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样说,其中一名家丁将丹药接过去,眼一闭心一横咽了下去。
没想到丹药刚刚入腹,他身形急遽缩小,最后小到只有巴掌大,竟是一只灰不溜秋,拖着细长尾巴的老鼠。
“吱——”灰老鼠叫了声,发觉自己说不出人话后,惊得四下胡乱逃窜。
余下之人更是面如死灰。
“怕什么?”闻楹道,“这丹药只能维持一炷香,待药效过后,你们就能恢复原样。像你们这样的恶徒,就该尝尝人人喊打的滋味。”
戚敛眉头微微拢起。
身为正道修士,理应不该这般肆意用灵药戏弄凡人。
这时,巷外响起一道陌生女声:“这位道友口口声声说这几位小厮势欺人,却又仗着自己是修士,逼他们服下灵药,和他们又有何区别?”
闻楹回头看去。
来人月白道袍,发髻半挽,她手持长剑,俨然也是修士。
女子生得脸庞圆润,眉眼间隐约可见几分稚气,想来尚且年幼。
在她身旁,另一位和她相同打扮的女修,她身姿弱柳扶风,温声细语劝道:“师妹莫要多事,这位道友不过也是路见不平……”
前者当即反驳:“师姐莫非忘记师傅平日是怎么教我们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就算是路见不平,但既然恃强凌弱,那也当是恶。”
话虽是对着她师姐说的,目光却落到闻楹身上——显然是拿话在点她呢。
闻楹承认,自己的确算是以暴制暴。
但此人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难免太过咄咄逼人。
她站直身子,一脸的求知若渴:“哦?那依这位道友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凡人自有凡人的规矩,他们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送到官府去,由沧南城的知县处置。”
闻楹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位说话幼稚的孩童。
气得那位女修险些跳脚:“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话虽是没错……”闻楹又取出一枚吐真丸,命其中一位家丁服下,又问他道,“你来说说,若是将你们送到官府,知县会做什么?”
服下吐真丸的人,都不得不说实话:“我们家老爷与知县大人一向交好,便是将我们送进官府,知县大人也会当做无事发生,放过我们这些下人……”
闻言,那名女修气到语结:“你,你们……”
“这位道友莫要将我与他们混为一谈。”闻楹道,“送到官府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不知你可还有何高见?”
闻楹在现代,好歹也是每天和不同甲方乙方打交道的社畜,一张嘴自然不是白长的。
女修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戚敛微微侧身,挡在闻楹前头。
闻楹躲在戚敛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
“道友莫不是想要对我大打出手?”
“可我也没有法力,你若是欺我,岂不也是恃强凌弱?”
不等对方作何反应,身前戚敛沉声开口:“闻师妹。”
闻楹脑袋一缩,知道戚敛这是在劝诫她莫要太得理不饶人,便不再多语。
这头戚敛护住闻楹,那边被称作师姐的女修也站了出来。
她先是屈膝福身:“在下李守纯,乃是问仙派文惠师太座下二弟子,方才是在下师妹出言不逊,还请二位看在她年幼,莫要见怪。”
哼,明明瞧着和自己一般大,哪里又年幼了?
