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无法想象,如果让这群疯子成为基地的主宰者,这里会变成什么样。”白萄俏丽的脸有些发白,“领袖主张异能者和普通人是平等的,除了搜救队、稽查队选拔人才时会优先录用异能者,其他职位都一视同仁,能者居之,所以很多普通人才能在基地过的很好,他们不知道领袖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在推行这些规定。”
“我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但上一次叛乱的时候,我也在场,有人质问领袖,为什么他也身为异能者,却不肯为自己的同类谋福祉,反而要花费莫大的精力财力去帮助牛羊一样的普通人。”
姜岁静了一瞬,问:“邵繁是怎么回答的?”
“人类是一个整体。”白萄沉声道:“异能不应该成为划分物种的分水岭。”
姜岁无声笑了笑。
邵繁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殉道者,他早就知道了。
而邵繁,也迟早会死在自己的道上。
当他被他所深爱的人类加上绞刑架的时候,或许还是会这样想。
明明最知道人性的贪婪丑恶,却仍旧对所有人都怀有悲悯之心,他这一生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想要把姜岁这样一个灾祸的源头藏起来,让他像是一个普通人类那样生活。
跟在邵繁身边那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尝试,也以为自己成功了,可病毒的爆发,终于让他清楚,异类就是异类,永远都不可能融入人类这个排外的种族。
“……虽然我不太懂领袖的意思啦。”白萄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知道的,我没读过什么书,很多大道理我都听不懂,但我觉得那些人是不对的,如果他们宣称自己不再是人类,而要给自己取一个更加响当当的名字,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他们不应该去压迫普通人。”
姜岁侧眸看着她:“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啊?不行不行!”白萄连忙摆手:“很危险的!这次叛乱规模很大,老大真生气了,下手没分寸,当场给你表演一个五马分尸也不是没可能,别去看了,要是被老大发现我挨两句骂是轻的,要是你受伤了可怎么办?”
“我们隔远一点,没事的。”姜岁细声细气的说:“我来了基地,还没有去外面看看呢。而且丧尸潮我都见过,异能者暴动……应该没有丧尸潮恐怖吧?”
“那可恐怖多了。”白萄心有余悸,“丧尸潮我一把火烧了了事,那些叛乱者可不能这么处理。”
姜岁拉住她衣袖,用很轻很软的声音道:“带我去看看吧,我们站远一点看,不会有事的。”
十几分钟后,白萄站在街头痛苦的捶自己脑袋——要不说美色惑人呢,姜岁一靠近,软声说话,她脑子就只剩下“他好美他好香他好可爱”了,姜岁说什么她都敢答应。
姜岁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羊绒材质轻薄,更显得他清瘦,哪怕基地里的人和外面的幸存者相比较起来已经干净整洁太多,无限趋近于繁华时期,但姜岁在人群里一站,仍旧出挑,他不过在路边停了几分钟,便有好几个人跃跃欲试,想要问他联系方式。
白萄也来不及骂自己了,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冲到了姜岁身边,道:“岁岁我们走吧,他们都在行政楼那边。”
“嗯。”姜岁不是很着急,一边跟着白萄往前走,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座小镇在人类的繁华时期,都不能算发展的好的,经过了三个多月的建设,如今也算不上繁华,老旧的楼房、狭窄的街道、一塌糊涂的排水系统,一切都灰蒙蒙的看着令人觉得压抑,但也已经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每一个幸存者被搜救队带来这里时都会热泪盈眶,认为自己终于安全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行政楼坐落在基地中心,原本也是政府办公用地,此刻广场上已经围满了人,路人大多行色匆匆,不敢靠太近,怕被殃及池鱼,白萄带着姜岁一路上了一座行政楼的露台,道:“就在这里吧,太近了不安全。”
这里已经足够看清一切了。
广场上的全是异能者,为首的男人肌肉虬结,满脸刀疤,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他们正在激烈的说着什么,而广场尽头,长阶之上,站着的人是顾鄢。
邵繁并没有出面。
“这种情况,如果老大在基地的话,都是老大解决。”白萄解释道:“领袖太忙了,自从基地成立,他还没休过假,如果什么事都管的话,肯定会猝死。”
姜岁不冷不热的道:“是吗,我看他体力挺好的。”
“啊?”白萄茫然:“什么体力?”
