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现在两只袖子都湿着,前襟也湿了大片。
裤子和鞋子上还粘着饭菜。
身后的双肩包上印着两个脚印,因为刚刚洗过脸,刘海和发梢还往下滴着水。
老管家不知道他刚刚的战绩。
这一眼看过去,怎么看怎么是一个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
老管家对富家子弟之间的“游戏”很清楚。
自然猜到了陆燃遭遇了什么。
见他已经转身下了两个台阶,老管家又拉住他,问:“同学,这边有洗手间。”
语气和上次见面一样,依旧温和而和蔼,带着长者的包容。
陆燃抬头看看老管家。
虽然只见过一面,他其实很喜欢这位管家。
因为管家给陆燃的感觉,和从前的陆院长很像。
都有种让人仿佛浸在温水中的和蔼与包容。
又没有来自长辈的控制和压迫。
陆燃顺着力道走上来。
他大概知道,这里应该是双子楼的另一栋。
想了想,陆燃主动把背包卸下来,交给一旁站着的安保检查。
老管家笑了一声,按住了他的手:“不用那么麻烦。”
他指了指一旁的门框,陆燃才发现那是个安检系统。
“同学,跟我来。”管家在旁边领路。
陆燃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他跟在管家后面,努力克制着好奇心,但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他上辈子躺在病床上时才二十岁,还没度过二十一岁的生日。
之后十余年都只是能把人逼疯的逼仄病房。
所以陆燃偶尔还是会露出符合年龄的好奇。
走廊里很安静,偶尔能看到站在拐角处的安保。
其余看不到别的人。
可能是因为走在前面的长辈给他的感觉太舒适,刚“大战”过一场的陆燃神经放松下来。
他没忍住问:“你把我带进来没问题吗?”
管家侧头笑着看向他,似乎在询问他这样问的原因。
“就是……你不是有主人?”说完陆燃顿了顿,觉得这个词不太礼貌,又改口,“那个……应该说是老板?”
“万一他生气怎么办?”陆燃问。
管家因为他的话,眼底又多了些笑意。
“上次你可以上车,便代表他同意了。先生脾气的确很坏,却不会乱发脾气。”
陆燃:“……”
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这里都是监控,你这样说他不会被听到吗?”
管家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
走廊的尽头就是一间公共洗手间,他朝陆燃指了指,并温声提醒:“洗手池红色按钮是温水,靠墙的柜子里有没拆封的毛巾,镜子前有吹风机。”
陆燃点点头。
周围静悄悄的,四处都是陌生。
等他伸手抚上微凉的金属门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管家。
黑眸里带着些许对长者的依恋。
管家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躬身凑上前,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陆燃摇摇头,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等洗手间的门自动关闭,他轻轻舒了口气,抬手把背包拿了下来。
洗手间很宽敞,也很干净。
整体呈弧形,一条走廊环绕着隔间。
洗手台有点高,衣服穿着不好打理。
陆燃低头准备把衣服脱下来。
他刚解开牛仔裤的纽扣,旁边传来“嘎吱”的轻微声响。
一架黑色的电动轮椅,从另一端的弧形走廊缓慢行驶过来,
陆燃一呆,抬头看过去。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沉郁而死寂的黑眸。
第15章 纸盒
陆燃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有人在。
他现在一手掀着衣摆,一手放在已经解开的裤腰上。
肚脐都露了出来。
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连忙把衣服放下来,这才抬头看过去。
轮椅上的人就是他在落地窗后看到的那位。
现在这人已经脱掉了大衣,里面是一件蓝灰色西服。
和之前在落地窗外的观察不同,现在距离近了,陆燃才发现他竟然带着手套。
现在一只手的手套摘了下来,近乎苍白的瘦削指骨轻轻搭在黑色薄毯上。
他掌骨很宽,即使肤色苍白,也丝毫不显得孱弱。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给陆燃的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
陌生是因为,这位有钱人,和沈家人的风格截然不同。
沉静地过分。
正是这份沉静,又让陆燃感到熟悉。
就像是曾经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陆燃拧了拧衣摆上的水。
轮椅上的人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安不见光的黑眸注视着他。
“纪……先生?”陆燃想了想,率先开口,“谢谢你上次载我。”
“嗯……”他又看看一旁的小便池。
出于对“残疾人”的了解,以及上辈子同病相怜的同情,他尝试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问完这句话,男人收回了视线。
只淡声道:“出去。”
陆燃动作顿了顿。
这话单论内容挺不礼貌,似乎在赶人。
但听语气,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论述,平淡得要死。
陆燃看了看自己外套和裤子上的狼藉,坚定摇头:“不要。”
纪旻又看了过来。
陆燃指了指那一排的隔间:“这不是公共厕所吗,你想上厕所上厕所,想洗手洗手,想发呆找个隔间呆着也行。我就在洗手池边呆着,又不碍你的事,为什么要我出去?”
男人眉梢动了动,当真就没再说什么。
看模样,倒不像是不在意,只是单纯懒得开口。
陆燃也没理他,跑到柜子旁去拿毛巾。
柜子有很多格子,陆燃挨个抽着看。
有个格子比较满,陆燃打开抽屉的动作又快。
“哗”得一下,东西飞出来两盒。
陆燃手忙脚乱的接住。
拿起来一看,手里是两个包装精致的方形小纸盒。
纸盒上也没印字,陆燃搞不懂是什么,还拿着研究了一会儿。
只发现角落里印着XL两个字。
“毛巾在第二层的格子里。”身后冷不丁地出声提醒。
“哦。”陆燃应了一声,把盒子放回到抽屉。
打开下层看到了白色的一次性毛巾。
“谢了。”他道。
陆燃拿了毛巾回到洗手池旁。
坐在轮椅上的人,此刻两只手套都摘了下来。
正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在冷水里冲着。
这会儿天已经有些冷了,陆燃看到都觉得冻得慌。
他把弄湿的上衣脱了,拿起吹风机立在一旁吹干。
等到想脱掉牛仔裤时,陆燃一抬头。
四目相对。
陆燃呆了两秒,突然觉得当着别人的面脱裤子好像不太好。
手指捏着纽扣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把扣子系上,弯腰把手里的毛巾打湿,擦着裤子上的污渍。
旁边的人将手放在冷水里冲了五六分钟,这才关掉水龙头,遥控着轮椅往外走。
洗手间的门很厚重,推起来需要一些力气。
坐着轮椅肯定不方便。
陆燃离门边近,顺手帮忙推了一把。
大门打开。
一直待在外面的老管家,看到坐着轮椅的纪旻,也结结实实惊讶了一下:“先生?”
