墨幽依言闭嘴了。
只是从那以后,就算硬物再度抵上他的脑袋,生存本能始终想要逃离,他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再也没有反抗过。
我哥不会伤害我。
这是他坚信的最后,也是最长久的一句话。
殊不知兰栉闭上了眼,扣下了扳机——
子弹出膛的前一秒,他听见墨幽断断续续地道:“哥……我怕。”
记忆里的少年与面前的人重合了,时间飞速流逝,只是害怕已是换了内涵,依念却仍永恒而在。
他失声痛哭起来,只可惜那双本就无力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无法抬起来了。
113.
像是莫比乌斯环上的梦魇,命运走不出循环,无处可逃。
114.
兰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院的。他忽视了所有的讯息,木然地将自己早已写完的辞职信拖入对话框中,选择了发送。
助理机器人被他恢复了出厂设置,关闭放在了门边。他只带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铁盒子。
“哥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当然会好好珍惜啊!”
耳边响起这么几句,兰栉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好不容易才用钥匙打开了盒子。
只是里面有些出乎意料。
兰栉曾以为铁盒子里是许多小物件,虽然那天在那人已经开始变凉的遗体上找到这个盒子时就知晓判断有误,但他从未想过里面空荡到只有一张纸条,字迹很是稚嫩,一眼便能看出写字者年龄不大:
【哥说只要把东西锁在里面,东西就不会被丢掉了——那我把记忆封存在这里,就不会忘记了!】
他封存了自己所有的记忆,为的只是一份心安,一份被珍视的欢喜。
115.
废墟总空旷到令人毛骨悚然,脚下的暗黑色像是陈年的血迹。
这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黄沙来了又去,却无法掩埋罪证。
兰栉坐在沙丘上,静静地注视着那轮落日西下,夕曛微红。
太阳落下,是今日的昼走到了尽头,迎来了消亡。
世界被夕阳划破撕碎,斑驳不清。
这个梦,也该醒了。
【正文end】
第15章 番外·上弦月(上)
“你喜欢谁?!”
许是有些难以置信,又像是计划被打乱后下意识地确认,江月打断了对面人的未完的话语,反问道。
对面似是没料到他的情绪波动会这么大,愣了许之,方才小声道:“我哥……”
“……”江月抬手按了按眉心,抑制住了自己欲脱口而出的冲动,略有些艰难地道,“你继续。”
窗上的薄纱飘动,微凉的风扑面而来。玄关上的那盆兰草随风摇曳,细细观去,便能觉察它所处的突兀。
墨幽支吾半晌,似是发觉对方有些生气,但又不明所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内心挣扎许久,他硬着头皮道:“帮我问一下我哥,他和闲潭……”
后面的话,他不再说了。江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呼一口气来,故作镇定地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只见墨幽眸中一亮,下一刻,江月便被他抱住了。
“你最好了,”墨幽欢脱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江月只是苦笑,没有回应。
落空感在心里化了开来,他出乎意料地推开了对方,道:“行了,快喘不上气来了。”
“赶紧去换衣服,”还没等墨幽的下一步动作,江月离开了原位,“交流会马上要开始了。”
会场大厅里已聚满了人。
身旁的人有些坐立难安,四处在寻找着什么。江月按下自己飘散的思绪,垂着眼把玩着手上的通讯器:
【一会儿留个门,送你个东西。】
对面回复得很慢,约莫过了半个标准时的样子,待会议已拉开了序幕,方才回复了一个【?】
通讯器振了一下,与此同时,江月也收到了兰栉的肯定回复。
他心不在焉地“哦”一声,很轻。情绪藏匿在黑暗之中,他见兰栉的注意力转向了台上正在发言的闲潭,在桌下点开了通讯,回复道:【装饰物,回去送靛姐吧】。
江流这次回复得很快:【没钱了?】
江月:【失恋了。】
回罢不再理会对面的疑惑,关掉了显示屏。
话虽如此,他却见不得墨幽回来时眼中的失落。
于是他在兰栉将要离开时抬手拉住了烂栉的衣摆,只可惜人流不断,冲散了无声的挽留。
面对墨幽回来时的焦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兰哥哥被闲长官带走了。”
墨幽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咬牙切齿:“带去哪儿了?”
