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丛被拉着和两个抱过他的阿姨合照,笑得有点勉强,干巴巴地比着剪刀手。
他妈盯着手机屏幕,指挥道:“你靠过来一点,开心点。”
于丛只好咧着嘴,童曼照完相,压着声音问他:“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的?”
于丛看向她,脸色有点惊讶。
“哎呀。”童曼摸摸他的脑袋,小声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啊?”
“就同学……”于丛心脏猛跳。
童曼脸上还有笑,有点嗔怪的意思:“当然知道是同学,什么同学啊?”
于丛眼睛都没眨,说:“就是…同学。”
童曼笑得更开了:“好,不说就不说了。”
于丛表情还有点呆,看着她招呼别的客人去了,许久才从紧绷中协力。
他听见胸腔里的轰鸣声,远远地看见他妈在跟他爸说话,说了几句就朝他这看一眼。
于丛的紧张持续到了下午,他爸也找了上来。
“你妈说你谈恋爱了。”他爸说话单刀直入。
于丛大脑是真的空白了,没说出话来。
“哦,还没成是吧。”他爸一脸了然,“男孩子,要主动一点。”
于丛有点无奈,半天才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爸打量他一会,带着点鼓励的意思:“你这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和你妈结婚了。”
于丛又含糊地应他,点着头。
“这么长寒假,不去找人家玩?”他爸明显比他妈难对付,“是哪儿人啊?有照片吗?我看看。”
“哎呀,没有。”于丛傻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
他爸看上去完全不信,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
于丛才注意到他穿得很正式,还打了个有点浮夸的领带。
“爸你干嘛?”于丛看了眼,发现他打开了电子银行的软件。
他爸笑呵呵地说:“那不是得给你加点油吗?给你再加一点压岁钱,跟小姑娘出去玩的时候大方一点,听见没?”
于丛还没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他爸转了一大笔钱过来。
“……爸。”于丛被数额吓了跳,“你上次转过了!”
他爸阔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大了,长大了。”
于丛过了半分钟才收到短信提醒,不安多过于心虚,看着短信里的五万块,总觉得心惶惶的,好像踩在了不怎么结实的楼梯上。
姜郁善出国前又拉着姜清昼去了趟老宅,提前约了姐姐一大家人吃饭。
他这次倒没什么排斥,毕竟这算是自由前的信号。
那个表面听话实际上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的表弟没出现,一顿饭吃得匆匆忙忙。
快结束的时候,有人敲了餐厅的门框,看上去有点局促。
姜清昼认出来这是在国内跟着他妈的秘书,手里的东西递到一半,有点尴尬地摸了下口袋:“姜总,您稍等,我去车里拿支笔。”
“去书房拿一支吧。”坐在正中的外公开口。
这秘书似乎跟谁都不那么熟,噤了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动。
姜郁善没说话,表情沉下去。
奇怪的、压抑的气氛蔓延开,姜清昼对这种场合太过熟悉,但始终没能适应。
“我有。”姜清昼忽然说,从风衣的侧袋里取出一支笔。
姜郁善明显愣了下,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她在诡异的安静里刷刷签了名,把笔还给姜清昼,随口说:“这笔挺沉的。”
姜清昼没说话,自然地把钢笔放回口袋。
桌上只剩下外公在吃东西,木筷被放回筷枕上,他缓缓开口:“这笔我也有一支。”
口气颇为赞赏,姜清昼余光看见他妈脸色好了不少,甚至有点高兴。
他难受着、紧绷了整个新春的背最后放松下来,姜郁善手上的事应该很多,到登机前都没再多说什么,好像已经放弃说服姜清昼,不再逼迫他在假期到寰宇实习。
姜清昼在家捣鼓完寒假的大作业,开始收拾东西。
正好是中午,稀薄的阳光穿透类似霾的大雾,空气里有一层淡淡的光芒。
他有点强迫症地把一包纂刻工具并排好,把线卷得十分平整,然后接到了于丛的电话。
于丛听起来很高兴,像他放假之后每天那么开心,说:“你猜我在哪里?”
姜清昼听到了机场播报的动静,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具体的信息。
他突然紧张起来,陷入了奇怪的期待里,半天才找到声音:“你要出去玩?”
