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宕机许久。
她似乎明白了——
书中的戚敛和闻楹早已死去。
活下来的, 是回溯时光后的自己和戚师姐……
见她久久不语,张雅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是被吓着了吗?”
闻楹深吸一口气,她揉了揉额头:“没事。”
又问:“所以你成为我的同事,并不是巧合,而是在帮她监视我?”
“……”张雅君有些扭捏起来,“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相处得久了,我对你也还是有感情的……”
闻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轻轻嗯了声。
将一切道破后,张雅君如释重负道:“呼~提心吊胆地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握紧闻楹的双手:“等你回去后,一定要替我多多地享受现代生活,多吃一些薯片和螺蛳粉,没事要记得出去逛一逛,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时,寝屋的门被推开了。
戚敛就站在门边,目光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又很快移开。
她低声道:“我想,你们应该是说得差不多了?”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张雅君却莫名后背一凉,她忙松开握着闻楹的手,连连点头道:“我突然想起,这趟出来还要去噬骨城买辛四要的药材,就不打扰戚仙长和阿楹了……”
她起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桌子上,只留下那一面太初镜。
一切归于静谧无声。
闻楹拿起太初镜,轻轻抚摸着它。
此时面对戚敛,她是有些心虚的——
既然师姐已经猜出了系统的存在,想必她也猜得出来,自己从前对她的种种关照,亦是有所图谋。
闻楹看似平静,实则心情七上八下,等待着来自戚敛的诘问。
脚步声逐渐靠近,戚敛走到她身旁。
闻楹身躯僵硬,目光闪躲着。
戚敛出声了:“饿不饿?是想要睡觉还要吃东西?”
闻楹一愣,她猛地抬起头:“师姐不问我——”
话未说完,戚敛已俯下身,冰冷的食指抵上少女的唇瓣。
她眸光漆黑,却又散发着淡淡的柔意:“我只知道,阿楹已经承担得够多了。”
闻楹眼眶发酸,她伸出手抱住戚敛的腰,将脸埋上去。
戚敛抬起手,轻抚她的发丝。
半晌过后,闻楹闷声问道:“那师姐……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戚敛:“可以先不答,让你来猜吗?”
闻楹哪里猜得出来。
可这样说,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她嘟囔着道:“那师姐总得给些时间,让我慢慢猜才行……”
让她忧心忡忡多日的最大麻烦终于解决,闻楹紧绷的神经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一瞬间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就这样抱着戚敛,眼皮上下打架。
见状,戚敛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闻楹决定还是要好好道个别。
她和戚敛先去了清徽宗。
在季雨薇的治理下,宗门欣欣向荣,曾经被闻清风布阵破坏的山头也早已修复。
肖长老依旧每日闭门不出,专心于炼丹。
不同的是,她将炼丹殿搬去了禁地,也就是凌慕歌临走前,留下本命剑的那座小岛上。
并在岛上东面,第一缕日光照到的桃花树下,为凌慕歌和皓月立下衣冠冢。
海水随浪涌拍打着礁石,她淡淡同前来拜访的闻楹提起往事:“当年被魔界大肆侵略仙界时,每日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可我却不曾感到害怕。
只因那时候有凌师兄在,闻师兄也尚未变得不可理喻,还有你的娘亲……你没有见过她,她的确是一位很招人喜欢的女子,可如今……”
她止住话音,挥了挥手:“你走吧,往后莫要再来了,来了也只是叫人……徒增伤怀。”
临走前,闻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树下的衣冠冢旁,面朝海面,背影无端流露着萧索寂寥。
.
离开清徽宗后,又去了一趟苍山书院。
听闻乾坤树已经生出新的神花,可惜先前闻楹曾与郑院长有约定在先,不便上山进书院。
她和戚敛便在山下的镇子住了些时日,白日里在集市上闲逛,品尝当地特有的美食。
夜里泛一盏孤舟,在星河倒映中赏景品酒。
.
最后是不忘山。
殷芙蕖已死,殷威扬也早已尸骨成灰,挑起重担的竟是那不成调的殷二公子。
听闻两人上门,殷觥当即到山门迎接。
先是同戚敛打招呼:“许久未见,表妹既然难得来一趟,便多住些时日。”
又看向闻楹,笑容无端灿烂:“闻姑娘也一样,既然你是表妹的道侣,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妹,千万莫要客气。”
当夜殷觥设宴款待二人,酒过三巡后,闻楹终于明白这殷二公子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客气从何而来。
他似是丝毫不知难为情几个字怎么写的:“不知闻姑娘能否帮我劝一劝守纯,我寄过去的信,她若是看了,得空回两个字也是好的。”
闻楹:……
她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位殷二公子,如今李守纯忙于抚养教导她领养的十几名孤女,似乎无心于男女之情。
且前不久路过沧南城,自己前去探望时,李守纯正随手将一封为拆封的信投入火盆中。
想来……就是这位殷二公子寄去的?
她只得言辞闪烁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殷二公子的热情挽留,两人在不忘山停留的时间竟是最长的。
山中四季如春,雨气洇润,各种各样的花都开得很好。
粉的白的,桃树李树,身着月白道袍的弟子穿梭在这些花树间,修行着道法。
闻楹一只手搭着窗棂,头趴在手臂上,从高处欣赏这幕和谐的景象。
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声气。
榻上正在调息的戚敛睁开双眼:“阿楹为何要叹气?”
