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魔有好处吗?”
慕清姿嗓音里带着虚弱的哑, 响起来却从容与冷戾,仿佛她不是被施舍的一方, 而是这场交易的主导者。
天魔煞气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是极阴之体, 为修魔而生。】
它越说胆子越大, 饼一个接一个地往外画:【你的身体是一具完美容器, 无论灌入多少魔气都不会漏出来, 只要你愿意修魔, 三天一小阶,五天一大阶, 几载以后, 你想掀翻凌云派自立山门都没人能拦得住你……】
“代价呢?”
慕清姿换了身干爽的里衣, 屈起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天魔煞许给自己这么多好处,总不可能是为了日行一善。
天魔煞嘿嘿一笑。
寄居在她体内的天魔煞并不完整, 天魔煞本体仓促离开四跂山时, 无情抛弃了没用的那一小部分。这小部分天魔煞在诞生自我意识后,迫切地想要壮大力量回去复仇,它做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
【你要用魔气来供养我。】
天魔煞忍住兴奋:【准备好了吗?修魔之前须废掉原先的根基,过程有点点疼,你忍一忍……】
“不必了。”慕清姿冷酷地打断了它。
“仙、魔,我全都要。”
【可是、可是……】
“你只是个没经过主人允许就进屋做客的小瘪三儿, 我在你在, 我亡你亡。”
慕清姿拿指甲尖儿拨了拨灯芯,啪地爆出一朵绚丽的烛花, 她漫不经心地微微笑着,“你还有的选吗?”
天魔煞很想反驳回去,但碍于自己实力大减,连刚进入练气期的人都打不过,还是识趣地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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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同修离经叛道,闻所未闻,大概有这个作死精神的人,早已爆体而亡、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体内碰撞撕扯,一时如坠冰窟,一时又如同身处烈焰地狱,短暂达成了诡异平衡。
慕清姿若无其事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她的丹田处空空如也,多余的魔气已拿来供养了天魔煞。
【第三口血。】
天魔煞唯恐天下不乱:【你天天练着没意思,不如出去找个人交交手?】
慕清姿知道它打的什么鬼主意,修魔者大逆不道,一经发现必会严惩罚,待自己受到刺激走火入魔,失去意识,它便好彻底掌控这具躯体。
今早还差点在师尊那儿露了马脚……慕清姿厌恶地皱起眉头:“如果你再打算激怒我,入魔之前,先弄死你。”
她清理完所有痕迹,走出静室。
【不找就不找,干嘛凶人。】
天魔煞幸灾乐祸:【你不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你了……】
慕清姿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那女修领着不少人,来势汹汹,把她堵在了静室门口。
慕清姿来弟子堂半个月了,这种场面大大小小的也经历过几场,领头几位也都是老相识了,挑事的理由五花八门,无非是想把自己赶出去。
她笑了笑,先开口道:“窦师姐,上回果核砸的伤还没好吗?”
窦舒月恨得牙直痒痒,呛声道:“少和我掰扯些没用的!练气期弟子一月内只能使用五次静室,你都第几回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天天往里头扎。”
“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坏了规矩,我们上哪儿修炼去,凌云派名声还要不要了?”
几个人纷纷附和起来。
窦舒月嫉妒她,她们哪个不是通过纳新大典重重考核,历经千辛万苦才拜入长老门下,姓慕的倒好,明明没多大本事,轻而易举就进来了。
窦舒月看她不说话,只觉得心里更加痛快:“你心虚了?不敢说话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里面藏了什么!”
说着,她要往里面闯。
慕清姿没挡,也挡不住,窦舒月半道拐了个弯,抡起拳头就朝她面门来了。人压根是找个由头,趁静室地处偏僻,要给她个下马威。
慕清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脚一挑扬起一片沙土,先放倒了前面两个人。
这帮人习惯打架先掐个法决使个仙术的,头一回遇见这样生猛的打法,俱愣了愣。
“你竟敢残害同门!”窦舒月反手给她扣了顶大帽子,“今天我就要捉你去善恶堂,尝一尝我们凌云派的规矩!”