“没什么。”姜岁靠在栏杆上,撑着下颌,“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白萄还没开口呢,那个刀疤脸已经沉声开口了:“怎么是你?领袖呢?!”
顾鄢被临时叫来处理这种烂摊子本就心情不佳,想到白萄那剁手的厨艺更是烦上加烦,大小姐就想吃个拔丝地瓜,这些人还成天吃饱了没事干找抽,浪费他时间。
听见这话,他抬起纤薄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天生五官就显的很凶,眸光冰冷的时候更是能吓的人打哆嗦,“怎么,我不够格跟你说话?”
刀疤脸还是有些忌惮他的,沉声道:“领袖到底是不是异能者?每次都是你出面,真的很让人怀疑他就是普通的猪猡。”
“……他们把普通人叫猪猡。”白萄给姜岁名词解释。
姜岁早就从肖隐那里知道这个概念了,要是肖隐能活着来基地,估计会跟这些人很合得来。
不过,他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你还不配让邵哥来处理吧。”顾鄢一扯唇角,“你叫什么来着,王二狗?”
“……我他妈的叫王构!”
“多大区别。”顾鄢啧了一声,“少废话了,直接动手,我赶时间。”
王构可不想跟他打,立刻道就:“我说了,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基地法律规定不许杀人,那半个月前你在基地开枪杀了何历为什么没有被□□?!领袖甚至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立刻就把你调离了基地执行搜救任务,呵呵,难道基地的法律只针对我们,你顾队是不必遵守的吗?”
“怎么还在提这破事儿!”白萄皱眉骂道。
姜岁饶有兴致道:“原来顾鄢出去执行任务,是为了逃避坐牢啊?”
“……不是这样!”白萄沉着脸道,“那个叫何历的根本不是个东西,之前老大撞见他在街上羞辱强迫一个小姑娘,因为他是A级异能者,根本就没人敢管,老大动手把这人教训了一顿,谁知道这何历怀恨在心,又不敢找老大报复,就在夜里把那个小姑娘捅了二十多刀,尸体就扔在大街上。”
“这件事造成了很大的恶劣影响,何历拒不认罪,巡逻队这边也没找到证据,只好暂时放人,继续调查,何历却变本加厉,仗着异能在基地里强迫了好几个女孩子,老大撞见他奸杀人命才一枪把他毙了的。”
姜岁淡声道:“那你们巡逻队的工作效率还真是感人。”
“不能怪巡逻队。”白萄说:“是因为何历的异能,他的异能可以抹除他人记忆,甚至可以修改他人记忆,只要他想要人证,发动异能就行,按照正常流程,根本没办法给他定罪。”
“这些人成天拿何历的事情出来恶心人,他们难道不知道何历是个什么垃圾败类吗?”
长风卷过,落叶飞扬,清透的阳光落在广场上,所有来游行示威的异能者都面色狰狞,顾鄢身后的巡逻队荷枪实弹神色警戒,明明还没有开打,空气里却已经满是火药味。
姜岁微微垂着眼睫,日光落在他雪白的侧脸上,竟然显得有几分温柔。
白萄看着这一幕愣怔了一会儿,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姜岁太冷静了,那种冷静是出于一种完全的旁观者的心态,好像不管人类怎么样,他都不在意。
她忽然说:“岁岁,你……好像在看斗蛐蛐。”
“是吗?”姜岁懒散的说:“或许是吧。”
在他看来,人类之间的争斗和斗蛐蛐也没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打来打去成为消遣时间的乐子么,只是打斗的规模大小有所不同而已。
顾鄢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冷笑道:“何历是你爹?成天这么为他打抱不平,他干那些脏事儿你也参与了?”
王构怒道:“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顾鄢,你不遵基地律法杀人,就算是领袖也不能如此徇私枉法!他制定出了规则,凭什么只要我们遵守,而你们不遵守?这也未免太独断专权了吧?!”
“是啊!这样的话,法律制定出来有什么意义?”
“我早就听说基地是领袖的一言堂,每次决策看似有很多人参与,其实都是他说了算,别人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谁不知道顾鄢和领袖是过命的交情,当初就是顾鄢保着他开始建立基地,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应该徇私枉法。”
“请求领袖处理顾鄢无故枪杀他人的恶性事件!”
“请求领袖处理顾鄢无故枪杀他人的恶性事件!”
“请求领袖处理顾鄢无故枪杀他人的恶性事件!”
