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从脚底蹿起,直击天灵盖。
李沉瀚打了个寒战,脸色也跟着一变。
他在刀尖打滚也打滚了几十年,都没能有过几回这样的感觉。
狂风掠过荒原,带来无数风沙碎石,撞击在指示牌上,发出“当”的一声。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当当当当当当——!”
狂风转瞬而至,四周车篷瞬间灌满了风,吹气球一样鼓起来。
篷布在半空飞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轰!轰!
风沙遮蔽天空,连探照灯都暗了下去,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聚在一起的士兵也反应过来:
“怎么又起风了?这破地天天吹风……呸!我操,又吃了一嘴的沙。”
“快走,这风好大!”
“人呢?这边,跟着指示信号走!”
停车场边的探照灯加大了功率,白色光柱穿透风沙,地上的方向标志反射出绿油油的荧光。
士兵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顶着风沙朝停车场边走去。
林涧看远处几个士兵差点被风吹走,扬起手。
水泥缝隙里挣扎着探出一个头的杂草受到他的感召,立刻疯狂生长,硬生生撑大了水泥缝隙,在地上构建出一堵堵挡风墙。
无需多言,士兵们立刻提速跑步离开。
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眼睛也只敢睁开一条缝隙,用手挡着,勉强分辨着方向。
李沉瀚老胳膊老腿跑不动,只能被林涧带着,先躲在一辆卡车后方。
就这一会儿,无数沙粒石子打在身上脸上,密密麻麻的疼,林涧干脆靠着车坐了下去。
“当当!”
身侧传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在这种环境里,也就只有听觉还勉强能用。
林涧侧过头,拿手挡着眼睛一看。
只见李沉瀚死死闭着眼,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背过去不断敲着车厢。
他以为是李沉瀚在催促,想着要怎么才能安抚一下对方,就听到这敲击声变得富有规律起来。
李沉瀚挣扎着在军车上敲出的声音,竟然是一串军用密码,一般作传递信息用。
用到这种级别的密码,他发现什么了?
林涧立刻凝神细听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我就说了,你们一家八字克我!!!
林涧:“……”
李沉瀚显然是气坏了,又发泄了两句,才终于找回理智:“别在这蹲着了,白沙星的风沙短则几分钟,长则十天半个月,还是先回去。”
林涧回应:“我背你。”
李沉瀚半点没有客气的意思,立刻伸出手盲摸,按照记忆中的方位胡乱挥舞了两下,够到了林涧肩膀,老实不客气地压了上去。
林涧把人固定住,直起腰——
风沙停了。
看来这是一场几分钟的风沙。
远处传来欢呼声,林涧收回异能,四周杂草逐渐消退。
李沉瀚从他背上下来,弯着腰,咳咳咳地吐沙子,一边吐一边翻白眼。
林涧也揉了揉眼睛。
就这一会儿功夫,水泥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沙子,指示牌被石头打的坑坑洼洼,军车车斗内也积了半车的沙。
他们就更别提了,一头一脸全是灰。
“诶,我说……”李沉瀚直起腰,脸色青红紫绿好不精彩,抹了把嘴,“你能不能跟你爹说一声,让他放我……”
轰轰轰——隆!
巨响贯彻天地,大地猛地一颤。
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下,林涧瞳孔一缩,伸手一拉,下一秒——
恐隆!
他们两侧的两辆军车歪斜着撞成一团,形成一个三角夹缝,车头凹陷,几乎融为一体。
一辆军车车窗内,矿泉水瓶砸落在车窗玻璃上,又咕噜噜滚下去。
军车下方,一道裂缝沿着水泥地飞快蔓延。
宇宙中,几艘喷涂着隐形涂料的星舰悄无声息从太空中浮现出来。
女孩坐在大开的舱门边,蓬蓬裙和粉发双马尾拖在地板上,两条纤细的小腿悠哉悠哉地晃荡着,全然无视宇宙中的压力和真空。
“那落迦。”一道慵懒的嗓音传来。
女孩回过头,双马尾划出一个弧度,兔子面具上绘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双眼猩红。
“零日,我们要下去了吗?”
