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那么多人朝拜的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赵钰也被这样的情景激发出胸中的些许豪情与野心,他退后一步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百官哗啦啦的起身,虽说不能直面视君,但毕竟换了顶头上司,他们自然还是要好好瞧瞧的。
赵钰有些无言的看着那些瞧瞧抬眼看向自己的官员,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直面视君是大不敬,但以此为由处置那些官员未免有些不妥,只是内心有些无奈。
他从前还以为只要距离的远,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是看不清臣子的。但显然大错特错,皇帝视角就是不一般,下面官员在干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朕仰仗上天垂怜、父皇栽培得以嗣皇帝位,当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不负上天与先祖之恩德。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如今东海倭患、江南水患方才平息,正是修生养息以安民心之时。但仍有戎狄等窥伺国土,边境民不聊生。朕欲重整农业水利,振武将兴武臣。”
赵钰边说边观察着他们的神色,“还望诸卿与朕共勉,以佑天下黎庶。”
“陛下英明,臣等愿肝脑涂地以随陛下!”下面臣子听赵钰抒发理想,虽心下各异,但面上仍按着商量好的流程来,说几句表决心的话也就是了。
他们虽盼着新帝比太上皇强,但究竟如何并非这一两日就能看出来的。哪个当皇帝的刚上位没有雄心壮志,只是好日子过久了便忘了。
赵钰自然也不会相信臣子的场面话,这说的倒是好听极了,但还是得看他们做的。
一群大臣都是属驴的,打一下才动一下,不打便恨不得一辈子窝在衙门里喝茶。
将这些流程走完,刘康定定神高声道:“有本启奏——”
朝廷的事务自然极多,但拿到大朝会上讨论的必然是些不好处理的。前些日子赵钰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重审苏家谋逆案,这是个在新帝面前露脸的好差事,他们自然积极。
主事人乃是刑部尚书严尚,此时便出列道:“臣有本奏。”
刘康忙上前取来奏折奉到赵钰面前,赵钰心知是苏家的事情,心情颇有些复杂。
“陛下,臣等奉命重审苏家谋逆案,发现了不少疑点。其一,当初苏将军的副将在帐中不小心看到了苏将军与戎狄通信,但苏将军为人谨慎做事周密,断不可落下这样的把柄。”
从严尚说起苏家谋逆案时下面的甄家、荣国公府、宁国公府、理国公府、镇国公府的人心中就有些惊慌。他们自大皇子倒台起就心惊胆战的,现在苏家谋逆案被翻出来更是让人害怕。
不过荣宁两府的人是担心新帝为其姨母报仇,甄家和理国公府、镇国公府则是害怕构陷苏家的事被查出来。
因此,严尚刚说了第一点,就有人跳出来反驳,势必要将这水搅浑了。
“严大人此言差矣,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纵是苏将军再谨慎也有疏忽的一天。其副将能这般当机立断揭穿阴谋乃是天大的功臣,焉能如此怀疑?”
理国公府袭爵的乃是理国公的孙子柳芳,传到他便袭了一等子。这人当初娶了苏家收养的三小姐生下嫡长子柳安,后来续娶的是甄家旁支的嫡小姐。
他出头自然也是有些怕的,但柳家早已跟大皇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不少把柄被大皇子捏在手心里。
严尚淡淡的看了一眼柳芳,心知他说的也有道理,但以苏将军的性格来看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想起查访过程中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严尚神色有些鄙夷。
“柳大人还是听某将话说完才是。陛下,疑点之二乃是苏将军从未有将财产转移的先兆,无论是回京之前还是回京之后,苏家未曾有过大额财产不明去向。若苏将军当真预备谋逆,必当留下后路。”
柳芳听了这话咬咬牙,想起大皇子传出来的消息便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当初岳母曾经送了大批嫁妆给贱内,如今仍被封在府内。”
严尚眼神微妙的侧身看向柳芳,意味深长道:“柳大人,还请让本官将话说完您再反驳。”
苏家的财产他已经查到不再查了,账目再清楚不过的。至于出嫁女的嫁妆丰厚也无可非议,人家父母疼爱女孩儿罢了。
苏家虽是后来发迹的,但苏将军多年南征北战缴获的钱财可不算少,便是太上皇陛下也是知情的。
“其三,乃是微臣遍访苏将军的旧部才知晓的。苏将军在决战前三月的一次对战中右臂被流矢伤到无法书写,而那几封书信的字迹与将军往常的字迹一致。”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一同呈上,刘康将信纸一一展开放在赵钰眼前。
这些确实就像同人一所写,就连每次提笔的笔锋上挑的习惯都是如此。赵钰仔细分辨了落款的时间,一一看过去心下便松了口气。
这字迹在当年的确是铁证如山,现如今再看虽是铁证,却也直接指明苏家一事为有心人构陷。
柳芳看到那些熟悉的信纸心里紧绷,怎么不明白大势已去。苏家谋逆案据今有十五年之久,只要没有铁证,哪怕陛下为苏家翻案也没有大碍。
毕竟谁都知道陛下不能有个谋反的母家,陛下为了朝堂安稳也不会细查,
可如今证据就在龙案上放着,陛下自然会为苏家复仇。而参与其中的甄家如今好歹有位老太妃,镇国公府在军中也算有几分功劳,只有他们柳家...不仅未建寸功,还曾逼死陛下的姨母。
柳芳没什么大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年过四十才是从五品。他哆嗦着嘴角道:“陛下,当初那一战距今已有十五年,那些苏将军旧部的话如何可信?”