“我回学校!”于丛没打算让他猜。
姜清昼居然先看了眼日历,语气很冷静:“还有二十多天假。”
“我知道。”于丛笑着说,“我回去找你玩。”
姜清昼有了被喜悦冲刷的实感,好一会都没说话。
于丛自顾自开心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你不会…不在上海吧?”
姜清昼语气有点沉:“在的。”
“不会…不能出门吧?”于丛口气很怀疑。
姜清昼低声笑了:“不会。”
“那就好。”于丛语气带了点庆幸,“我还以为。”
姜清昼问:“你几点到?我去接你。”
“我已经到了啊。”于丛轻快地说,“我已经要进地铁了。”
广播的腔调变了种风格,姜清昼这次能听清站点播报的声音。
他突然特别想于丛,某种引发了生理反应的思念,夹杂着毫无所知的无力。
姜清昼沉默了几秒,问他:“你到换乘的地方下来。”
于丛说好,拖着行李箱上车,滚轮碾过车厢与地面之间的缝隙。
“是下到哪里啊?”于丛不太明白,“下车还是出站啊?”
三线换乘的中心站里很拥挤,人群摩肩擦踵,长时间远离地面,热空调带来了不算舒适的气味。
于丛坐在行李箱上,两只脚有点无聊地晃荡着,擦着地面往前滑。
新一趟地铁又到了,人潮上下,把他裹在中间,有点儿晕头撞向。
于丛在扶梯口看见了逆着大流的人。
姜清昼穿了被他形容成破破烂烂的外套,先看到了他,大步走过来的时候气势很足。
于丛的眼神还有点疲倦,立刻笑着跟他招手。
姜清昼没什么表情,走到他面前,先把行李滑到了自己身侧。
继而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于丛被这个隆重而用力的拥抱吓了一跳,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
“诶…”于丛很快发现有人借着路过在围观。
姜清昼抱了他一会,不言不语地放手,一边提着箱子,一边抓着于丛的手腕。
于丛被他拎了一段,站上往地面去的扶梯。
他站在姜清昼上个台阶,瞥了眼姜清昼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姜清昼?”
姜清昼看着他,眼睛黑沉沉的。
“你怎么不高兴啊?”于丛小声问他。
姜清昼反应有点慢,无波无澜地说:“我很高兴。”
于丛不太相信地看着他,有点不理解。
姜清昼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地牵住于丛的手,像喧闹地铁站里偶尔走过的每一对情侣那样。
“真的。”姜清昼的手不太热,有点艰涩地说。
他又重复:“真的很高兴。”
第82章 82
跨越了二零一二和二零一三的春节奇妙得让姜清昼难以形容。
他在毫无计划里开始了恋爱,发现自己并非于丛的老师,反而是对方一直在拉扯往前,告诉他谈恋爱可以这样,或者那样。
他在姜家老宅发现了大家都很疲惫的事实,姜郁善还是执着于用他讨到外公的喜欢,但外公好像对谁都挺喜欢,且只限于仅,不会有最。
露台上的天文望远镜究竟是否被使用过,姜清昼有一瞬间好奇过这件事,接着才发现大家对这个家里的新物件毫无兴趣,他看起来没什么好胜心、上进心的表弟频繁地出现,不仅当着他的面摆烂,还在好几顿饭上把他精干的姨夫气得脸红脖子粗。
原来二零一三是这样。
姜清昼没有开车,把人塞进了路边的出租车里,径直回通大。
车窗外是三十层高的商业体混合办公区,据说有部分产权在姜郁善和她姐姐手机,矗立着的建筑简约修长,像一把插在城市心脏上的匕首。
出租车停停走走,往靠外的高架桥驶去,他把于丛的手握得很紧,对方任由他抓着,坐得很近。
车开远了,下午天阴,白茫茫的雾又飘起来,高楼隐入云层,仿佛刚才那把匕首被抽走。
姜清昼接收着来自于丛手心的温度,感觉自己正在一个从死寂变得活跃的漩涡里,他被离心力抛了出来。
没有漩涡的隐匿作用,他逐渐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于丛的箱子很重,姜清昼提着上楼时才有所感觉。
他小臂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在寂静无人的楼道里停了一次。
“我来。”于丛推了他一下,把行李箱夺回来。
姜清昼不太相信地看他,直到于丛宛如拖一口麻袋那样把箱子往上拽,箱体在台阶上撞着、碾着、擦着,狼狈地被他拽上去。
“好了。”于丛拍拍双手,一脸大功告成。
姜清昼看着上面的擦痕,没说什么。
“你今天还要去画室吗?”于丛在外套口袋里掏来掏去,摸出寝室钥匙。
姜清昼说不,又问:“你想干什么?”