那人笑着哼了一声,“你问我?不该问你自己养好伤了吗?别又透支了。”
“当然不会。”那落迦甜甜一笑,向身后递出一只手。
一只手从舱内伸出,和她交握在一起。
那只手的指节远远长过那落迦,仿佛把她的手包裹在了手里。
两人的手掌中间,一团光芒绽放出来。
深邃,暗沉,出现的剎那就快速地转动起来,狂躁得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收进去,仿佛一个小型的暗金色椭圆形龙卷风。
零日抽回手。
那落迦独自捧着那团暗金色光芒,额发马尾疯狂飞舞,面具也在狂躁的能量之下裂出丝丝缝隙,隐约可见白皙秀美的下颌。
她随手一抛,仿佛放一尾小鱼重归大海。
“去吧。”
暗金色光球直直落下,穿透茫茫宇宙,直奔不远处被钢铁环绕的白沙星而去。
两者一经碰触,这座笼罩白沙星一个多月的牢笼剧烈颤抖起来,从落点为中心,无数裂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底下深黑一片,看不见底。
仿佛打开通往地狱的通道。
那落迦托着腮,甜蜜地笑起来:
“——这是我送你们的地狱。”
李沉瀚险些被压在车下,连连退后两步,打了个哆嗦,“什么东西?”
林涧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意识到什么,倏地抬头看向天空。
广袤苍穹之上,那泛着荧蓝色光芒的金属不知何时熄灭了,呈现出原本的黑灰色。
这一声巨响过后,天空中传来的响动并没有就此消失。
很快,一道让人牙酸的声响骤然响起。
吱——吱——
类似于指甲刮黑板的声音让无数人头皮炸起。
这接连不断的声响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确定了声音的来源,那就是——
林涧的眼前忽然一亮。
这个世界已经被昏暗笼罩了一个多月,过于刺激的白光让他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下一瞬,熟悉的温暖笼罩了他。
他适应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抬起头。
目之所及的天尽头,一线白色飞速蔓延,仿佛黑色泥沼中游过一条白蛇。
天空仿佛从中间裂开,两边是黑色的钢铁,中间是白色的天光,仿佛流沙瓶倒转,无数白色天光瀑布般倾泻进这个世界里。
天光乍泄。
白沙星上,无数人颤栗着抬头望向天空。
吱——吱——
钢铁被撕裂的声响还在继续,蛛网般的缝隙不断蔓延,整个天穹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刚才的震动让不少人受了伤,跌倒的,被摔落的东西砸中的……所有人仿佛脚下生根,浑身僵硬,手脚冰凉,连一步都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缝隙蔓延到自己头顶。
“滴滴滴滴——”
警报声响彻大地。
这刺耳的声响终于拉回了众人的神智,无数尖叫声冲天而起——
“啊啊啊啊啊快跑啊!!!!”
所有人疯了一样,连摔伤带来的剧痛都顾不得,朝着就近的安全区跑去。
军方设置的安全区就仿佛吸铁石,吸引着无数奔流而来的人群,拼命朝里面挤去。
然而人的两条腿又怎么跑的过天灾?
很快,一块长达百米的“钢铁天幕”从天际坠下,穿透大气,摩擦出刺眼的光和热,拖着长长的尾焰,朝着大地直坠而去——
轰!!!
恐怖的气浪掀起,附近的人逃跑不及,几乎是瞬间就被气浪掀飞,惊恐的尖叫撕裂了耳膜:
“啊啊啊啊——!”