是啊,都过去十五年了,这怎么可信呢?
仿佛抓到了弱点似的,不少暗中投靠义忠亲王的臣子都纷纷进言。站在群臣最前方的几位内阁大臣倒是老神在在袖手旁观,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许是太上皇执政那些年太过宽松,竟让大臣们都放松了心思,忘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老话。
谢宁眯着眼回想,太上皇荒唐是荒唐,但心软也是真心软。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甄贵妃年过四十仍然受宠,寻常妇人早就独守空房了。
赵钰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偏大皇子派的大臣扑通扑通跳坑,惊讶的发现几乎一半的大臣都和大皇子或是甄家有牵连。
不过因为乾朝世家兴盛,位居高位的大多是世家子,不屑与大皇子为伍。所以大皇子派的臣子大多是四品以下,偶然见几个零星的三品官。
看下面臣子们都开始撸袖子了,赵钰适时制止道:“静。”
此言一出,下方立即鸦雀无声。赵钰看向严尚道:“诸位爱卿说了如此多的理由,严爱卿可有话说?”
严尚面色冷淡,一旁的大理寺卿上前道:“陛下,这是当时为苏将军诊治的军医所书的脉案。”
待他们陆续拿出当年苏将军的脉案、财产名册、银两流动名册后,朝堂上安静的针落可闻。群臣才意识到这位新皇帝确实和太上皇大不相同。
赵钰见他们不再说话,便命刘康取出第一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是苏将军谋逆狱经三司查检乃为所构,朕与父皇皆深愧咎。初苏家为判逆诛九族,亲皇怜为诛诸苏氏直以丁男。今已录苏氏冤,然已晚矣。惟稍偿其身后名。故赠苏建安为光禄大夫,妻刘氏为一品夫人。以其主置太庙,命子孙致祭,以告种人勿妄冤。”
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份在大朝会上宣读的圣旨是特意为苏家准备的,这是为苏家正名的最好方法。只可惜苏家已经没有男丁了,只剩下一个苏家养子。
下面臣子们看到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也都明白过来,只怕严尚等早就将证据呈上,新帝也都看过了。今儿这一出好戏是特地准备给义忠亲王派的官员,就是为了钓出大鱼来。
作者有话说:
圣旨大意:先前发生过的苏将军谋逆案经过三司查验是被构陷,朕和父皇均感到十分愧疚。当初苏家被判谋逆诛九族,父皇怜悯改为诛杀苏家的直系男丁。现在已经查清苏家是被冤枉的,但已经晚了。只能略微补偿苏家的身后名声。故:追赠苏建安为光禄大夫,妻刘氏为一品夫人。把他们的牌位放在太庙中,命子孙后代祭奠,以此告诉后代人不要随意冤枉。
本来是一个一个查的,突发奇想用百度翻译试了试,还真有(*/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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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京
义忠亲王派的臣子登时冷汗直流,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说的太出格。
赵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臣子的神情,眼神不经意间和柳芳对上,那苍白的脸色看着可怜极了。
刘康看了看时辰,再次喊道:“有本启奏——”
户部尚书王常鸣面带愁苦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本奏。三月间太原雪灾,冻死的百姓、牲畜不计其数,受损的房屋多达六千余座。太原府知府上表请求朝廷支援,还望陛下裁度。”
赵钰边听边看送上来的折子,看着上面的数字心中颇有些难过。他大略一算,要赈灾少也要三百万两银子,更别提粮草和一些御寒的衣物、炭火,更是一项大开销。
听王常鸣这般说,他询问道:“王爱卿,国库中还剩下多少银两?”
