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知晚淡定:“没有这件事,石漫也会因为别的‘罪名’被排除在七中之外,你的同学们并不知道被迫加入了游戏,你却知道,还自愿成为了他们手里的刀——他们给出的诱饵令你难以拒绝。”
余婷婷的笑像是画上去的,她就如她所画的自画像,空洞又诡异,并不搭话。
孔知晚自若地说:“和余老师有关,她已经回到你身边,她的生就不是问题了,那么就是她的死——他们和你说那场车祸有问题,对吗?”
余婷婷定格的皮肉动了动。
“余雯死亡的真相。”孔知晚忽然想起蛇戒里的怪物也如此诱惑她,“他们把真相藏到了什么里,然后告诉你,听话地做完最后一步,就把东西给你。”
“……我的日记,那条蛇告诉我,里面有我母亲的遗物。”余婷婷歪了歪头,“她应该拿到了吧?”
石漫的确拿到了,不过出现了某种她预料到的意外,她提前将这本日记藏起来,留信息让队员带走。
“只是日记?”
“我不知道,我很早就不写了。”余婷婷实话实话,“说不定他们将真相写进了我的日记本里……我还等着神通广大的前同学来告诉我,她怎么没来?”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绷紧,反应过来了:“她人呢?”
余婷婷不是故意,自从她被石漫救下,她许久的观察得出了结果,石漫是唯一有能力且她能信任的人,所以她将遗物那么重要的线索透露给她。
她被影子侵染大半的脑子清醒一瞬,整个人慌乱起来,她就像在悬崖钢丝上行走的人,那点还没被侵蚀的信任已是狂风中她唯一的平衡。
孔知晚冷眼看着,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相信了她没有问题,那就坚定不移,对你好,对她也好。”
余婷婷慢慢冷静下来,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准备离去的孔知晚:“你不问我都知道些什么吗?比如他们的目的……”
“不是我不问,而是你不能说。”孔知晚指了指她的脖颈,“女英雄这次可不在,而且倘若你真能知道秘密的核心,就不可能还安然待在这里。”
孔知晚对单面玻璃后面的郑康颔首,离开后队医就进门每日除咒,暂缓污染的过程,她问:“李警官呢?”
“小李他今天请假了。”
孔知晚了然,告辞后回家了一趟,从那瓶诡异的液体里取出了蛇戒,戒指透亮流转,那点承载了鬼神的气息却微不可察了,被这些绚丽的毒液隔绝。
她尝试和祂沟通,没有回音。
这位鬼神也挺虚弱,特制的碎裂封咒已经足够让祂闭嘴一阵了。
但她没有放松警惕,将戒指穿了一根银链,戴上后放进了衬衫内侧。
升旗校会果然如余婷婷所说,有了新通知,是之前每次会议都要拿出来讨论一下的“增加高一高二晚自习”。
通过了,从今天开始实施。她上午没有课,准备下午的化学课,带着学生去实验楼拿实验器材,结果实验楼要修设备,今天不能进。
这显然不是巧合。
今天有老师和她串课,她就一节课,难得清闲下来,拿着剩下的猫粮去了小树林。
小树林里有一只猫咪,干净活泼的小橘猫,眼睛是海蓝色的,应该是家养出身。
孔知晚与猫咪的邂逅,是被这只猫莫名其妙碰瓷开始的,这只小橘猫蹭着她的裤腿就不走了,她无视,猫咪就狗皮膏药似的跟着,她冷漠地俯视它,猫咪也不怕,立刻躺平露出肚皮搭着爪子看着她。
这副无赖的样子,孔知晚觉得十分眼熟。
她当时要上课了,于是为了摆脱这只大橘猫,给她喂了一根香肠,然后看似郑重、实则客套地说“下次再来看你”。
那只猫好像听懂了,撒娇地喵了一声,真的不再追了,也可能骗到了吃的,懒得理她了。
这副用完就甩的样子,也很有既视感。
以至于孔知晚在彻底把这猫咪抛在脑海后的某一天,从食堂出来路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只小橘猫。
她莫名其妙地拐了进去。
那只猫咪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从草丛探出一个头,海蓝色的竖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完全没有第一次的热情。
可能是不饿,高傲的小猫咪不屑于讨好人类。
但猫咪不通人性的眼神,却给了孔知晚另外一种感觉,她竟然看出了控诉和伤心,即使猫咪一动没动,就静静地看她,但好像一直在等她,她却再没来过。
这一刻的猫咪不像某个混账了,有点像她自己。
于是孔知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可怜的心情,她靠近那只她上次还在嫌弃的小橘猫,蹲下身摸了摸它的猫头,她低声:“抱歉,让你久等了。”
橘猫没有躲开,反而再次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整只猫再次靠了过来。
更像了。
孔知晚一顿,这即使被抛弃也会再次靠近的行为,竟觉得自己被一只猫看透了。
因为失了一次约,孔知晚为了补偿,没事的时候会去看看,给那只橘猫带点吃的,一来二去还真熟悉了起来。
这次也是,她的大橘猫不在身边,只能来找这小不点了。
这猫一开饭就忘记七情六欲,把吃当工作认真对待,孔知晚摸摸她的大胖脑袋,视线不经意扫过树林里规整的土,目光一顿。
她微微眯起眼睛,石漫留在那里的咒阵被动过了。!
