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渡衡提着那把名声斐然的沉疴剑,边走边看上面的裂纹,眼皮都没抬一下,问:“坐哪儿?”
“请仙尊上座!”佟宿恩连忙道。
渡衡在首座坐下,看向佟宿恩:“赶紧结束,我忙着修剑。”
佟宿恩:“……好的,我让他们尽快!”
姜岁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侧。
方才渡衡就是从这里与他擦肩而过,那一瞬,属于大乘期半仙之境的压迫几乎让他无法喘息,尤其那把寒光湛湛冷如秋月的长剑,更是泛着浓烈的杀气。
当然不止他一人感受到了,其余人都是心有余悸,冷汗涔涔。
“我素来听闻渡衡仙尊以杀入道,却不料他周身杀伐之气如此之重,实在是叫人不敢直视!”
“当真不愧为天下第一人,我少年时就听着仙尊斩恶蛟的传说入睡,沉疴一剑,谁与争锋?今日亲眼得见仙尊,真是死也瞑目了!”
“我倒是觉得……仙尊生的格外俊俏,真是好一张招姑娘们喜欢的脸,仙尊至今都没有道侣,也不知哪位仙子能够如此好运。”
众人窃窃私语,对渡衡全是夸赞,姜岁远远看着那道皎皎如月的身影,握紧了拳头。
若他也能如渡衡一样……
玄一门的宗门大比正式开始,姜岁得了万灵丹的灵力,又得申屠谕指点剑招,毫无悬念的拿下了此次大比的头甲,无数人为他鼓掌喝彩,姜岁站在台上,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岑霁却没什么兴致,本就是被佟宿恩死缠烂打请来的,见大比结束,起身就走,绝不多留片刻,姜岁连忙道:“仙尊!”
他声音清越柔润,十分动听,岑霁略略停住脚步,侧眸看他:“有事?”
姜岁鼓起勇气:“我想请仙尊收我为徒!”
岑霁淡声道:“我不收徒,教不了你。”言罢转身离去。
姜岁咬住了嘴唇。
申屠谕那厮……虽然说话难听,却所料不差,岑霁当真没有收徒的打算。
此时一个慈眉善目衣袂飘飘的白发老头儿笑呵呵的道:“他不收你,你何不如拜入我门下?”
姜岁不认识此人,但只见这人一开口,其他意动的长老都坐了回去,便知道其地位不低。
老头儿摸着胡子走到了姜岁身旁,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小孩儿,我乃药王峰刻石长老,虽说教的都是些治病救人的本事,但以医入道,最为稳扎稳打,我见你骨骼领灵秀,十分适合我派之心法,拜我为师,如何?”
若要姜岁真去做个剑修,他很快就会露怯,毕竟剑术心经全都学的一塌糊涂,但若是做个医修,相对的就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且……
刻石在玄一门位高权重,在修真界更是德高望重,刻石开口后,其他长老就没有要收他为徒的意思了,姜岁思索一瞬,道:“承蒙长老不弃弟子资质驽钝,我愿意拜长老为师!”
“好好好。”刻石大笑道:“从此后,你便是我药王峰的人了,我明日一早便派人接你去药王峰。”
姜岁谢过刻石,又应付了一番同门们的恭贺,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今日人多,大能不少,申屠谕的幻形能骗过翠微长老,却难以骗过其他境界更高的人,姜岁怕他被认出来,便没有带申屠谕一起去。
“怎么?”申屠谕正靠在床上看话本,是他们下山时在书摊买的,姜岁对这些富家千金爱上落魄书生的烂俗桥段不感兴趣,申屠谕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你应当是赢了,瞧着却不太开心。”
姜岁在床上坐下,道:“渡衡没有答应收我为徒。”
“意料之中。”申屠谕说,“你拜入谁门下了?”
“药王峰刻石长老。”
申屠谕回忆了一会儿,“做个医修?也还不错。”
姜岁抿着唇角,“阿谕,我有事情同你说。”
“嗯?”申屠谕坐起身,撑着下巴:“你说。”
姜岁却良久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申屠谕也没有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等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岁才说:“我明日就要去药王峰了,玄一门内门不比外门,要是被人发现你是魔族,事情就麻烦了。”
届时不仅和魔族勾缠不清的姜岁要遭殃,申屠谕或许也会被诛杀。
毕竟近年来魔界和修真界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步骤,玄一门那么多大能,若是申屠谕暴露,只有死路一条。
申屠谕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岁,“所以,你要赶我走了?”