但看在对方是问仙派的人,自己又是来参加婚宴的,闻楹不再多说,任由戚敛与对方交涉,自己重新走回女孩身旁。
女孩背靠墙角坐着,怀中依旧抱着早已断了气的小花狗。
那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珠,此刻失去了光芒,只有泪水涟涟。
闻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孩子,只得取出手帕,替她擦拭泪水。
女孩带着哭腔开口:“姐姐……我真的不是小偷,我只是有时候太饿了,昨日又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感谢你们……”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她在乎的还是这个。
“我明白。”闻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的爹娘呢,怎么放任你一个人在外头。”
“我的爹娘,都在我三岁那年,因为疫病去世了。”小女孩抽噎着道,“村里人都说我是害死我爹娘的丧门星,将我赶了出来,我没地方去……只能在城里乞讨。”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丧门星……就连护着我的小狗,也被我害死了……”
闻楹鼻头不觉发酸。
她握住小女孩的手:“别听那些人胡说,你怎么会是——”
闻楹话音一顿,她惊疑不定地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孟云追,是我爹爹给我取的名字。”
小女孩说着,怯怯地抽回手,试图将自己生来便少了尾指的右手藏起来。
她以为眼前仙人是被自己的手吓到了。
孟云追,天生九指……原文中,她是女二闻楹成为魔尊后,最为得力的手下干将,魔星的转世。
所谓魔星,所到之处必有殃灾,她们的存在,便是为了成为魔尊手中最嗜血的杀器。
闻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遇到还是小乞丐的未来大反派。
第15章 袒护
原文中,女二闻楹似乎并不曾前往问仙派参加婚宴,自然也就不可能此时在沧南城遇见孟云追。
所以,就算因为自己到来,剧情线有了变化,可发生的一切,依旧在向主线靠拢……
一瞬间,闻楹心头生出难以言喻的绝望。
“仙女姐姐?”孟云追小心翼翼看着她。
闻楹回过神,思绪乱如麻。
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不如趁早将孟云追收入麾下,还是引导她改邪归正……可是眼下她并不知自己是魔星,又何来的邪?
但若是放任她在凡间流浪,闻楹不仅于心不忍,也担心会给无辜的凡人带来灾祸。
她决定先问问孟云追:“你可想好从今往后,要去往何处?”
女孩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能够证明她身份的玉佩:“你拿着这枚玉,一直向东而行,去找一座名为清徽宗的门派,到时候见了守门的人,就说是闻掌门的女儿让你来的。”
“你先在清徽宗住下,等我过些时日回来。”
“姐姐……”
孟云追那双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去吧,趁早出发,天亮前就能到下一座城。”
否则她留在这里,闻楹担心员外家还会找她麻烦。
除了玉佩,她又给了孟云追许多银钱和灵石,以及防身用的法器。
并麻烦戚敛用净尘诀,将孟云追重新变得干净。
孟云追从未得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多的就像是一场梦。
她没有眨眼,死死盯着闻楹的脸庞,害怕梦醒后,自己会忘记仙人的模样。
直到闻楹再三催促,孟云追才依依不舍起身,从小巷中离开。
小女孩低垂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
在她怀中,依旧是那只失去了气息的小花狗,是她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存在。
闻楹叫住她:“你等等——”
孟云追回过头,只见闻楹指间飞起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
魂蝶落在小花狗的鼻尖,又绕着它飞了几圈。
孟云追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却见虚空之中,蝴蝶翅膀洒下的珠光,隐约形成一只小狗的模样。
居然是小花生前的模样。
它冲着孟云追叫了几声,又拼命摇着尾巴,再凑过来舔她的脸庞。
就像它活着时那般。
虽然叫声没有那么清脆,小狗软软的舌头舔到脸上时,也不会再留下湿漉漉的口水。
但对于孟云追而言,能够和死去的小花狗再次亲近,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泪水在眼中闪烁,她没有再哭泣,而是静静感受着小狗围着她,直至它的幻影消散在空中。
孟云追抬眼看向闻楹。
一切尽在不言中,再多感谢的话语,此刻都是徒劳。
孟云追对着闻楹深深躬身道谢后,转身离开小巷。
闻楹唇角浮起一丝欣慰淡笑——这还是她头回施展缝魂术,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笑意尚未消散,闻楹脑海中一阵眩晕,身体便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身旁一只有力的手臂,恰到好处扶住了她。