建筑连一秒都没能撑住,就仿佛被压炸的气球,砰一声裂开倒塌下去。
无数砖石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只是眨眼间,临近几条街的房子就被冲击得千疮百孔,玻璃全部震碎,暴雨一样落下。
烟尘接二连三爆起,连绵成一条线,直至最后——
砰!重重砸在一栋塔楼上。
塔楼拦腰破碎,塔尖歪歪斜斜着滑落下来。
直到烟尘逐渐散去,幸存的人挣扎着满脸惊恐从地上站起,才看清那居然是那是被气浪掀飞的半栋房子,直直被气浪冲飞出去几百米。
坠落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足有千米宽百米深的巨坑,坑底满是碎石和建筑废墟,以及……碎石边缘压着的、隐约可见残肢断臂和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
边缘处无数黄沙不断向下流泻,很快填满了边缘部分。
无数呻吟痛呼才在此时传入耳朵。
被气浪掀飞出去的、飞溅的碎石打中的、倒塌的建筑下掩埋的……无数人浑身是血,倒在废墟里,哀哀呻吟着。
幸存的人茫然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然而灾难还没结束。
不等他们反应,下一瞬,另一方天空中,又一块“天幕”,彻底裂开了……
幸存者膝盖一软,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天幕逐一坠落,大地呻吟着开裂,无数冲天白烟爆起,一朵朵血花狰狞绽开。
“哈哈哈哈。”那落迦放声大笑,欢快地拍打着舱室地板,“有趣,太有趣了!”
她的面具下半部分完全碎裂,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笑得东倒西歪,面具摇摇欲坠。
“看啊,这些蝼蚁——”
屏障解除,卫星地图重新开始运作。
那落迦轻轻一点,地图瞬间放大,人们慌不择路朝着安全区靠拢的图像被投影在宇宙之中。
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安全区周围乌压压的人头,危机时刻暴露出的丑态……
此刻全成了那落迦兴奋的燃料。
半晌,她停住肆无忌惮的大笑,装模装样擦了把眼泪,眼底满是幽光。
“多像可爱的蚂蚁宝宝急着赶回妈妈的怀抱啊。”
荧蓝色光幕在深黑色底图上不断变幻。
那落迦殷红唇瓣勾起,“零日啊——”
一道身影站在她身后,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三颗钮子,露出白皙的锁骨,光是腿就比那落迦整个人都要高,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半边黑半边白,眼眶部分露出两只眼睛,眼尾修长上挑,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白沙星。
“嗯?”
“我们要杀光他们,对吧?”
那落迦向舱外探出身子,看着白沙星,双眼闪着极度兴奋痴迷的光芒。
仿佛只要零日一点头,她就能迫不及待从这万米高空跳下去。
零日沉默片刻。
“对。”
那落迦弯起唇,嗓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还等什么呢?”
第40章
“谢岫白……”
“……谢岫白,你醒醒!”
嗓音从虚空中传来,明显是个女声,焦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谁啊?
谢岫白眉尖抽动了一下,眼睫颤了颤,缓缓从昏迷中醒来。
眼前一片黑暗,脑子一顿一顿地疼。
额角鲜血泊泊流下,半张脸一塌糊涂,血流进眼睛里,刺得他差点又把眼睛闭上。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莉娜?”他忍着头疼,“你怎么在这里?”
莉娜跪在地上,见他醒来,吊在喉咙口的一口气终于出来,整个人差点虚脱。
她一阵后怕,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把满脸的灰冲出两条沟,白裙子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手臂上破了一大块皮,创口边缘黑红一片。
“我……我跟着你来的。”莉娜嗫喏着说,“之前怕你发现,就一直躲在外面,这些东西倒下来的时候,我躲在墙角后面,没有砸到我,我就来找你了。”
谢岫白艰难地转动脖子,打量着四周。
离他脑袋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块几米长石板险而又险地架在他上方,和另一块石板互相支撑,形成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三角空间。
再上面就看不清了,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是一层压一层的废墟。
亏得这两块石板,他才活下来。
整个屋子都塌陷了,从他腰往下,几乎全埋在碎石堆里,万幸没有明显的痛感。
不远处,阿邦满脸糊着血,已经昏迷了过去。
注意到谢岫白的眼神,莉娜连忙说:“阿邦还活着,我刚刚看过他,他没事。”
谢岫白松了口气。
事情发生时,他和阿邦正在商量事情。
听到声音,两人出门查看情况,正好看到天穹裂开的那一幕。
谢岫白一秒没犹豫,立刻就想带着阿邦离开。
然而天穹实在是太远了,谁也不知道往下掉的是哪一块,会不会砸到自己,有可能跑了,反而把自己送到这东西下面去。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找个最空旷的地方躲避。
但阿邦前两天吃坏了肚子,好不容易才止住,这会儿手软脚软,实在跑不快,谢岫白扛着他,不可避免被拖累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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