“……对。”姜岁说:“你不能去药王峰,而且……”他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冷一些,再冷一些,“我已经成功拜入内门了,有我自己的阳关道要走,继续跟你在一起,对我的前途有阻。”
申屠谕安静了一会儿,说:“因为我是魔族?”
“你是魔族,我是修士,我们天生对立。”姜岁道:“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你的手下不是一直想要你回魔界么?你回魔界去吧。”
“姜岁。”申屠谕看着姜岁的眼睛,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道:“你有时候真是比兽类还要冷血。”
“是么?”姜岁笑了一下,“也许我就是那么恶劣的一个人,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吗?我……唔!”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申屠谕已经欺身吻了上来。
这一次,申屠谕比以往都要磨人。
就像是去拆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他动作缓慢又随意,明明没有动用业火,手指也灼烫的要命,姜岁受不了的想要缩起来,申屠谕却将他手臂撑开按在床上,桎梏于自己的身体和床板之间,手指缓缓捏紧了他腿上的肉,姜岁被捏的有些痛,蹙着眉道:“申屠谕,烫到我了。”
申屠谕抬起他下颌,姜岁便对上了他暗红色的眼,其中仿若有火焰在燃烧,炽烈的让姜岁不敢再看。
申屠谕啄吻他纤薄的、颤抖的眼皮,姜岁呼吸急促,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却被抓住了手腕。
姜岁的手腕内侧很敏感,只是被抓住都会有些背脊发麻,申屠谕还要用自己的鼻尖唇瓣去嗅闻轻吻,用柔软的舌尖去描摹微微凸起的经络的形状,姜岁受不了这样缠绵的吻,不自觉的抓住了申屠谕的头发:“阿谕……”
申屠谕没有回答,因为他一口咬在了姜岁的手腕上。
咬的不重,却也破了皮流了血,姜岁仰躺在凌乱的床榻上,胸口不停起伏,手腕的疼痛微乎其微,血液被吮走的感觉却分外明显,那种酥麻就好似有极其微小的虫子钻进了血管之中,撩拨的他全身的血管都在颤栗。
“阿谕……阿谕……”姜岁一声声叫申屠谕的名字,到最后自己都有些不清楚是在求他放过,还是求他咬的再深一些,申屠谕舔去最后一点血迹,姜岁手腕上的伤口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姜岁却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申屠谕抱他起来,姜岁沙哑的问:“去哪里……嗯!”
“不是要我走了么。”申屠谕贴着他的耳廓,故意在说话间去吻他的耳垂,“临走之前,再看看这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
姜岁完全受不了他这种折磨人的胡闹,抓着申屠谕肩膀闷闷哽咽:“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把我放下来……快点!”
申屠谕不放,还专门找不好走的路,一路颠簸坎坷,姜岁哭的声音都哑了,受不了的时候就胡乱咬申屠谕的肩膀和脖颈,申屠谕不在意他留下的伤口,反而很爱看他在床上生气的样子,眼睛被气的发红,眼睫被泪水打湿,却又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就连秀挺的鼻尖也会染上淡淡一层薄红,煞是好看。
姜岁的小院子很偏僻,景致却还不错,门口栽着几棵花树,正值花期,落英如雨,芳香醉人,申屠谕抱着姜岁行过花树之下,落了姜岁一身红英,沾染一身暗香,雪白肌肤衬着殷红花瓣,着实惹人垂涎。
时值太阳西落,夜色缱绻而来,一弯冷月悬于天际,星辰零散却璀璨,晚风吹过,姜岁却被烫的只想逃。
申屠谕太烫了,他觉得自己好似在被一只火炉包裹,连经脉肺腑都带着滚烫的热浪,可他没有逃跑的力气,只是趴在申屠谕肩头哀哀的去求他,什么好话都说尽了,申屠谕却都没有放过他。
其实姜岁知道申屠谕想要听什么。
他这一生,算不上一个好人,此刻却难得的善心大发,申屠谕若是继续跟着他,死于非命怎么办?所以他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申屠谕的动作更凶更狠,却始终没能从姜岁嘴里听见自己想听的话。
他垂眸看见姜岁呆呆的捂住自己小腹,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狂乱的欲海,眼角的泪水珍珠一般往下掉。
申屠谕心口一痛。
不知是取心头血的伤口没有愈合,还是为了姜岁迷蒙之间的眼泪。
自从万魔之渊降生开始,申屠谕平生未尝一败,却在姜岁这里,输了个彻彻底底。
……
姜岁再度醒来的时候,申屠谕已经走了。
他下意识的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有看见人,只在枕边看见了一颗透明的、里面仿若有血液流动的珠子。
是申屠谕留下的通灵珠,只要捏碎,申屠谕就会知道。
姜岁跪在床边,看着那颗珠子很久,才拿起来紧紧的握在掌心。
刻石长老是修真界出了名的慈悲心肠,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又对很多修者都有救命之恩,是以在玄一门的地位很高,可以说仅次于渡衡仙尊与掌门之下。