“都可以。”于丛拉开衣柜的门,不算宽敞的寝室里有股长时间不流通的味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清昼看着他,一时语塞。
“不刷墙。”于丛想起一些事,“或者你想打游戏吗?我可以陪你打游戏。”
姜清昼皱着眉,想了想没说自己不会。
“那你平时都玩什么啊?”于丛手指摸下巴,陷入沉思:“你一个人的时候,或者和王洁他们一起,不上课不画画的时候都做什么?”
“看电影?”姜清昼勉为其难说出一个娱乐方式,“看纪录片?”
于丛目光有些呆滞地看他:“还有呢?”
“偶尔会去博物馆。”姜清昼终于想起来别的。
于丛看了他一会:“要不然还是先吃饭吧。”
等他开窗通风,收拾好一切,姜清昼的脸上有了一点不太服气的东西。
于丛态度很好,有装乖的嫌疑,凑过来贴着他,声音很软,好像挺委屈的:“我都回学校了。”
姜清昼看着他,从一种轻微的失落里挣脱出来。
他推着于丛的肩膀把他按在了衣柜上,柜门很窄,还有点亮。
在感受到姜清昼呼吸的时候,于丛已经觉得嘴角一片湿润的温暖,已经被压实了。
于丛陷在了晕眩和缺氧里,没什么力气、正在乱动的手被抓住。
姜清昼捏着他的下巴,力气有些大,于丛觉得心脏的反馈有点奇怪,一会跳得很快,一会又好像完全不动了。
等于丛听见他在耳边低哑的喘息,意识才有点回笼,有点僵硬地又推姜清昼一下。
“干嘛?”姜清昼在他耳边问,那一点湿热的触觉从侧脸流连到了颈边,“还推我?”
他的语调蛊惑性很强,把于丛念得全身毛孔都炸开了。
一种不算陌生的感觉涌了起来,从脚心烧到了头,于丛涨红着脸又推了一下,把姜清昼彻底推开。
姜清昼明显愣了下,下意识地低头看。
“你看什么!”于丛懵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去捂他的脸。
姜清昼动作更迅速的摁住他的手,问他:“我看什么了?”
……
……
……
他听见姜清昼发出了像笑一样的哼声,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边,指腹和手掌的触感被放大,中指往下靠近掌心的位置有个薄薄的茧。
于丛把衣柜都倚得温热,他喘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垂头帮他收拾东西的人。
姜清昼没抬眼,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于丛站得歪歪扭扭,像消极地罚站,过了一会才问:“你…你怎么…就是。”
姜清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丛被他不冷不热的脸色弄得结结巴巴:“没什么。”
姜清昼看上去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挺认真:“可能是我阈值比较高。”
于丛脸刷地红得很彻底,等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他把于丛的箱子靠在桌边,欺身过去,手撑在高处的床沿,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嘴唇一下:“不同意?”
于丛呼吸停了一下,闻到了姜清昼身上的味道,不太好形容,但好闻得让人安心。
他花了几秒钟找回呼吸,嘟囔着从姜清昼圈起来的领地钻了出去:“不跟你说了。”
于丛带回来的东西杂而乱,姜清昼压抑了一会,没控制住强迫症发作。
他反坐在老三的椅子上,乖巧地看着他把每样东西拿出来再塞好,仿佛眼神具有什么清洁、消毒的作用。
姜清昼把衣柜关上,回过头又皱了下眉:“椅子擦了吗?”
于丛觉得现在站起来也没什么作用了,只好乖乖地笑了笑,他发现自己对着姜清昼又脸皮逐渐变厚的趋势。
“身份证。”姜清昼朝他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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