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就一杯,纪泽皓才起身起拿了俩杯子。
但纪泽皓和霍禾源这种朋友很多、从小到大酒局不断的富二代纨绔子弟不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一瓶酒看上去不多,但度数高。
杯子本身就不大,小半杯酒混着冰下了肚,纪泽皓的脸立马就红起来了。
显然非常快速地进入了微醺状态。
这人喝多了不困也不话多,一个劲儿地抱着杯子叹气。
听得霍禾源都觉得不对劲,侧过身来看了眼纪泽皓问。
“我有吗?”纪泽皓反问。
他又叹气那么多声吗?
“当然啊,咱看的这不是个喜剧片子吗……这有什么好叹气的……”霍禾源目光放在了纪泽皓手中的杯子上,一顿:“不是泽皓,你喝这么快??”
他刚把酒递到纪泽皓手里,怎么转眼就下去了小半杯啊?
这个酒的度数是没有应酬酒局上那些老油条们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白酒高,但这起码也有个二十多度,不能像啤酒一样往嘴里灌啊!
“啊?快吗?”纪泽皓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拿起来放在脸前还笑了笑:“我觉得还行啊,甜甜的,还挺好喝。”
“……”霍禾源看纪泽皓这样子,就知道他已经上头了。
纪泽皓什么酒量他能不知道?出去吃烧烤一瓶多啤酒就开始上头的人,哪禁得住这么喝?
不是,他刚才倒酒的时候倒得是纪泽皓一晚上的量,现在冰块还没化呢,酒精浓度正是最高的时候,这小半杯闷下去还得了?
于是他连忙问:“泽皓,泽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纪泽皓重复了一遍霍禾源的问题,然后认真地想了想:“好像肚子热热的。”
“你……”霍禾源伸手把纪泽皓的杯子拿过来,往桌子上一放。
“你干什么?”纪泽皓不乐意了。
“等会儿再喝,我冻了一下午冰块,就是因为酒混合了冰之后才好喝,你这直接空口喝,我还冻冰块干什么?”
霍禾源最清楚上头的人听不得“别喝了”这句话,他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他找了个借口把纪泽皓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就怕他觉得自己不让他喝了闹脾气。
上头的人最难劝,还是顺着毛说吧。
果然,纪泽皓听完霍禾源的解释没抗议,只是看了看桌上的酒杯,然后对霍禾源道:“你这个酒喝着还挺好喝的,一会儿你再给我杯子里倒点儿。”
“你不是不愿意喝吗?”
“喝都喝了,你现在还说那么多干什么?罗里吧嗦的。”
“……”
霍禾源没想到这个词能被放在自己身上。
上大学的时候,每次自己晚上出去喝酒,都是纪泽皓一顿嘱咐,又是喝完酒别开车,又是说别喝太多,喝酒之前先吃点东西之类的,有时候回去太晚纪泽皓还会打电话催——当然,这其中当然也有霍禾源他爸他妈授意。
但“罗里吧嗦”这个词,大多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回换了个视角,他反而成了那个清醒的人。
这种感觉倒是挺稀奇。
“好好好,我啰嗦。”霍禾源一乐,认下了。
“那你一会儿再给我往杯子里倒一点啊。”
“行行行。”
“不是都说喝点儿酒助眠么,今天晚上我喝点,正好晚上就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说完,刚才还一脸兴奋让霍禾源给自己倒酒的纪泽皓收了表情,又叹了一口气。
霍禾源警觉:“泽皓,你有什么心事?”
“心事?没什么心事,都是烦心事。”
“比如呢?”
“明天又得上班。”
“……”霍禾源不记得纪泽皓有这么讨厌上班啊。
然后他听见纪泽皓继续道:“上了班又得和我们大组长见面,很烦。之前就知道他想拿我开刀,刘姐也说了,实习生,尤其是我这种还没转正的实习生好拿捏,我周五怎么就那么冲动……”说到冲动这个词,纪泽皓的表情一变:“不对,冲动又怎么了,那天就应该冲动!”
霍禾源看着他“哼”了一声,颇有些恶狠狠地道:“凭什么我就得天天加班看他脸色啊?加班费也不给,那些熬夜弄的需求一点儿也不紧急,还全都是因为上边儿决策有问题,才导致我一遍又一遍返工……不是,那些工作估计都不是上边儿派下来的,就是他故意整出来让我做的,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对啊。”这句话霍禾源倒是赞同:“遇见事儿了干吗先反思自己啊?先想想别人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一直奉行这句话,当然,有时候霍禾源也知道放在一些事儿上是自己强词夺理了些,但放在纪泽皓身上,他巴不得让泽皓事事去反思别人的错误。
纪泽皓就是有时候责任心太重,交给他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就比如现在,上周五那傻逼领导明白着就是故意刁难他,非让他去参加应酬陪酒,自己被纪泽皓一个电话摇过去,是知道实际情况的。
他们那个领导不仅滥用职权刁难员工,还欺软怕硬。
在纪泽皓面前一副嘴脸,自己亮出名片之后又非要扯着他那满脸褶子强颜欢笑,抛出的问题都在拐着弯地确认自己的身份。
霍禾源想。
他虽然学习上不用心,没有纪泽皓聪明,但在家族里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人精,纪泽皓那傻逼领导在霍禾源见过的老油条里实在是排不上号,用的手段、表情、话术都像是幼儿园勾心斗角水平的,除了“傻逼”,霍禾源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来。
“你说得对!”