慕清姿硬生生接了她一拳,被震得后退几步,对方仍不依不挠,下了几招死手,到底修为差了一截,她应付得吃力起来,似乎听见天魔煞轻轻“啧”了一声。
一股无名之火从丹田处蔓延而上,迫不及待寻找着宣泄之口。
有什么驱使着慕清姿向前劈岀一掌,她暗道不好,左手绕着右手手腕一翻一压,衣袍鼓起翻涌成青色云浪,一道青鸟虚影突然在身前闪现,替她挡了一击。
法力如同倒灌的洪水轰然而下,河岸决堤,气血逆涌,慕清姿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窦舒月来前得了暗示,如果敢反抗就说人桀骜不驯,不服管束,先泼一盆脏水下去,如果不反抗自然最好,正好给她点苦头尝尝。等事情办完了,她的师尊乌宁长老会带人来善后,到时候有人怪罪下来还不是全凭自己这边一张嘴。
计划指定得天衣无缝,可没打两下怎么人就先倒下了。窦舒月有些奇怪。
慕清姿倒下前,朝她露出一抹诡魅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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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身符一毁,楚逸立刻察觉到了异动。
她匆忙赶往弟子堂,半途中遇见一行人簇拥着掌门也朝这个方向过来了。乌宁得意洋洋,拦住她问是不是给徒弟擦屁股去。
“诸位都在,也做个见证。”楚逸行了个礼,“弟子堂进了歹人,小徒性命垂危、危在旦夕,我正急着赶去救人。”
乌宁愣了一下,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到了地方,楚逸一眼看到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人,又惊又怒。
乌宁远远大喊道:“凌云派内禁止弟子殴斗!”
窦舒月前胸印着一枚掌印,嘴角溢出血丝。在大伙来之前,她就把带来的人遣走了,又伪造伤势,营造出弟子相互殴斗的假象。听到师尊的声音,她跪在地上假装认罪。
“慕清姿炼气低阶,你筑基多年,她能一掌打得你吐血?”楚逸一甩衣袖,“更何况她大病方愈,体内一丝灵力也无,怎么和你打?”
“这不可能……”窦舒月惊疑不定。没有灵力,不可能在自己手里过那么多招。
乌宁带人上前一查,脸色难看起来。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慕清姿真的身无灵力与凡人无异,凡人和修真者如何互殴?
此等荒唐事,作恶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将这名弟子押入善恶堂。”一直默不作声、静静注视着这场闹剧的白锦发话了。
楚逸抱着人往外走,与白锦擦肩而过时转过头,她低声道:“师姐,你不相信我作弄我没关系,四跂山你不能不管,昌乐城一城池的百姓你也不能不管,你在这位子上有万般无奈,也不能忘了从前——”
白锦双眼犹如鸿毛不浮的弱水,扔进去一把石子,也激不起丝毫波澜。
等人走后,乌宁想再辩解两句。
“你还没闹够吗?”白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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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姿被抱起时是清醒的,她依偎在师尊怀里,喜不自禁。
楚逸带慕清姿回了弟子堂的住处,发现她浑身血呼啦差看着瘆人,却只有筋脉受了损伤,说严重也不严重,只是又要修养好些时候。她又握了握人手腕,好不容易用丹药慢慢养出来的一点肉,辛辛苦苦多少天,一朝回到解.放前。
慕清姿闭着眼,有人一直在床边徘徊不去,她决定慢一点醒来,私心想要那人陪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师尊整日忙得见不着人影,只有清晨匆匆一瞥实在难解她心头相思苦。
天魔煞窝在她识海深处瑟瑟发抖,不能出声被人发现,还要被迫观摩慕清姿识海里乱七八糟的邪念。
每到这种时候,它总后悔选择了这样一个人。
慕清姿心狠手辣很符合魔教中人的刻板印象,可她实在太难掌控了,聪明得近乎妖邪,还情丝未断,一心牵在她那师尊身上。天魔煞怀疑,渡若如果不喜她入魔,慕清姿可能会二话不说自废修为。
要不拉她师尊一起入行好了,天魔煞心想,省得它整天提心吊胆的。
【喂……】
【反正你师尊也是要入魔的,你何必在这件事上倔强?先魔带动后魔,从此一起缠缠绵绵到天涯……】
