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积雪情绪及其不稳定,一激动,瞬间又咳出大滩血来,看得尽空直摇头,最后说道:“他在九丈崖坐着,最后再去见一次吧,别留下遗憾。”
说完,留任积雪一个人在屋内消化,转身出了静尘室,踏上九丈崖的道路。他也该去道一次别。
“真是罪过,没想到老衲活到这个岁数,居然也撒起了慌,阿弥陀佛……”
尽空来到九丈崖,径直走向崖边,来到兰榭跟前微微颔首,先打着招呼。
兰榭坐在悬崖边缘,身姿笔直,胳膊还在隐隐约约往外渗血,听见声音头也不回道:“不算撒谎,这些都是我的意思,你只是转述罢了。”
一旁的六六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纳了闷,随即又反应过来肯定是刚才被支开那会儿大人和尽空和尚有了秘密,不能让他听见,所以现在他才听不懂。
“虚无意志很坚定,无论怎样都要留下,老衲只能说他的存在会挑起两族纷争,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这也不算撒谎,兰榭原本就是想通过任积雪逼人族出手。柳肃一直不出现,耗费那么多人力也找不到,兰榭已经猜到他在哪儿了。
“六六先去玩,别偷听。”兰榭再次支开了六六,看着六六不情不愿离去,这才继续道:“随你怎么说,他愿意回去就好,来魔窟这么久,早就看腻他了。”
尽空没再说什么,只是松了口气,似是终于不用再担心虚无会被留下了。
兰榭继续道:“顺便提醒一下,他已经撑不了太久了,我是打算让他陪我一起死的,想必你也知道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果两个都不选,他必死无疑。”
尽空道:“只要他肯回去,老衲自会想办法助他成佛,即使拼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那你可要当心了,天雷不长眼,尽往不成神的人身上劈,到时候可别再出错。”这话说的尽空脸上有些不自然,兰榭忽然回头朝他笑了一下,“到时候如果我心情好,或许会帮他挡一挡,心情不好的话,只能让他陪我一起死了。”
兰榭笑容和煦,“从现在开始,你的对手是我与阎王。”
说完又转过头去,继续迎着山风岿然不动,任发丝被风吹乱,在背后凌乱飞舞。
话说到这个份上,尽空再不悟就不配担任雁咕寺的住持之位了,瞬间也明白了幽墟境之旅的意义。
临走前,尽空居然还关心似的问:“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你不用知道。”
“或许……让虚无入魔真的能帮你。”终究是故人相遇,尽空有些不忍,“兰公子,你在利用谣言杀死你自己。”
兰榭阖上双眸,仿佛没听见尽空的好意。也可能他听见了,只是不在意。
任积雪在尽空那里讨要了一个护身符,对着雁咕寺的方向跪下,跪在佛像面前念了整晚的经文,替这个护身符祈福。
他知道护身符对兰榭来说已经没用了,他只是想弥补香囊带给兰榭的伤害,他不逼着兰榭成神了。
他收拾好自己,缓缓踏上去九丈崖的路,走了好久,终于在悬崖边见到双目紧闭似在闭目养神的兰榭。
“阿弥陀佛……”
熟悉的“阿弥陀佛”声唤醒了兰榭,睁开眼,双目无光,眼神涣散,带着些许震惊转头看向来人,心情很复杂。
只看了一眼,兰榭很快回头,眼里的震惊逐渐消散,慢慢回归黯淡无光。
任积雪上前一步,将念了整晚的护身符递给兰榭,艰难道:“我要回去了,如你所愿。”
还不等兰榭开口,他又补充道:“这是真的护身符,香客去寺庙求的都是这种,不是菩提叶。”
兰榭就笑着,也不伸手去接,懒洋洋的说:“我这等俗浅之人,配不上虚无师父的护身符。”
任积雪看着他身后纷飞的长发,心里很不是滋味,希望兰榭能回头看看他,最后多看一眼,此后一别,他们分隔两地赴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来世再见。
爱恨嗔痴来无影去无踪,一潭死水的宁静被扔出的石头激起波澜,涟漪久久不散,但如果一直坚守自我,管他大涛大浪来袭,我自岿然不动,死水还是死水,何来涟漪泛滥。
但是任积雪心想:涟漪是极美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小块儿碎石,砸下就有回响,比永远当一潭死水幸运多了。
只是以后没机会再泛起涟漪。
他不再说什么,放下护身符后离开。
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崖边,兰榭脸上的笑容也敛下去。他面无表情捡起护身符,看了好久好久。
六六很难过的问:“大人,任积雪都要走了,您不去送送?”
兰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全部心思都在护身符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算什么?任积雪已经知道他的二选一是什么,还给他护身符,这算不算讽刺?