闻楹直言不讳:“师姐可曾遗憾过,倘若没有那些意外,你本不应经历许多的颠沛流离,而是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为不忘山名正言顺的家主……”
可这么多年,她却以孤女的身份活着,被当作复仇的工具抚养……
若换成旁人,兴许早已心态失衡,唯独戚敛心性如此稳固,对这些身外之物似乎全然不在乎。
闻楹尚在沉思之中,戚敛已起身走到她身旁。
她并未看向窗外风景,而是注视着少女的脸庞,目光柔和近乎似水流:“遗憾么……往事并非我所能决定的,若没有那些曾经,说不定我和阿楹永远都不会相遇相知……”
闻言,闻楹心头有些慌乱。
她不愿想象,自己可能会从不曾与戚敛相识的假设,忙打断她的话:“谁说不会相遇的,不忘山殷家和清徽宗掌门是世家,说不定我们青梅竹马,认识得还要早些……”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胡搅蛮缠。
戚敛哑然失笑。
她抬起手,为少女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阿楹言之有理,但愿到了你的那个世界,能够如你说的那般,我们会早些相遇,再不分离。”
提起现代世界,闻楹面色彷徨。
戚敛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她轻声道:“不用再犹豫了阿楹,我知道你很想回到那个世界,不必为了我再拖延,用太初镜带着我一起离开吧。”
果然……自己的心思还是叫她轻易看穿了。
闻楹轻咬下唇,取出了太初镜。
她当然也很想快些回家,可是——
只要想到师姐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拥有陌生的身份……这一切足以让她踌躇不安起来。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生活就好。”
戚敛劝她道,“既然这个世界,你是为我而来的。在你的那个世界,让我为你而来,让我先找到你。”
闻楹一咬牙,闭上了双眼。
她唤醒所谓的系统:“在吗?”
“回宿主,在的。”
“带我们回去吧。”闻楹深吸一口气,“就现在。”
“好的,十,九,八……三,二,一。传送已开始,祝宿主日后一切顺利。”
.
炼丹殿中,正在为辛四掌控丹炉火候的张雅君一拍额头——
“哎呀,忘记告诉她们了,太初镜虽然能将戚仙长带到现代,为她重塑身体,可她的记忆未必会保留……”
旋即,又自言自语安慰道:“也罢,想来闻楹定会有她的法子,我也就不操这等闲心了。”
.
闻楹是被一阵闹钟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了淡蓝色的天花板,余光中的欧式衣柜,门外老妈的催促声:“闻楹,快些起床了,今天上班又想迟到是不是……”
闻楹猛地坐起身,关掉了手机闹钟。
她朝着卧室外冲去,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客厅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餐桌上是妈妈刚热好的牛奶和鸡蛋,爸爸正在刷牙。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窗边的小橘猫正在伸懒腰。
一切美好得像是梦一样。
直到她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唉哟,不穿鞋就往外头跑什么,入秋降温快得很,生怕自己不着凉是不是?”
若往日被这样嫌弃的语气斥着,闻楹定是要不服气地小声反驳几句的。
可这一刻,她只是乖乖点了下头:“哦。”
回屋穿鞋去了。
吃早饭,洗脸刷牙,换上出门的衣鞋,刚要关上门离开时,妈妈又叫住了她:“等等,你钥匙是不是忘带了,你看看你,一天丢三落四的……都多大的人了。”
嘴上这样数落着,手上已经将钥匙送了过来。
闻楹没有接钥匙,而是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害怕被家人看出不对劲,闻楹又很快松开了手,从她妈手中接过钥匙:“我先上班去了,晚上想吃鲫鱼豆腐汤,爸爸你一定要记得做啊。”
说罢,逃也般咚咚咚跑下了楼。
.
的确是降温了,秋风哗哗直吹,将行道树上的梧桐叶吹得满地都是。
行人们捂紧了衣裳,加快了步伐。
唯独闻楹走得很慢,目光不动声色留意每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师姐说过,她会来找她的。
第140章 失忆
充满期待的一天。
开会, 写PPT,吃午饭,联系甲方(当孙子), 回家。
师姐没有出现。
又是新的一天。
见客户, 制定工作方案,吃饭。
师姐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天是周末。
去商场买秋天穿的新衣, 独自看电影, 又去附近的公园逛了圈。
虽然是秋风萧瑟的天气, 公园里还是有不少游人, 湖面有人泛舟, 笑声阵阵传来。
闻楹的目光由远及近, 没有错过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
还是不见戚敛的身影。
一晃半月已过,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她从针织衫换成厚实的羊绒毛衣。
下班路上, 地铁口烤红薯的香气飘了过来,她看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目光。
师姐……她究竟在哪儿呢?
会不会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戚敛, 也不存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所有都只是自己一场漫长的梦境?
天空中的铅云化成乌鸦, 沉沉盘旋在闻楹的脑海中。
走进地铁站, 闸机口后方的乘客已经排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他们木然盯着手机屏幕或脚尖, 容纳数百人的站台, 却死一般沉寂。
报站屏里传出的女主持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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