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是专门给知青住的,要不是住不下,姜岁他们原本也应该住在这儿,他疑惑:“你不是说景长翎分去了一个老乡家里吗?”
章晨:“那户人家媳妇儿要生了,地方不够,住不了,景长翎只好搬回这里了,好巧不巧的还和裘源他们一个房间,今儿不是下雨不上工吗?裘源就想在队里小孩儿面前写两个字显摆显摆,结果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钢笔。”
姜岁咬了口热腾腾的红薯,唔了一声:“是被景长翎偷了?”
他刚说完,就听房间里有人大声道:“……不是你?!就你的箱子还没搜,不是你还能有谁?难道它还能自己长翅膀飞走了?!”
这应该就是苦主裘源的声音。
相比起裘源的愤怒,另一道声音就显得十分懒散且要死不活了:“这也说不准啊。”
“你……你!”裘源气得不轻,道:“秋菊同志,你看看他的态度!明明自己手脚不干净,竟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倒打一耙!”
景长翎:“话都让你说了,我该说什么呢,不如以后这整个梅岗生产队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好不好?”
“你你你你你!”裘源骂道:“不管你怎么狡辩,有你这样的人在,我是住不下去了,谁知道明天又会丢点什么!”
何秋菊也是十分头疼,毕竟知青闹事和普通村民闹事还不一样,不好处理的很,裘源现在一口咬定钢笔是景长翎偷了,却又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景长翎的态度也很差,完全不肯配合他们的工作,不允许别人去搜他的东西,事情似乎就陷入了僵局。
“这个,小景同志啊,还是麻烦你配合下我们的工作……”何秋菊道:“其实事情也简单,你说自己没有拿,那就让我们搜一下你的东西,找不到那不就正好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吗?你看其他人不是都同意搜查了吗?你现在这样子确实可疑的很……”
景长翎没说话。
人群窃窃私语:“听说是个大官的儿子,以前肯定都是过得好日子,用的都是好东西,现在没这条件了,看见人家的好东西就想偷了拿来用也正常。”
“噫,这么看的话,这大少爷也不怎样嘛,竟然还会偷东西……”
“这种人就该直接枪毙了,谁知道他老爹当官儿的时候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就是就是,真不知道还留着干什么!”
姜岁站在人群里继续吃自己的红薯,他觉得挺有意思的,道:“不是还没找到钢笔么,怎么大家就给他定罪了?”
“家里成分不好嘛,而且钢笔很贵的,这么贵的东西丢了谁不心疼啊?一时间义愤填膺也是有的嘛……再说了,其实大家也就看个热闹。”章晨道:“但是景长翎死活不让搜东西,确实可疑啊,他不会真的偷了吧?那也太可怕了……”
姜岁埋头吃红薯。
景长翎的视线在人群里一卷,忽然微微站直了身体,唇角勾起一点笑意,“要搜我的东西有也行。”
他松了口,何秋菊也就松了口气,道:“那我们就……”
景长翎道:“我没说你们可以搜,我要自己指定人来搜。”
裘源立刻道:“你肯定找自己相熟的人,要是包庇你怎么办?”
“让他来搜。”景长翎一抬下巴,“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总不能包庇我吧?”
姜岁只觉得四周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姜岁:“?”
“他?”裘源有点犹豫,姜岁和景长翎确实不认识,两人不是一个地方来的不说,到了梅岗生产队后更是连一点交集都没有,让姜岁来搜也未尝不可。
“行。”裘源道:“就让姜岁来搜!”
景长翎从屋子走出来,停在姜岁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他:“朋友,帮个忙?”
姜岁想转身就走,景长翎却伸出手在他唇角擦了擦,将他脸上沾着的红薯外皮上的黑灰擦去,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事成之后,我给你五颗糖。”
姜岁心中冷笑,我是那么容易收买的人吗?
结果景长翎补充道:“奶糖。”
姜岁:“!”