第42章 怪像
孔知晚回到乌城这六年里,对于非常之观,最得心应手就是咒字——不在施咒,而在破咒。
她对咒令极为敏锐。
石漫设在校园里的咒令,孔知晚知道一些,尤其是当做诱饵的小阴阳鱼阵,她寻到了三个,基本就猜到这些是总和拆分出去的零件,就是为了迷惑暗处的妖鬼,从而在妖鬼放松警惕的时候,启动大阴阳鱼阵的咒令。
这片小道和树林的咒令,也是封咒,不过同一个咒令,根源的含义相同,就是咒令本身,但运用起来可以有变种,这就看施咒者的能耐。
比如孔知晚将近千笔的封咒碎成粉末,以鸠血相融,压尽、浓缩到一个小瓶里,将蛇戒浸泡其中,像腌大白菜直到“入味”,无数封咒的碎末深入咒具的每一个缝隙,擦也擦不掉,洗也洗不净。
时间一久,封咒就能成为蛇戒存在成立的新因果。
只是变种大的咒令,需要的准备多,操作精细且复杂,时间久还不一定能成,完全不符合咒令随心而动的快准狠要求,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封咒一般都是画在物体的表面,有能耐的施咒者可以凌空而起,而石漫的这个封咒要更难,就是镶嵌进物体之中,还不从内破坏物体导致破裂,她将封咒不动声色地埋进了地里。
刚刚好,六尺距离。
孔知晚探了探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四圣兽的气息。
吃饱喝足的小橘猫无所事事,欠欠地摇着尾巴过来,她观察了一会儿孔知晚的动作,也用爪子拍了拍规整的土,留下一个浅浅的梅花印。
这傻乐的猫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乐趣,踩奶似的在那片土上踏个不停,那块土很快就被踩乱了,她很满意,卷了一下尾巴欣赏自己的“画作”。
孔知晚揪住她命运的后勃颈,一提,有点头疼,将这只迷你版的捣乱鬼放到远处:“别学她,你可没特权。”
小橘猫扭了扭圆润的屁股,像是哼了一声,跑走了。
孔知晚没有破坏咒令,从土中请召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余婷婷的日记本。
她拨了拨密码锁,也和石漫想的一样,输入了山茶花的缩写,却没有打开。
想错了吗?
孔知晚有些意外,她以对余婷婷的了解,又输入了几个可能的字母组合,还是没有打开。
孔老师难得在猜谜上翻了车,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回归到最简单的答案,简单到她自动忽略的答案。
她输入了“余婷婷”的缩写。
咔哒,锁开了。
但还没等她翻开,滴哒、滴哒,血迹就从书页里渗了出来,孔知晚心里一紧,以为是石漫的血,她打开日记本。
一张张空白的书页像有生命的人类,在她眼前,从洁白到泛黄,从规整到缩皱,就像一个人逐渐衰老死去的过程,最后从每页的中心慢慢渗出鲜血,晕染开字迹。
每一页字迹都不同,扁平圆瘦,潇洒或幼稚,明显由不同人写下,但都是同一句话。
——“吾愿”。
这是和鬼神签订的契约,石漫曾经提到过,“吾愿”代表同意了付出某种代价。
但契约束缚双方,一方湮灭,契约自然作废,昆仑蛇已死,这些契约也该跟着死去,现在却有活力得很,明显还在有效期。
所以,暗中强迫学生们签契约的鬼神并不是昆仑蛇。
孔知晚在后几页找到了石漫的字迹,这么张牙舞爪的字也只能是那只大橘猫用爪子印出来的。
忽然,那些血迹从纸张中抬起,形成了一个细长宝匣的形状,在她面前快速地一开,刺痛立刻从指尖传来,那是一根浮云微雕的细长银针,瞬间吸入了孔知晚的一滴血,纹路亮起诡异的光亮。
以血溯源,向无德也没拿到手、就那么失踪了的咒具。
蛇戒里的鬼神醒得及时,祂被层层封咒隔绝,声音像卡带般不真切,但丝毫掩饰不住祂的幸灾乐祸:“你的血脉源头被‘展示’出去了,向家做的吧,你暴露了。”
孔知晚抹了抹指尖的血,毫无波澜,她翻到最后一页字迹的后一页,并没有出现她的名字:“没有我的名字,说明契约不只需要血,还需要其他信息,这只是用来测试有没有向家血脉,对面只知道有,但不知道是谁。”
七中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的向家血脉。
而这本日记要给的人是余婷婷,密码同样是余婷婷的名字,这也像一个由名字组成的“契约”。
本来要测的对象是余婷婷。
而且如果向家早有怀疑,余婷婷说是母亲的遗物,这种怀疑可能从余雯就开始了。
但日记本被余雯的影子和塑料盟友的昆仑蛇扣下,也是将流落在外的向家血脉扣下来。
除了她竟然还有其他的向家人吗?