然而药王峰却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一旦进了药王峰,没有长老许可,一律是不准离开的,姜岁在药王峰住了小半天,总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虽说师兄师姐们都对他态度和善,看他的眼神却十分怪异,其余弟子更是成日里颤颤兢兢,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他拜入药王峰,刻石却什么也没教他,只说让他先熟悉一下环境,跟同门处好关系,姜岁有意探究这座山不正常的地方,问起时其他人却个个语气僵硬:“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啊?长老不让我们轻易下山,也是为了我们好,留在山上,才能专心修炼嘛。”
可他们越这样,姜岁越怀疑,花了快小半个月的时间跟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小道童套近乎,这小道童才于心不忍的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为何?”姜岁皱眉问:“人都说刻石长老宽厚良善,是个好人。”
小道童不肯再说更多,只是道:“如果你有机会离开,就走的远远地,不要再回来了。”
姜岁不解其意,他来到这里,虽然觉得众人都怪怪的,但刻石对他和蔼亲近,有问必答,为何小道童要让他离开这里?
想不通,姜岁便端起旁边的一碗药准备先喝了再说,这是刻石为他配制的调理经络的药,因为他先天不足,后来身体又落下了多处暗伤,若是不趁早医治,恐怕将来就无法挽回了。
那小道童却着急的道:“别喝!”
姜岁动作一顿,小道童说完后便有些后悔,左右看看见无人,他才小声说:“别喝,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到底知道什么?”姜岁抓住他的衣袖,“丹沁,你告诉我。”
丹沁犹豫许久,才叹口气,“之前我去殿里侍奉时,听长老与几个师兄姐说起,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容器’,可以储存他人的灵气。”
姜岁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刻石这么轻易就看出了他的灵力不是自己的。
“他们……打算用药将你的身体彻底变成一个储存灵气的容器,只需要放你出去吸取别人的灵力,由你的身体炼化,再提取出来为长老所用。”丹沁的声音很低:“这是长老近年来一直在研究的禁术,他久在合体期破不了大乘,翻阅了许多古籍,才找到了这种阴邪的法门,如果真能将你变作一个容器,便能源源不断的为他供给灵力。”
姜岁手指发抖,紧紧咬着牙:“……这与炉鼎何异?!”
丹沁叹息道:“他们就是想要将你变作一个采补他人反哺自身的炉鼎,所以我才让你赶紧逃出去!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整座山的弟子都是他们用来试药的牺牲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但你……”
他认真的说:“你赶紧逃走吧,你留在这里的下场,要比我们惨得多,我们至多就是一死,但你……”
姜岁通体生寒。
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娼妓的命运,却原来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只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
“……丹沁。”姜岁握住小道童的手,“你想逃出去吗?”
“自然。”丹沁喃喃道:“我做梦都想逃出去。”
姜岁深吸口气,道:“那你听我的,我带你出去。”
这之后,他没再喝刻石送来的药,刻石每隔几日都要为他诊脉,美其名曰是为了他的身体安康着想,药喝了快半年,却没起什么作用,刻石自然会起疑,姜岁看着面前蹙眉深思的老人,从前他看刻石,觉得他慈和而悲悯,如今再看,只有满脸的算计和恶毒。
姜岁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把他带回药王峰哄骗着他喝药,只是刻石认为这样温缓的手段比较容易驯服他而已,这个将整座山变作自己和徒弟们试药魔窟的人当然也有一些不那么温缓的手段。
好在丹沁很聪明,很快就按照他的指使摸查清楚了守山弟子的轮换时间,两人便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准备出逃,他们很顺利的逃到了山门口,精准的赶上了换班时间,瞅准时机,姜岁抓着丹沁的手就往外跑。
他跑出了山门,还没来得及欣喜,就感觉自己手上拉着的人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姜岁慌忙转头,就见丹沁后背插着一枚飞刀,鲜血横流,他睁大眼睛看着姜岁,哽咽道:“走……快走……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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