要还是水果糖姜岁也许能不屑一顾转身就走,但是奶糖的诱惑姜岁就很难抵挡了。
景长翎看出了姜岁的心动,挑挑眉,姜岁在心里轻哼一声,将手里没啃完的红薯塞给了景长翎,道:“好吧。”
“你好好搜,肯定是他偷了!”裘源站到姜岁旁边,冷笑连连:“你也别怕惹事,你只是帮我个忙,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景长翎也不敢针对你。”
姜岁觉得他好吵,就只是哦了一声,上前去打开了景长翎的箱子。
其实他觉得景长翎不会偷东西,毕竟即便现在大少爷落魄了,一出手还是五颗奶糖,这样的大手笔,说他去偷裘源的钢笔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翻找箱子的时候裘源还在旁边叭叭:“我这根钢笔可是我爸拿了厂里的先进奖给的奖品,先不说本身的价值,纪念意义就很重大,这是厂里对我爸能力的认可和褒奖,要是丢了,我爸肯定要去撞墙……”
听见这话,何秋菊的面色也严肃起来,道:“这么说的话,这根钢笔确实重要,得赶紧找到才行,小姜同志,你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事实上,就在何秋菊说话的功夫,姜岁就已经看见了那根钢笔,英雄牌的,就放在几件衣服里。
他当然可以把这根钢笔直接拿出去坐实景长翎偷盗的罪名,然后景长翎就会面对相当严厉的批斗和教育,以后别说是在梅岗生产队了,就是十里八乡,景长翎都再也抬不起头来。
但是……
谁让景长翎有奶糖呢。
姜岁把钢笔往自己衣袖里一收,又装模作样的翻找了一番,最后摇摇头:“没看见。”
裘源脸色立刻就变了,咬牙道:“怎么可能没有!”
说完也顾不了那么多,竟然亲自上前翻找起来,把景长翎的东西翻得到处都是,景长翎当即就黑了脸:“裘源你有病是不是!?”
要说之前姜岁还只是猜测,现在他就可以确定了。
这就是一桩自导自演的闹剧,裘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陷害景长翎,让他连梅岗生产队都待不下去,也许这样才能让他那种嫉妒又得意的情绪得到宣泄。
东西就那么多,全部摊在了众人面前 ,有没有所谓的钢笔大家都能看见,裘源脸色惨白,忽然盯着姜岁道:“是你!是你帮了景长翎对不对?!”
他手指头都要戳到姜岁脸上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跟景长翎是一伙儿的!我明明……”
姜岁微微偏头:“明明把钢笔放进了景长翎的箱子里,怎么会没有呢,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青萍(6)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裘源瞪大眼睛,愤怒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姜岁点点头,“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就没有嘛,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应该对我道歉!”
姜岁:“对不起。”
他道歉如此干净利落,倒是让裘源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姜岁紧接着道:“我污蔑你跟你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该对景长翎道歉?”
景长翎原本正在吃姜岁给他的那半个烤红薯,听见这话也愣了愣,没想到姜岁竟然还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没在他的箱子里找到钢笔,没准是被他藏在身上了呢。”裘源脸色铁青,不肯把这件事轻易揭过去。
这就有些太过分了,何秋菊眉头紧皱,道:“裘源同志,大家都是早上刚起来,谁会偷了东西就一直藏在身上?这不是等着人来抓包吗?”
景长翎这会儿倒是好说话的很 ,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道:“你想搜我的身?也行啊,要是没搜出来的话,你跪下磕两个响头管我叫爹怎么样”
裘源一时间哽住了。
钢笔是他亲自放进箱子里的,这会儿箱子里没有钢笔就已经是超出预料的事情了,他更不能保证景长翎就一定把笔藏在了身上,要是没有找出来……
裘源犹豫的这会儿,姜岁忽然道:“也许是你自己放错了地方,不然再找找看?”
裘源却不肯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以彻底打倒景长翎的机会,道:“我早就找过了,没有,肯定是被人偷了!”
姜岁:“那你兜里是什么?”
“什么?”裘源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兜,摸出一根崭新的钢笔。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这支钢笔,裘源站在原地,如同石化。
怎么可能?!钢笔怎么可能在他的兜里?!
何秋菊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怒道:“裘源同志,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大早就把我们找来说你钢笔丢了,大家伙儿都帮着找,你怀疑是景长翎同志偷了你的笔,人家景同志也配合你让你搜了,没有搜出来,你就吵着要搜身,结果钢笔就在你自己身上,你耍我呢?!”