兰榭又想起菩提叶的事情,明明后来意识到任积雪给的菩提叶有问题,但他还是带着,也不拆穿,就想着有朝一日任积雪能主动坦白让他摘下,可是最后任积雪看着他被雷劈出的伤,什么也没说。
当时心里是有怨恨的,奈何一看见任积雪,就对他狠不下心,像中了魔障一样。
“我真是傻子,被他骗了还喜欢他。”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似是呢喃,六六没听清,问了句:“大人您说什么?”
“任积雪,我是真的好喜欢你。”
他不住喃喃,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六六也弯身坐在崖边,底下是万丈深渊,他丝毫不怕,甚至敢把双脚露在崖外。他侧目看着兰榭,说:“大人,任积雪要走了,您真的不去送送吗?”
兰榭反应过来,轻眨眼睫,“送个屁啊,巴不得他赶紧滚蛋。”
兰榭突然感到气愤,一怒之下随手将护身符扔下悬崖,然后深呼吸,蛮不在意般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六六的声音,和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没过一会儿,任积雪的脚刚踏出乌鸦山,就听见悬崖顶上传来六六撕心裂肺的、被空旷山谷无限回荡放大的一声:“大人又跳崖了!!”
山下的人瞬间都拥挤过去,像以前的任意一次一样。
任积雪知道,那么多人护着,兰榭不会受伤。
但他回头看向魔窟最高的那座悬崖,沉默着望了许久。
乌鸦山内悬崖众多,他不知道兰榭独爱九丈崖的原因,不知道那里可以俯视一切山谷,能一眼望到乌鸦山的出口,也就不知道兰榭人生中第一次坐在这里吹风时,心里想的不是跳崖,而是有人能带他出去,逃离所有人群藏起来。
更不知道在他随尽空下山的途中,兰榭就坐在九丈崖顶,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离开乌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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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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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还了俗的佛陀重回雁咕寺,没有想象中的谩骂,也没有质问与驱赶,相反,雁咕的僧人都很开心他能回去。
消息一出,整个雁咕的僧人齐齐来到大门口,个个翘首以盼,宛若等的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救世主。可惜谁也没等到见他一眼,先等来佛陀在旧佛堂陷入沉睡的消息。
尽空差遣小僧去雁咕挑选几人到旧佛堂守护,看着刚离开乌鸦山便显现虚弱的虚无,心里在隐隐担忧。
虚无吸入太多魔气了,本就劳神伤心,他还一心想着入魔,身体已经被摧毁差不多了,在乌鸦山时尚且能撑,一离开那里,虚无也懒得掩饰,任所有伤口暴露在尽空面前,不肯回头。
这样的结局是尽空预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虚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一步来得这么快。想必虚无也是预感到了什么,坚持要回到旧佛堂,想把这里当作死后归宿。
如今他是彻底佛也不成,魔也不成,只能在沉睡中告别这个世界。尽空叹息着摇头,指尖隐隐有灵流流转,他飞快地在空中画下渡劫之引,没有犹豫地将灵流注入虚无心口处,外面霎时刮起一阵大风,天降异象,乌云瞬间笼罩白昼,乌蒙蒙的似乎有一场浩劫即将到来。
刚做完这些,尽空回了一趟雁咕寺,发现寺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都是他见过的各大城主,得了消息来助他一臂之力,共同渡虚无师父成佛。
据说他们是听了从魔窟内部传出来的可靠消息,有人说大魔头要毁掉人间了,现在只有助雁咕寺的虚无师父成佛,才有可能与魔族一战。
尽空仔细听完他们的描述,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望着乌鸦山的方向,眼里尽是悲悯与感激。
“阿弥陀佛,谣言可畏,谣言可畏……”
他自诩在世上活得不算糊涂,勉强算是对人性有一点了解,没想到到头来对人性最了解的居然是足不出户的兰榭。
他听过太多关于兰榭是如何残忍粗暴的话语,也见过对一个香囊都能感到好奇的纯白少年,难以想象恶言恶语传到他耳朵里时,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装无所谓。
也是这时尽空忽然理解了他为何从来不辩解,处于弱势的人族是不会听信他辩解的,他们绘声绘色描述了那些暴行,是因为在他们心里有着绝对能力的对立者就应该是那样残暴的人,因为之前的每一任魔尊都是那样的人,没理由到了兰榭就会有改变。
尽空很想为他说句话,但又担心他真的会见死不救,想在死前拉虚无垫背。
想了想,尽空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旧佛堂的异象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从层层堆积的厚云里传来阵阵轰鸣,天空中有小簇的雷电划过,尽空知道,渡劫天雷要来了。
他很清楚以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法熬过八十一道天雷,却也想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他赌的不是这些人加起来的所有能抗过八十一道天雷,而是赌兰榭没有那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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