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唇上领地失守,接着口腔里的空气被寸寸攫取掠夺,到最后,连站立的力气都好像被抽掉了,不得不用手去揪对方衣角,寻找支撑点。
用餐的时候,戳着那块西冷牛排,岑霁想,贺崇凛是个恶劣的人,入侵他的生活,让他像撞上蜘蛛网上的飞虫,被万千丝线粘扯,总也逃不开。
现在,又要把他变成脱水的鱼。
他们的初次接吻像一场蓄谋已久后的攻城略地。
对象是他的前上司。
地点在氛围格格不入的恐怖屋外场。
诱因不明。
关系也不明。
只有彼此触碰的体温和周围不断升温的空气是清晰明了的。
原来用作品尝美食的舌尖还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像水草一样勾缠。
这处恐怖屋在受欢迎程度上位列评分软件排行榜第一,上次林乔乔她们组局想去的就是这一家,只可惜岑霁要和家人一起去溪沙屿露营没有去成。
今天晚上,他终于找到机会尝试了一下。
因为是根据废旧老宅改造,体验感逼真,连墙面斑驳的痕迹都是经营者为了真实刻意保留下来的。
岑霁从恐怖屋里“逃脱”出来,本就消耗了许多体力。
现在被恶劣的人掠夺一番,脚步虚软下,脊背抵上冰凉的墙面,唇舌也开始了一场逃亡。
可是逃亡失败。
被再一次攫住。
他腰在这时被揽过,流畅的手臂线条和腕表冷硬的质感擦过腰侧的蝴蝶纹身,他腰处的肉是敏感位置,那处留了伤疤,特别容易痒。
这么不经意一碰,都没有刻意撩拨,就已经承受不住,因此发出一声像那个被浓墨浸透的夜晚让人脸红耳热的羞耻声音。
岑霁身躯一僵,理智寻回一些。
趁换气的间隙,他抬手推了推面前的人:“贺崇凛,我不想亲了。”
贺崇凛就真停下了。
他攻城略地时气势一往无前,让岑霁以为自己会成为溺死的鱼,或是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接吻窒息死掉的人。
可是停下后就像一个矜雅的绅士,深眸情/欲浓重,语气却能克制温柔:“是我咬疼你了吗?”
岑霁呼吸短促得厉害,听到咬字,刚才那种撕磨的感觉放大,缺氧的脸颊一下子红了。
“不、不是。”他连忙否认,又用手推了推眼前的人,鸦羽般的睫毛沾着雾蒙蒙的水汽,是情难自制的样子,“就是时间好像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两个有一个没有宣之于口的约定。
早上,桔梗花成了他们私会的开始。
晚上,屋檐下的橘灯为他们的一天画上句号,等候第二个晚上亮起又关掉。
他们就以这样的方式无限延期着这场暧昧游戏,拓展着游戏关卡,探索里面的内容。
今天,解锁了接吻章节。
不知怎么的,在不该接吻的地方意乱情迷起来。
偏偏体验感很好。
这令岑霁在感受到心跳不可控的欢愉过后,又产生了一种深深陷落的感觉。
因为游戏有终章,会通关,能够收获结局。
他们好像不会。
也没办法重置剧情,返回读档或是直接退出。
他从点亮屋檐下的那盏橘灯,抽出第一枝桔梗花的时候就该知道,伊甸园里的禁果一旦咬上一口,就再也没办法回到无忧无虑的从前。
“那回去吧。”贺崇凛像是看出了什么,松开搂住他腰窝的手,放这条溺水的鱼呼吸新鲜空气。
岑霁嗯了声。
两个人都冷静得可怕,朝停车场走去,没问缘由。
谁能想到前一秒,他们还在老旧斑斑的墙壁下攻城略地般地忘我深吻。
只是在车停在每日见证他们约会的银杏树下,岑霁在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手忽然被拉住。
男人眸光沉沉,一半侧脸映着月光,一半落进阴影,声音低低像刚才在唇畔撕咬给人的苏醉感:“岑岑,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对吧?”