“我……”
“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想陷害景长翎同志,冤枉他偷了你的钢笔?!”何秋菊说这话语气已经很重了,偷东西是大罪,蓄意污蔑也不是小事,要是不严肃处理,以后还怎么得了?
“我没有,我怎么会专门去陷害他!”裘源这会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能是我用完了就揣兜儿里,忘记了,麻烦大家了,真是对不住!”
何秋菊却冷冷的盯着他:“既然你都说了是你爹最宝贵的东西,你还能顺手揣兜里忘了?”
裘源都要哭了:“我这人就是记性不好,我真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何秋菊冷笑:“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好好保管,免得丢了你老子真要去撞墙!”
要是平时何秋菊跟他这么说话,裘源肯定是要顶回去的,但是面对众人指责的目光,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垂下头装孙子。
“既然如此,现在应该可以跪下给我磕头了吧?”景长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睛,“因为你自己蠢,害我失去了宝贵的睡眠时间,还遭受了严苛的指责,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现在我难过的想哭,你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而且还把我的东西翻成这样……”
他的眸光落在床上那一堆凌乱的衣物上,真正动手翻东西的姜岁默默地移开视线,假装跟自己无关。
景长翎嘴上说着难过的想哭,但其实唇角还挂着讥诮的笑意,那样子非常欠揍,别说裘源了,就是姜岁看了也想上去抽两巴掌。
裘源满脸通红,道:“我跟你道歉就行了,哪儿还用得着下跪磕头?你是想复辟封建帝制吗?!”
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景长翎却不慌不忙:“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你扯什么封建帝制?你问问老乡们,过年的时候家里孩子是不是得磕两个响头领红包,难不成咱们这些善良淳朴的老乡都想当皇帝?”
乡民们顿时不乐意了,“就是啊,我儿子给我磕个头难道我也是什么封建余孽了?”
“这小年轻脑子糊涂,扣帽子倒是不含糊,本来就是他冤枉了人家,我看着小景同志啊脾气已经很好了,要是有人说我偷东西,我隔夜饭都给他打出来!”
“做错了事情就道歉,哪有这么多讲头哦,你指着人家鼻子说人家偷东西,跪下磕个头怎么了你?”
裘源连忙求救的看向何秋菊,何秋菊双眼放空,假装没有听见。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裘源知道要是再拖下去乡亲们只会对他更有意见,一咬牙一狠心,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哐哐哐对景长翎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景长翎同志,我不应该冤枉你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景长翎靠在门框边上,懒洋洋的道:“声儿大点,听不见。”
裘源:“。”
裘源一刀捅死景长翎的心都有了,但还是强行忍住,又道了一次歉,景长翎这才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谅你了。”
他说完好像真就不计较了,去收拾自己的的东西,裘源的朋友们去把他扶起来,何秋菊招呼乡亲们散了,姜岁也跟着章晨走出去一段路,而后忽然说自己忘了东西要回去拿,章晨非常热情的要陪姜岁一起去,姜岁拒绝了,自己又回到了知青点。
在知青点破旧的后门边等了会儿,景长翎就打开门出来了,姜岁蹲在屋檐下看雨水落在叶子上,又从叶尖滴落,听见动静,转过头伸出手:“报酬给我。”
景长翎看着他漆黑头发下雪白的脸,那双眼睛格外的漂亮,湿漉漉的,睫毛又密又长,这样抬起来看人,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别这么着急啊,我又不是不守信的人。”景长翎把门关上,蹲在了姜岁的旁边,“你什么时候把钢笔放进裘源衣兜里的?”
“他指着我鼻子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时候。”姜岁道:“他太生气,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东西。”
“这么聪明。”景长翎笑了一下,“你不怕裘源找你麻烦吗?”
姜岁轻轻撇嘴——找他的麻烦,他们打得过迟戎么?
他对裘源没什么好感,对景长翎也没有,并不想蹲在这里跟景长翎唠嗑,又伸出手道:“说好的报酬,给我。”
景长翎从兜里摸出一把糖,道:“我的糖全给你吃了。”
姜岁撇嘴:“那是你自己有求于我。”
接过来后才发现不止有五颗奶糖,还有一颗巧克力。
相比起什么水果糖和奶糖,巧克力更是稀罕东西了,好多人听都没有听过,姜岁也是上学的时候吃到过一次,是同学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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