说完,纪泽皓又叹了口气。
“不是,泽皓,那你为什么一直叹气啊!”霍禾源有点儿急了。
纪泽皓这明显就是有问题。
“我就是觉得……我为什么努力学习了那么多年,现在蹉跎在这种人手底下,干着毫无意义的活儿呢?”
“……”
“我还不能随便辞职,我姑说我姑父住院了,要从我这拿五万块钱,你知道的,我大学四年其实没攒下来多少,全拿给她还不够……”
“你不会因为这个事儿去贷款了吧?”霍禾源急了。
“那倒是没有……我姑说给我打个欠条,我还差一万八没给她。”纪泽皓声音越来越低。
霍禾源觉得叹为观止:“啊?不是你姑有病吧,这是非赖在你身上吸血是吧?你自己都快养活不起你自己了,她还要从你这拿钱?不是……这种欠条根本就没有法律效益啊!等等,你不会真的在上面签字了吧?”
“那没有。”纪泽皓伸出一根手指来,在霍禾源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我当然没有签,我后来根本就没回她消息了。”
“所以……你还是给她拿了两万二?”
“没。”
“那就好……”
“是三万二。”
“……”霍禾源掐着自己人中:“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不是,你咋想的啊?你姑什么人你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吗?她就名义上是你的亲人,你想想这么多年她把你当什么?给口饭就能活的全自动提款机?你对她好人家根本就不念着你,除了要钱的时候她找过你一次吗?你上学的时候她出过一分钱吗?
泽皓啊,对这种人真没必要,你叫一声姑都是你太善良了。”
纪泽皓笑了笑:“是啊,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给她钱!”
纪泽皓从桌上又拿了那杯酒,喝了一口。
“那怎么办?她怎么说我没关系,我爸妈都不在了,我不能让他们过世后还被戳脊梁骨,被骂家教不好,生出来的孩子是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凭什么?就凭你姑一张嘴别人就信?你家里的人,老家的人一点儿辨别能力都没有?”
纪泽皓抬眼看了眼他:“不然呢?”
“……”
“人们对于别人家的事儿不会刨根问底,也不会思考来龙去脉,是不是合理。人是有劣根性的,就连你我也是一样。听到别人的八卦会恶意揣测,会批判人性,会永远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的位置上,高高俯瞰,旁人都是蝼蚁,都是垃圾,都是卑劣者。
我不在乎这些,真的,别人骂我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我知道我爸,虽然对他的印象很模糊了……但我记得,他和我妈出事儿那天,是因为老家什么太爷去世,那天市里下了大雪,他们怕赶不回去,才连夜出发的。
我想他们肯定是在乎别人怎么看的。”
“可是……泽皓,你父母要是还在,他们也不想看见你这样吧?”霍禾源问:“他们不会想看见你这样被你姑家欺负,就因为小时候他们是你监护人你就忍气吞声?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纪泽皓突然笑了笑。
他扯了扯嘴角:“是啊。”
“?”霍禾源看向他,
“软弱,没有足够的能力还想让父母有身后名,懦弱,瞻前顾后不敢和姑姑掰清道理,没有辞职的果断,愚善。”
“……泽皓?”
纪泽皓闭上眼:“我对自己,也很失望。”
第33章
霍禾源当然没想到,带酒过来的结果会变成这样。
他本意只是想让纪泽皓来点儿酒放松一下。
他们那帮朋友在酒吧夜店喝多了都在发癫,扯着夜店帅气服务生玩网络烂梗、跳上舞池玩蹩脚舞蹈……
反正和纪泽皓现在的状态不一样。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圈子里也都是有钱人,这个年纪的富二代,天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被爸妈断了零花钱该怎么办。
霍禾源手足无措,面对纪泽皓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挠了挠头,在自己好兄弟身边坐了下来:“泽皓,泽皓,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别老把问题都怪在自己身上!”
纪泽皓抹了把脸朝他笑:“我没有啊。”
霍禾源:“……”
没有就见鬼了。
“听我说,泽皓,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明白你什么都想做好,我也什么都想做好,但人无完人……我被我爸妈骂了多少次打了多少次,我现在不是也好好的?”
霍禾源话出口就有点儿后悔。
大少爷安慰人的经验不多,只会拿自身经历安慰人,只求对方能从自己的经历里找到一丝慰藉。
可这招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况,或者说并不适用于纪泽皓。
那些从纪泽皓口中讲出来的过往和他顺风顺水、衣食无忧的人生不同,浅薄的痛苦不会消解深重的苦难,或许还会让人觉得“何不食肉糜”。
被爸妈骂,在霍禾源这里可能已经是顶级灾难,可放在纪泽皓身上,说不定是求之不得的愿望。
霍禾源显然不算“底层人民”,但没经历不代表没有同理心,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点儿安慰实在是蹩脚,连忙转话题道:“你姑那边暂时就先别管了,这种情况我去咨询一下我家律师,你别事事都吃哑巴亏,以前你没成年,他们是你监护人,这些年过来你还的还不少?把证据都留存下来,他们要是有更过分的要求,我们大不了打官司。”
纪泽皓点了点头。
霍禾源看他有些迷离的眼神,也不知道这人此刻能把他的话听进去多少,于是继续问:“除了你姑这件事呢?你还有什么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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