人一多,口号喊起来就格外震撼人心,好像这群人真就是为了一个无辜的、被关系户肆意枪杀的普通人伸冤一般。
“我操。”白萄脸色难看,“我还以为这次暴动又是想要逼领袖提高异能者地位的,没想到竟然是冲着老大来的……不行,老大遇见这种事很容易冲动,要是动手的话,事态只会更加严重,我得赶紧去……”
“来不及了。”姜岁嗓音平淡。
白萄面色煞白的抬眸,就见顾鄢身周已经落雷滚滚,他冷着脸盯着王构:“你是什么品种的傻逼,也敢来我面前吠,这么想去陪何历,那我成全你!”
只见暗紫色的电光直冲王构而去,王构脸色惊恐,瞳孔缩小,尖叫道:“顾鄢杀人了!顾鄢想要杀人灭口!!”
“完了……”白药咬牙捶了一下栏杆,骂道:“这些人就是故意的!”
姜岁:“他们激怒顾鄢,就是为了制造矛盾和舆论,以顾鄢为突破口,逼迫邵繁让权——那个什么王二狗不怕死?顾鄢的雷能把他劈成一堆焦炭。”
“死什么死啊,这王八蛋的异能是A级的,发动异能可以形成一个真空盾,隔绝大部分伤害,要不是间隔时间长,简直是不死之身,他最多受点重伤,死不了!”
眼见着雷就要劈在王构身上,其他人纷纷大叫:“顾鄢杀人了!顾鄢要杀了我们!”“还有没有王法?!这就是基地的规矩吗?!”“这样的基地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领袖包庇顾鄢滥杀,领袖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王构刚要发动异能,消掉这千钧雷霆,忽然他只听空气中传来什么冻结的声音,咔嚓咔嚓咔擦——身周温度迅速下降,瞬间王构的眉毛眼睫上都挂上了一层白霜,坚冰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坚硬的冰墙,爆雷落在上面,冰块碎裂掉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水,雷电也被消弭在空气中。
“……呼……呼……”王构这才敢大口喘气,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这就是顶级异能者交锋的实力,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领袖!”“领袖来了!”“是领袖!!”
尹青楠推着邵繁的轮椅,出现在了总控中心的大门口。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衣,坐在轮椅上也身姿笔挺,面容俊秀而温和,天生就有种镇定人心的气魄。
“太好了!”白萄惊喜道:“领袖来了!”
姜岁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邵繁,没说话。
“……领袖。”王构咽了口唾沫,爬起来道:“顾鄢之前枪杀何历,现在又想杀我,您还要包庇他吗?!”
顾鄢看向邵繁,想要说什么,邵繁抬手,温声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的不够妥当。”
王构眼睛一亮,“按照基地的法律,顾鄢应该被流放!请您立刻将废掉他的四肢,将他逐出基地!”
在他们看来,顾鄢就是邵繁身边最有威胁力的一条狗,只要把他解决了,之后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尹青楠高声道:“王构,何历无不无辜你心里很清楚,你提出审查顾鄢,这没有问题,但你直接定下了他的生死,未免太着急了吧。”
“总控中心至今没有拿出何历杀人的证据,顾鄢杀何历可是很多人亲眼所见。”王构道:“领袖偏袒包庇顾鄢,更是整个基地都知道的事情!”
尹青楠皱眉,就要好好跟他理论,邵繁却道:“来人。”
“把顾鄢关进监狱。”邵繁面容沉静,“让人即刻立案调查顾鄢枪杀何历的始末,在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再以此事煽动他人聚众闹事,”
他黑漆漆的眼珠里映出王构的脸,冷冷说:“即刻流放。”
“……”王构立刻闭嘴了。
顾鄢咬了咬后牙,“邵繁,那件事你明明……”
“去吧。”邵繁平静说,“我会让人查清楚。”
顾鄢手指握的很紧,额角上青筋直跳,但他对上邵繁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视线,终究选择了闭嘴,任由巡逻队的人给他上了手铐。
“不是,怎么就这样了啊?!”白萄一脸茫然,“领袖怎么把老大给关牢里去了??”
姜岁有些无趣的撇嘴。
顾鄢竟然没有反抗,看来他仍旧对邵繁心怀感激。
筹码还不够,压力也不够,还得再想办法激化他们的矛盾才行。
最精彩的戏已经结束,姜岁也就懒得再看下去,道:“我想回去了。”
白萄道:“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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