岑霁下车的动作微凝,侧过身,回望他,没有抽开被他拉住的手,就这样让他握着。
半晌,抛转回去另一个问题,“你呢?贺崇凛,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要怎样?”
男人唇线便抿得很紧,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过了片刻,手臂揽过来,宽大的手掌扣上脑袋,把自己朝那双绷得很紧的唇瓣压去,车内空气一下子变得拥挤,苦涩的味道便也过渡到自己这边。
“我能怎么办,一开始就是我引诱的你,今天也是。如果你真的后悔,是我应得的。可是,岑岑,我还是不想放开你。”
“所以说,邵成屹说的对。”岑霁被他扣着脑袋,呼吸又开始了被掠夺的迹象,“你就是个卑劣的坏人。”
“你之前在海岛上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贺崇凛衔住蜜柚般的嘴唇,开始为自己陈述,“你说,我不算坏人。”
岑霁又差一点气笑,红晕却在脸上蔓延开。
他总能这样,挑拨出自己心底最深层的情绪。
那个水晶世界是。
今晚刺激的吻是。
他就像是把自己这本书潜心攻读,研习出连自己都不曾翻阅过的篇章。
剖开他装扮已久的华美外壳,也把自己一层一层剥开。
泄愤似的,岑霁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我那时喝醉了,你不能把一个醉酒人的话当真。”
男人声线便变得委屈:“岑岑,你以前就不会这样出尔反尔。”
岑霁感到好笑:“我以前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藏得这么深?”
“那刚才的问题你还愿意回答我吗?”
岑霁就望着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也注视着他。
在唇畔相贴这么近的距离,清亮幽邃的,落进一点月光,都能照出彼此眼里的影像,从来没有这样清晰,深刻,没有一丝遮掩,像车窗外面悬挂着的皎洁月亮。
岑霁便知道再也躲不过。
这么久了,他一步一步纵容着对方,也纵容着自己的心理防线,默许他们之间的交往方式一点一点变质,就该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他说贺崇凛是编织巨网入侵他的恶劣坏人,那他就是不敢迈出真实一步的胆小鬼。
只会用洋桔梗和橘灯粉饰自己,包装自己的心情,仿佛这样,就能像他那扇被装饰得漂亮的窗,一切就能美好地进行下去。
可是,游戏总要有个结局,除非关卡是无尽模式。
他们之间也是这样,无论打出什么样的结局线索,都应该落下一个明明白白的句点。
于是,岑霁把手撑开一些,退离这样近的距离,认真望着眼前的人,也不给自己再留逃避的余地。
只是他还是问了句:“你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贺崇凛握了握他的手,眉目垂敛:“什么样的我都能接受。”
“那你听好了,贺崇凛。”岑霁感受着传递到手心的温度和不自觉收拢的力道,如实告诉对方,“你这样……我不可能没有感觉。”
有人愿意给他打造水晶世界,陪他探索,直面真实内心。
皮囊装饰,但不可否认,装饰成了他心动的样子。
“可是,”他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我能够喜欢你,但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
第111章
有些时候, 贺崇凛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有时候又觉得自己非常贪心。
不然明明一开始只是他能为我亮一盏灯,我就心满意足, 却变成了想要索取, 疯狂索取。
到现在,他已经对自己说了喜欢,拥有了自己肖想已久真真实实的吻, 尝到了蜜柚般的果实, 得到了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 贺崇凛仍然觉得不够, 反而有一种心口填充又被迅速挖空的感觉。
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分明是贺崇凛自己,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几个打乱了岑助理的生活,眼前人或许仍旧每天打开办公室清晨第一扇窗,让明媚的阳光照进来。
微笑着看部门的同事们聊天, 偶尔插上一句。
然后开启一天的工作, 到了傍晚时分,和大家一起下班回家。
那个相亲的女孩看起来和他很相配。
贺崇凛后来知道那场令自己悬心不安的相亲是一场遮掩,可难免有时候会想,如果岑助理和那个女孩真的结婚了会怎样。
应该会很幸福吧?