慕清姿本来温情款款地看着师尊背影,脸色猛地惊变。
【噢,忘了告诉你。】
天魔煞察觉气氛有点不对:【渡若体内有一颗陈了不知多少年的魔种,入魔也是迟早的事啦。】
说完还不忘自我吹嘘一下:【不过那魔种现在还未长成,尚处在蒙昧状态,要长成我这种实力,还需要些时日呢,得亏你是先遇到我啊……】
慕清姿处在巨大的震惊中。
无瑕白玉,清波芙蕖,怎么会沾染上魔种,怎么能堕魔?她不信,起身欲寻人,心口却传来从未有过的剧痛,黑烟丝丝缕缕悄无声息地溢出来,眨眼之间就淹没了她半具身体。
楚逸出门拿了个药,回来人就快不行了。她急忙先护住心脉,看着满屋弥漫的黑气,疑惑地“咦”了一声。
天魔煞:【……夭寿啦!!!】
第50章 堕仙世界-09
黑气缠身、灵力逆转, 怎么看都像走火入魔的征兆。
楚逸更加确信她不是原来的任务对象。剧情设定里,慕清姿与魔道势同水火,对魔修深恶痛绝, 最后更是亲手斩杀了自己堕魔的师尊,在这位未来凌云派首徒的修炼路途中, 必然不会出现心魔作祟到难以遏制的时候。
从她们在四跂山遇到天魔煞起, 世界剧情就已开始偏移, 只是天魔煞为何单单选择了慕清姿, 未选择自己?楚逸心底掠过一丝疑惑, 没来得及多想, 心神又很快被床上的人牵去。
楚逸两指点在慕清姿手腕上,灵力顺势而入, 沿着各处静脉梳理四下乱蹿的灵气, 往常总顾忌灵力交融的行为可能会让她不自在, 不大好意思施展,今天一试,还真有意外收获。
那团魔气一直龟缩在丹田附近, 楚逸生怕不小心伤到人, 没敢轻举妄动。
楚逸刚转过视线,身下人闷哼一声,悠悠醒转,对上她的双眼,热浪仿佛沿着空气一路噼里啪啦地烧过来,楚逸面部一热, 正要撤回手, 突然被人环住肩膀。
“师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清姿伏在她的肩上, 对魔煞是命令却是那样冷酷。
【魔种在哪儿?】
天魔煞:【……我劝、劝你考虑清楚,你们修为差距过大,想要搜查神魂根本是痴心妄想,一着不慎,魔种反倒可能提前破芽。】
【除非、除非——】
天魔煞嘀嘀咕咕小声说了句。
【除非灵体双修。】
慕清姿下意识看向师尊,她不敢让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害怕暴露那些秘而难宣的心事,只能转而低头埋在师尊的心口,听胸腔里心脏发出的砰砰共鸣声,很长时间没有动弹。
她像自愿走向狩猎者的猎物,露出一截优美柔软的后脖颈,皮肤白皙细腻,黏着几根发丝,突起的小骨头随呼吸起伏着,仿佛在压抑什么。
楚逸覆手遮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那些隐秘暧昧的即将浮出水面的东西重新拍回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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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昌乐城传出来惊天骇闻,天魔煞本体成功挣脱了四跂山瘴气,很快占据了山脚的柳镇,又向周围几座城蔓延,柳镇附近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刚开始,各地仙门瞭望台的讯息还如雪花般涌进来,什么“形迹可疑的黑衣人”、“不明原因的山体异动”......数十年不敢露面的魔教人士仿佛约好了一样同时出现,仙门秘密派去增援的人往往有去无回,就连瞭望台也失去了联系,久而久之,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表面一派太平无事,实则暗流涌动。
乌宁行色匆匆地进了水天宫侧殿。
白锦悬腕挥毫,墨汁酣畅淋漓,一笔写就,她满意了,才分出一个眼神给他。
乌宁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白锦哪儿都好,耳根子软,说什么听什么,就是有时候阴沉着脸让人摸不太透她的心思,一阵犯怵。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打抱不平,白锦资质平平,在掌门位子上才待了几年,能养尊处优出一身颇能唬人的威严气息,要是他能坐上掌门之位,该会是何等风光无限。
“掌门师姐,外面都要翻天了,您还有心情在这里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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