“闻师妹?”戚敛漆黑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师姐放心。”闻楹对她低声道,“我没什么事。”
她着实没有料到,这具身子竟虚弱到这般地步。若不是有戚敛在,非得摔出个好歹不可。
看来就算将来缝魂术有所精进,也轻易用不得……
“看来你也不算太坏。”问仙派女修的声音又响起,“这个样子,才算是名门正派嘛。”
闻楹瞥了她一眼,懒得和小屁孩多费口舌。
耳边却有清冷嗓音响起:“在下师妹往日鲜少离开宗门,虽行事不循规矩,但并无恶意,这位道友请慎言。”
与闻楹娇软清脆的声音相比,戚敛说话时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是让人难以辩驳的冷然。
名叫李守善的女修愣住,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不敢多说什么。
没想到戚敛竟会帮着自己说话,闻楹有刹那愕然。
她顺着竿子往上爬,靠住戚敛的肩,朝对方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没办法,有师姐护着就是好。
有本事让你的师姐也站出来为你说话呗。
然而对面的师姐并没有护短,反倒一改方才的柔和,冷声斥她道:“师妹,你我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做,若你再这般惹事生非,待回门中我必定禀告给大师姐,任她处置。”
一听到她提起大师姐,李守善就像霜打的茄子变蔫了,在李守纯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给闻楹道了歉。
李守纯又问道:“两位这个时候远道而来,想必大约是来参加大师姐婚宴的?我等奉师太之命,特来沧南城接应,还请二人随我来。”
原来她们正是为婚宴迎客来的。
看来文惠师太倒是个懂礼数的人,就是这个小弟子嘛,哼……
闻楹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和戚敛一起跟上了她们。
临走前,她又冷冷打量了还跪在原地的几位家丁::“从今往后,你们若是再敢欺凌弱小——”
他们忙不迭趁机求饶,哭得涕泗横流:“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小的已诚心悔过,必不敢再犯。”
闻楹眼下没有精力惩罚他们,只开口摆了摆手道:“去吧。”
几名家丁作鸟兽状逃散。
.
沧南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牛车慢悠悠前行。
陡然一声妇人的尖叫,划破集市上的祥和:“老鼠,这儿有老鼠——”
听到有老鼠,路人皆低头往地上瞧:“哪儿呢,老鼠在哪儿呢?”
“在这儿,老鼠刚刚才跑过去了——”
“青天白日的,这老鼠怎么发了疯的四处乱窜?”
人群中叽叽喳喳,突然半空中飞出一枚莲花状法器,朝那只老鼠袭去。
老鼠被法器撞飞,吱一声惨叫后,又飞快地爬起来沿着墙角钻进地道中。
目睹这一幕的路人议论纷纷:“也不知是何方仙人路过显灵,想必那老鼠定是邪祟的化身,才会引得仙人出手。”
“仙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很难有人会注意到,正是牛车上的小女孩出的手。
可惜……头回用仙女姐姐给自己的法器,她还不够熟练,没能要了那只老鼠的命。
孟云追低下头,掩住眸中杀意,轻轻抚摸怀中已经僵硬的小花狗。
“小花,你放心。”女孩轻声道,“等我去了清徽宗,学会了仙法,一定会为你报仇,让他们都来地底下给你磕头。”
从今往后,无论经历什么,她都再也不要当人尽可欺,连一只狗都护不住的小乞丐。
.
问仙派接引的马车停在城门外,除了李守纯和李守善,还有十几名弟子负责接引来客。
闻楹注意到,她们无论道袍,束腰,或是束发的玉冠上,都有淡淡的雪莲纹。
以及她们的剑柄上,悬挂着雪莲纹白玉。
果然和她在百花村,拾到的黑衣人落下的佩玉一模一样。
等上了问仙派的马车,闻楹凑近戚敛耳边小声道:“师姐,我猜凶手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
少女靠得太近,拂出的温热气息,就这样撩过戚敛耳廓,带来几分异样的酥.痒。
戚敛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小段距离,低声问道:“闻师妹为何知晓?”
闻楹担心被外头的人听见,她抓住戚敛的手,在她掌心一横一束,写下了个“玉”字。
“她们都有这个。”
闻楹拿出带在乾坤袋中的那枚雪莲纹玉。
戚敛轻轻摇头:“闻师妹,若是你不慎弄丢宗门传音玉牒,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再去找处理这类事务的两仪堂重新要一个。
闻楹的小脸顿时垮下来。
她能够想到,凶手自然也不是傻子,难道还不会再重新添上一枚雪莲纹玉,而是傻乎乎地等着被人发现不成?
所以玉佩这条线索,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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