不对,余婷婷应该只有一点“旁系”的血,向家再怎么坚守子孙,二十一世纪也不可能族内通婚,女儿嫁出去,总会有留在外面的血脉,只是向家会做人,从不吝啬卖有向家血脉孩子的好。
越靠近向家本源血脉,越追逐向家千年的神之道,越远离,越依赖向家世俗的财富,无论哪种,都不会真正脱离向家。
余雯如果是边缘人,这么迫切避开家族,也阻止向家找上女儿,除了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也可能知道了什么接近向家秘密的核心。
蛇戒里的鬼神说了一句话就没了力气,在封咒中又陷入沉睡。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孔知晚的思路,是门卫的电话号,但是李临杰的声音。
“孔老师你好,我是石漫的同、哥哥,我来给她取要用的本子,您和门卫说一声,放我进去。”
青年到最后欲哭无泪,孔知晚有点疑惑,听到门卫再三和她确认才知道,这年轻人鬼鬼祟祟欲翻墙闯入学校,结果被老大爷撞个正着,只好磕巴地临时编词,说自己是替孩子取书的家长。
孔知晚欲言又止,没明白石漫为什么将这么重要的工作派给了他。
……可能是深藏不露吧。
她挺直地等在校门:“广知楼在前面。”
“孔老师好。”李临杰挺精神一小伙,站出了小偷的气势,“……在实验楼,她的本落在美术社了。”
孔知晚淡淡打量他,在李临杰越发紧张时侧头:“恐怕不行,今天实验楼翻新封楼。”
一听不能进,李临杰更加确定就在那里,他一步上前:“那本子挺重要的,我就去看一眼……啊!”
他刚跨进校园,就像被从后面突然推了一把,往前栽,孔知晚手疾眼快地扶了一下,皱眉看向眼前的校园大门,印着蛇纹的封咒显现出来。
她手刚探到边界,忽然顿了一下,轻声问蛇戒:“出去就进不来了?”
“……聪明。”好像困意十足的鬼神艰难地说,“你可以把现在的校园当做限时封闭的游戏副本地图,出去就是自愿出局了。”
……这鬼神还挺时髦。
黄昏要来了。
孔知晚灵光一闪,锐利的眼睛突然锁定李临杰:“你也是七中毕业的?”
“对,我母校。”李临杰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有什么问题吗?”
孔知晚沉沉地注视茫然的青年,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实验楼,东西,拿走。
她以为错误的信息就是“实验楼”,原本是“小树林”。
但其实被篡改的信息有两个,除了实验楼,还有一个,在内容之外,就是收件人。
石漫选的人应该战力高能力强,郑康最有可能。
如果为了阻止特侦大队的人来,完全可以密下石漫的消息,现在却特意引来柔弱的文职先生,那么为什么需要他来?
李临杰和七中有一点被她忽略的联系。
李临杰曾是七中的学生。
孔知晚听向无德说过,正因为是他的母校,特侦大队一开始要派他来,后来石漫回城,市局才改成了石漫。
李临杰可能本就是七中游戏的一环。
“我们去仓库。”
孔知晚不容置疑地领路,李临杰最怕别人的不容置疑,稀里糊涂地跟上:“去哪,拿本子?”
“救人。”孔知晚神情有些阴沉,“仪式要提前了。”
石漫一瞬间睁开眼睛。
横冲直撞只为叫醒她的血液安静下来,石漫坐起挪了挪剧痛的骨头,压着眼睛观察四周。
她被锁在一个教室里,空荡的教室里桌椅纤尘不染,干净得没有丝毫人气,灰白的光照进窗户,世界好像只有灰白黑三种单调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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