“回房休息。”江月顿了顿,“他们离开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话音刚落,那人离开时裹挟起一阵风,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周遭静了下来。
房间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尽管门外依旧存有交谈的嘈杂在门锁落下的那一刻尽数散了个干净,只隐约留下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喧嚣。
江月将门口那盆突兀的兰草搬离了别处,将盆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未了,他望向了房中另一张无人的床,眸中的光淡了下来。
他走出了房间。
江流不在房中,最近几天他总有大大小小的事需要忙碌。好在他提前已将出入权限给江月打开了,像是深知自己弟弟不分时段的“骚扰”不会问在否,更多时候是先斩后奏。
门禁显示通过没多久,便收到了来自江流的讯息:【我回来会很晚,你等不及把东西放门柜那,记得关门。】
江月回复道:【知道了。】
言语间都透着不高兴。
他将那盒兰草放在了门柜处,无意间瞥见了一沓仿纸质信件,信件已经被拆开了,上面的落款赫然写着指挥总部。
又有战事了。他想。
自从他上次脑子一热转了指挥所,带他的教官经常习各种死法的实录当作“热身”,美其名曰:练心理素质。
前不久才说过,如果再有战事就带他上前线看看。
果不其然,那名叫闻辞的教官很快便给他打了个通讯:“我和江总管说了,这次跟我去前线。”
“好,”江月应了一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那个谁……”
“他在B指挥,遇不上。”闻辞道,“放心,就算遇上,他也不会怎么你的。”
江月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他确认不会动我——话说辞哥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要说便是一开始江月并不想顶着“关系户”的名号进指挥所,于是婉拒了身为总管的亲哥的分配,主打一个顺其自然。
谁知一来便被某些为攀上江流关系的“高官”给指名点姓要走了,其训练没有多少真材实学,更多的是阿谀和吹捧。
搞得江月很糟心。
当初若不是不愿被“特殊关照”,说什么也不和江流找来的某位姓闲的长官对接,估摸着也不会这么麻烦。
最后还是得托关系,转到了那人的下属,也就是闻辞这里。
只是自那之后,那人对闻辞可谓百般刁难,一忍再忍下,现在的闻辞在训练带人途中也在收集各种证据,准备上报总部处理。
一言敝之,都是官心惹的祸。
“差不多了,具体细节我俩见了面再说。”闻辞顿了顿,语气有些烦躁,“只是,这次的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的——毕竟是往总部报,江总管他……是训练区一把手……”
“没事的,”江月安慰道,“我哥会想办法的,他会帮你的。”
那头沉默了许久。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闻辞轻笑一声,语气略微变得轻松起来,“你在那边好好玩,我明天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再细说。”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明亮的灯光有些许刺眼,衬得窗外那轮半满的月暗淡了几分。江月微眯起眼来,打开了房间的门禁。
门前柜上空空如也,视线刚过墙角,便瞧见了那已回来的人坐在床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月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也没有开口安慰,只走到那人身旁坐下,轻拍着对方的背。
随即看清了对方已哭红的眼。
“没事吧?”他按拣住心疼的情绪,尽可能地模仿出了朋友的语气,“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墨幽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有酒吗?”
“你会喝酒?”江月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没有。”
墨幽低下了头,也没再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少年坐在床棱一角各有各的心事。默不作声许久,墨幽开口了:“门前早上不是还有盆兰草的吗?”
江月心里微微一动,他故作镇定地道:“给我哥了,等他回去讨好我嫂子。”
墨幽“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那是什么品种的?”
“芷铃。”江月顿了顿,“郊区前几年的新品种。”
“芷铃……”墨幽重复着,他疑惑道,“花语是什么?”
心脏抽痛了一下,江月犹豫了许久,没有说话。
这么一段时间内,墨幽已在通讯器上得到了答案。
“好了,我知道了。”他呼出了一口气来,往后倒了下去,一头栽在了被褥中。还没等江月开口,他道,“江哥让你帮他买的?”
“算是吧,”江月就轻避重地道,“这品种看着挺秀丽的——挺好看。”
墨幽陷入了沉思。
门外隐约传来了声响,墨幽再次问道:“有酒吗?”
江月没回应。
“我好累……”墨幽将手时搭在了眼睛上,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真的好累。”
“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江月拉了他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你想清楚,兰哥哥不会允许你喝酒的。”
“你觉得我这样能睡着吗?”墨幽苦笑了一声。忽然,他唤道,“江月……”
“你最好了,”他在江月微愣的神色下道,“我知道你清楚这个会议的酒水放置点,你告诉我吧……我可以自己去拿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不会告诉我哥的,对吧。”
江月:“……”
还真不一定。
可惜心绪杂乱,架不住心上人的反复服软。等江月反应过来时,自已已经给对方带回来了两瓶酒。
他站在房间门口,沉默了许久。思绪渐渐回笼,他叹了气。
他推开了门。
第16章 番外·上弦月(下)
那人是真的不会喝酒。
只是半瓶不到,便有了醉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似乎是真将此当作助眠剂,总算是睡了过去。
江月替他盖好了被褥,鬼使神差地,他曲起食指,揩掉了对方眼角已近乎干涸的泪。
又哭了。
他无奈地想。
明明比自己的年岁要大上分,在撞上有关兰栉的事时却幼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论是在现在,还是在以前收容所。
好不容易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愫被戏剧般扰乱,又一如往日一般被深埋藏匿。江月收回手,搓了一下指尖,忽然思绪被通讯器一条私信提醒给拢乱了。
【你喜欢兰家那小孩?】
江月心里咯噔一声,故作镇定地回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流的分析道:【芷铃,表白成功了就是“高洁的爱”,失败就是“纯粹的友谊”——是这样的,对吗?】
“……”江月抬手按了按眉心:【你真是我亲哥。】
对面似是有事在身,许久都没有回应下一句。
月色是冰凉的。
朦胧的藏蓝色天空单调得像一幅无疾而终的画作,为数不多的生机只是突兀枝丫上那只不安的雀,在黑夜下有一模糊晃动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江月不知道自己是多久睡着的,只记得窗外的月光冷得瘆人,平添一份落空的伤感。
有些许力不从心。
再次睁眼时已是白天,昨天未完的对话已没了下文,只是翻看途中收到了闻辞的讯息,约他出来商议。
离开前墨幽还没有醒,江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按着闻辞所发的定位找到了他。
“这是目前已收集的全部证据,你看看。”闻辞打开了通讯器上一个加密文件,“能用的方法我都尝试过了,但也只有这么多了。”
江月翻看了一阵,眉头已经锁紧了:“怎么这么多上层管理和他有牵扯?”
“所以我说这次往总部上报有些困难,”闻辞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怕他报复到你头上……”
“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再报上去,”还没等江月开口,闻辞道,“你不用太过操心了,交给我吧。”
“辛苦了,”江月并未过于深究他之前的话有什么不妥,他道,“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能帮的就尽量帮你。”
桌上的通讯器黑着屏,反射着屋顶刺眼的亮光。闻辞看上去心情相较以前很是愉悦,他站起身,将那离江月极近的通讯器拿了起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行,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要忙。这次的带队信息已经发给你了,按我教你的提取重点整合一份发给我,今天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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