纪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遥控着轮椅往前走。
陆燃差不多也打理好了。
他走出门。
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纪旻,像是想到什么回头。
他那双沉郁的黑眸看过来,问:“你是沈家人?”
陆燃想反驳。
但是男人并不是在寻求他的肯定,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或者说,对他的意愿并不在意,只在意自己获悉的事实。
只听他随意道:“替我向你大哥沈星遇问好。”
陆燃脑子里“嗡”的一声。
沈星遇。
陆燃最怕的人。
提到这个名字,他瞬间便能感到骨缝里渗出刺骨的疼痛。
那是残留在记忆里的,车祸那一瞬间的幻痛。
陆燃看着轮椅上男人的背影。
他突然记起,原文里似乎有地方提到,他的大哥沈星遇,和这位年轻的纪家家主是校友,两人私交很好。
管家交代一个安保将陆燃送走,跟着纪旻离开。
“他怎么在这?”纪旻问。
“是点小意外,估计是在隔壁被欺负了,通过消防通道误打误撞过来。”管家道。
纪旻没再多问。
管家笑着解释:“先生上次特地出手帮这位小同学,我以为这次您在场也会选择帮忙。”
“说话好听罢了。”纪旻想着上次在车上听到的那句话。
这次管家并没有接话。
不过主仆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算严格的等级分明。
这时一个助理打扮的人迎上来。
还未开口,纪旻便做了个不耐的手势。
管家笑着上前,躬身道:“先生今天累了。”
助理顿时有点慌:“纪总,我们……”
“请转告张总,项目有时间再谈。”管家止住他的话。
说着两人便走向电梯,准备离开。
“我倒想问,先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公共洗手间?”管家问。
纪旻声音依旧冷淡:“房间里有脏东西。”
“哦豁。”管家有些惊讶。
他调侃地看向纪旻,又转身看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带着一种歉意的微妙:“希望不要吓到那位小同学。”
“陈叔!”纪旻道,声音有些无奈。
陈管家倒是不怎么在意,笑中带着长者的包容。
两人下了电梯,往双子楼的出口走。
管家想到刚刚陆燃的反应,调侃出声:“先生明明帮了忙也做了好事,却特地挑选不讨喜的话说,平时先生可不会这样做。”
纪旻没理他,自己伸手打开遥控门。
主仆两个刚走出大门,就见隔壁那栋楼,门前竟然停了一辆救护车。
有人裹着个毯子被推了出来。
人还没露面,就听到毯子里这人杀猪一样的嚎叫:“陆燃!我要杀了陆燃!”
兴许是吼叫时的动作太大。
毯子滑落了一个角,露出落汤鸡一般的林伊。
纪旻挑眉,抬头看向一旁的管家。
若有所指地问:“这叫被欺负?”
陈管家也有些惊讶,无奈地耸了耸肩。
两人身后,发现事情搞砸了的张总也忙不迭追了过来。
“纪总!留步留步!今天的事实在抱歉,是手下的人不懂事!”他费劲千辛万苦,找了五六个人搭桥,这才得到一次和纪旻会面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但说了半晌,张总却发现轮椅上的人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只若有所思地盯着隔壁楼。
黑眸眸底带着点极为少见的兴味。
张总跟着看过去,也愣了一下:“这不是……小伊吗?”
张总这样说着,却没凑过去。
一是因为,林伊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还有点丢人……
另外则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伊身边的朋友都下意识地躲避着林伊,好像他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张总,你儿子的未婚夫闹成这个样子,不去看看?”
纪旻的声音响起。
张总顿时脸上一阵热意,觉得林伊这种跟疯子一样的举动实在是丢人。
同时他心里狐疑不定。
不确定是不是他今天的“安排”惹怒了纪旻,所以纪旻特地找人去隔壁楼,找了林伊的麻烦……
陆燃可不知道各路大佬怎么想。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又去接了大黄,回来简直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没课。
沈星卓提前给他发了两倍工资,他快餐店的兼职也不用去了,所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直到听到有人砸自己的门。
陆燃烦躁地爬起来.
“谁!!”他大吼一声。
大黄蹲在门旁,看看房门,又看看陆燃。
没有叫,只是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警戒。
“是我!”砸门的人也大吼了一声。
听起来是沈星卓的声音。
陆燃有些稀奇。
其实沈家人不经常在一楼停留。
沈家的别墅一共三层,第三层全部属于沈星染,第二层则是主卧书房,还有两件空房,供沈星遇和沈星卓偶尔回来的时候住。
至于陆燃住的一楼,整个一层都是佣人房。
所以以沈家人自视高贵的心态,不会过来,更不会砸门。
陆燃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臭着脸往外走。
门外沈星卓还想再砸,陆燃冷不丁拉开了门。
“你有病啊,大早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沈星卓好像听了什么离谱的话,指了指外面大亮的天光:“这叫大早上?你怎么比我还能睡?”
陆燃没和他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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