然而一切都被他们打乱了, 贺崇凛终究因为自己的私欲把人拖下了深渊。
“对不起……岑岑, 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贺崇凛拥人入怀, 在他额头上落下忏悔一吻。
岑霁感受着湿湿密密的吻落下,像羽毛被水淋湿:“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没有。”那吻又落在眼睛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情,不再对你掩饰。”
“什么心情?”岑霁听到这声不再对自己掩饰, 长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同时发现这个男人好像特别喜欢亲自己的眼睛。
“又欢喜又难受。”
“你不是说是你应得的吗?”岑霁眼睛眨了眨, 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样坏的一面,专挑人戳心窝的话说。
“是啊,是我应得的。”嘴唇下移,去撬他的唇。
于是,继格格不入的恐怖屋外的旧墙壁下,吻延续在了不合时宜的车内。
这辆车是贺崇凛平日出行的专属车辆,大部分时候由司机小郑驾驶,岑霁坐副驾驶位,当然,偶尔也会自己掌驾。
对岑霁来说,车内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为几年来,就是这辆车载着他们去各种生意上的场合。
它是一个工作载具。
但现在,岑霁和他的前上司在曾经只用作工作用途的车内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今天明明是他第一次学会接吻,对方入侵得厉害,他回应其实很生涩,只能被迫仰着头,任眼前的人把他揉碎了一样箍在怀里索取。
然而舌尖却像沾了蜜糖,尝到了甜蜜的滋味,就食髓知味。
才开始了新章节,就迫不及待探索接下来的内容。
唇舌还勾缠在一起,就已经开始眷恋。
或许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从刚才捅破这层窗户纸起,屋檐下的那盏灯在明天晚上不知道会不会被点亮。
那就暂且放纵吧。
既然生活已经彻底偏离正轨,注定回不了从前,岑霁想,就让自己当一回坏孩子。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叛逆过。
也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想要什么。
他是爸妈心中乖巧的孩子,是亲戚邻居督促自家小孩的榜样。
老师们喜欢把学习委员和班长的职责交给他,因为他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工作了也是这样,基本上不会犯错,因此有了完美的岑助理外号。
他被温淡的水流推淌着向前,最后自己也成了水,和万千水珠一起,融进无边无际的深海,温润着蕴养万物。
可是水流在汇聚之前,也是独立的一颗,会想要冲击岩石,延展他方,去用天然透明的外表,折射出阳光七彩的光圈。
岑霁觉得,他也应该有一点自己想要追求和拥有的东西,拥有自己的七彩光圈,不被任何事物裹挟。
这样短暂地思绪飘散,岑霁抬手,搂住低垂的脖颈,算作一种回应。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亲吻的动作微微一滞,转而凶肆起来。
车内气温度烧灼,气息一时有些迷乱。
如果说在恐怖屋的外墙下,他们的吻是两颗心互相试探后的攻城略地,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放纵自我的缠绵。
然而在岑霁做着人生中除了和渣男前姐夫打架之外另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时,他无意间抬了抬染上雾蒙蒙水汽的眼睛,就看到车窗映出一道僵愣的身影。
窗影模糊,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却像一场冻雨劈头砸下,下错时节,淋湿了对方,也浇灭了岑霁心中才将萌发出来的幼芽。
刚才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岑霁把车门打开了一点。
春末夏初的季节,晚间的风轻和暖畅,还夹着花香,他就喜欢把车窗留半扇,让自然清新的空气吹进来,也吹一吹从恐怖屋回来就一直烧烫的脸。
他没想到会在车内有第二个吻。
也没想到贺明烈会来找他,更不知道刚才被看到了多少。
岑霁只是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带一丝不小心掉进深洞却试图抓住什么的无措和恐慌。
还像有一次考试的时候写错一道题的答案,老师告诉他没有什么影响,他却在反复思考复盘,明明可以规避错误选项的,因为他很少犯这样粗心低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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