王常鸣神色更是发愁,一张老脸皱的和橘子皮似的说道:“只剩约七百万两白银。”
前些年先是江南水患,紧跟着就是西北的战事,又是东海叛乱。这几件大事每一件都消耗大量的白银、粮草,再加上太上皇爱奢华修建行宫,国库里的银子是一天比一天少。
天知道他知道西北大捷时有多兴奋,西北这个吞金兽总算能消停会儿了。
作为户部尚书,他自认为做的够好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近年再出现个天灾人祸的,自己这个户部尚书给不出粮草银钱就只能告老还乡了。
赵钰面色一僵,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七百万两?”
这些年虽说颇有几件大事损耗银两,但也不至于偌大的国库只剩下七百万两白银。尤其现下出了雪灾,只太原府这一地就要花去三百万两。
虽说赋税收上来就要层层剥削,但也不至于这般少。似是想到了什么,赵钰的神色有些厌恶。
户部尚书一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听赵钰这般震惊更弯下腰一声不敢吭。户部是国家的钱袋子,现在管着钱袋子的自己把钱管没了,想想就心酸。
下面群臣也意识到了什么,均是眼观口口观心不敢说话。
赵钰握紧了扶手处的龙头,压下心中的愤怒平静道:“拨款三百万两白银,命太原各县开官仓,开封府、济南府开官仓运粮,从国库拨出大小棉服棉被送至太原府。”
说完扫视下方,忽然道:“宣武将军苏化彦押送赈灾物资至太原府,其中有贪墨贻误者...杀无赦。”
苏化彦正是那天宫变时带兵前来的黑胖将军,也是苏老将军的养子。他从来都和赵钰是一条心,赵钰此时也最是放心舅舅办理此事。
“微臣领命。”苏安彦出列领命,虽说只是从四品的武将,但看着也颇为不俗。
赵钰心知舅舅只是坐镇的,还是得找个办事机灵聪慧的才行。
谢宁适时出列道:“陛下,宣武将军武将出身,于赈灾怕是无甚经验。臣举荐詹事府左府丞小谢大人,他曾随陛下处理江南水患,想必能尽一份力。”
赵钰嘴角微翘,果然,懂事的臣子才招人喜欢。他已然指定了自己的亲信,若是再自己指定未免有任人唯亲之嫌,此时谢宁给出理由举荐正和他的心意。
詹事府是专门为太子服务的部门,而小谢大人指得正是赵钰的伴读谢齐志。谢齐志是礼部尚书谢桂昌的长子,为人聪慧机敏,向来得赵钰的看重。
这是个在新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若是把赈灾一事办的漂亮不愁没有好前程。
倒是谢桂昌有些犹疑,小心说道:“陛下,谢府丞不过是六品官而已,如何能担得起这般大任。还望陛下再指一人,谢府丞为其打下手也就是了。”
一旁的户部尚书道:“依微臣看谢府丞就很好,不过到底年岁小不能压人。不如派左副都御史主事,刘大人有经验有资历,正适合带着谢府丞。”
左副都御史乃是正三品,其人更是吏部尚书的胞弟,由他带着确实合适。
赵钰未入朝前也仔细打探过朝上官员们的亲远近疏,心知这左副都御史刘修乃是吏部尚书刘闻的胞弟。有这么一层关系,那些太原府的官员也不敢多插手贪墨。
也都是他登基日短,手里可用的人也少,只能捡着几个先顶上再说。
“如此就依王爱卿所言,以刘修为钦差大臣主管赈灾事宜,苏化彦与谢齐志为副手襄助刘修。”赵钰略一思索便下定了主意,这样也好。等自己开了恩科选了好的入朝,日后也多几个臂膀。
刘修、苏化彦、谢齐志等出列谢恩,下面执笔郎中忙写了圣旨,群臣也皆是口称圣上圣明。
刘康见赵钰的神色有些倦怠,群臣似乎也没有要奏事的,便高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三息过后无人应答,群臣便跪送赵钰离开。
赵钰坐在步辇上松了松领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请户部尚书、左右侍郎过来议事。”
而一旁的户部众人在尚书王常鸣的带领下还等在原地。这会儿子户部的老底漏出来,大朝会上陛下不便多言,下了朝自然要找户部的人算账。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工夫陛下身边的人就过来了。见户部的人还等在不远处便上前道:“大人们,陛下请尚书大人和左右侍郎两位大人前去宣政殿议事。”
三人对视一眼,王常鸣应和道:“多谢公公。”
说着便借扶起刘康的功夫自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塞进他怀里,刘康捏住一角发现薄薄的一张便笑开。前面领着路顺口说道:“陛下心情很不好,王大人小心着才是。”
王常鸣面上带出些苦笑,他要说的话只会让陛下心情更不好,哪里还有脸凑上去。
赵钰早等在宣政殿批折子,特意将催促大选的折子挑出来。他即将及冠,寻常人这个年纪早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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