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都认得三位大人,这般情形被压着出去,很难让他们有别的联想。看着身旁哭得凄惨的婆媳俩,又见三个呼风唤雨的大人,心中很是微妙。
柳安的动作极快,前脚压着人到了天牢,后脚派去京郊兵营借兵的人便带着三队人马回来了。
都说东富西贵,京中高官大多聚集在城西。原先赫赫扬扬占了一整条街的贾家便不说了,城中四品以上的高官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住这儿。
眼看着是抄家的模样,不少百姓也跟着看热闹。见去的方向竟是手握实权的裴远、楚思远、黄威府上,瞬间便议论纷纷。
这京中起起落落的事情多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见多了,除了惧怕天家威严,也有些暗爽。但从来都是无实权的勋贵亦或清贵被寻晦气,极少见当朝阁臣这样的大官被查抄的。
阁臣虽说本身并无品级,但身上少说也都有一品的文散阶,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一品大员。即便是并无实权,但能为皇帝老儿批奏折,谁又敢说阁臣无实权呢?
黄威作为刑部的侍郎倒是不如两位阁臣那样有名,但他周边住着的也都是品级相差不大的同僚,这会儿心中也是羞愤欲死。
只见柳安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的三队士兵皆听从其令。他扬声道:“把守三府前后门,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先前交代了的,给我搜!”
“是。”
当即就有士兵前去扣门,门房一开门见是官兵已然吓个半死,还未说话门便被踹开,众人一拥而入。柳安下了马,只淡淡吩咐道:“先清出来几个屋子给女眷,莫要冲撞了。”
外头百姓见柳安这般威严,有不认得的便问道:“这人是谁,穿着五品官儿的衣裳,行事却这样威严。”
“这是内务府专为圣人办事儿的柳大爷,都说圣人最是喜欢,什么事都着他去办。”
谢宁府上本就与裴家相距不远,有门房见了那边的情况赶忙进去回话。谢宁已经起不来床,整个人比起先前更是瘦了一大圈。
他咳嗽两声,略一摆手便让人下去。他对床前伺候的夫人道:“随他们去吧,只怕是做了些瞒神弄鬼的事,如今抖落出来也是该的。我眼看是不行了,等我过身后你便让骁儿辞官,变卖家产回老家去。”
夫人眼中含泪,忍悲道:“老爷定会好起来的,何苦说这样的丧气话。京中有小叔叔他们,骁儿只怕也未必愿意。”
谢宁摇摇头,闭眸不语。若母子俩肯听他的遗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执意留在京中,只怕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谢府的事如何柳安并不知晓,他亲自去搜查裴远的书房。这样重要的事裴远未必会说与夫人知晓,那些妾室就更不可能了。
这样的人最相信的唯有他自己,定然是藏在书房哪个角落。
赵钰坐在屋内不知外头的纷纷扰扰,与大臣们将拍花子们的下场商议定了后就顺势提起地方上该如何处置。
堂上的尸骨一直停在这儿,众人纵然商议的忘情也无法忽略他们。虽然被赵钰要求一一验看,但乍一看还是吓人。除此之外,这样一条条人命,孩童幼小的尸骨横在他们眼前,他们心中也有了丝丝触动。
赵钰见他们言语间都谨慎许多,神态中也透露出些许怜悯,便知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无意让这些尸骨继续停在这里,便吩咐道:“将这些尸骨先抬下去吧。若有能认出来的也让人带走,若实在没人认,朕命内务府拨款好生掩埋了吧。”
“是。”
喜春接了令便悄悄出去寻了衙役来,众人悄无声息的将这些尸骨抬走,早就等在一旁的一家三口这才能上前认尸。里头大臣们仍是绞尽脑汁的想些主意出来,好让赵钰满意。
赵钰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角,有些长篇大论的一听便是废话,他也没有留神记。反正有喜夏在一旁写着,待回宫后再看也是一样的。
众人皆知他们停留在这里的原因,心知今日若不彻底将这件拍花子的大案了结,恐怕都不能家去。见赵钰提不起兴致,心里越发焦急。
林海记挂着家中无人照管的独女,心里也有些着急。他斟酌着开口:“陛下,自古人口贩卖就是暴利,便是百姓手里有钱也保不齐有了歪心思。治如此大罪,当用重典。但更要紧的是...是头上有人相护,而人牙子、鸨母等相互勾连,这才能成气候。”
大臣们听闻此言心里都有些异样,但又觉得贩卖人口这样的事罪大恶极不能沾,便也未曾出言。
赵钰抬头看去,心下有些考量。他缓缓道:“那...林卿家的意思是?”
乾朝对人贩子的处罚说到底还是太轻,哪怕最严重也不过被砍头。要是上面有人愿意保,也就轻轻一百大板,流放后照样能在当地娶妻生子。
他也有意加重刑罚,量刑如何还要刑部和大理寺先商议再论。若是过重,只怕也会惹得人狗急跳墙。
林海却不敢再说,那些话也不是他一个户部的小主事能说的。他在扬州吃的苦头已经够多,甚至将自己的爱妻也折进去了。
他深深躬下身,斟酌道:“臣位卑职小不敢妄言,但便是人贩子也有街坊亲友,总不至于居于深山老林、罕无人烟之处。不如略加连坐,具体如何还要陛下裁度。”
赵钰垂眸细思,这也确实是个好主意。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街坊邻居寻常居住的极近,稍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知晓,更别提这样的大事了。
谁家孩子在外头如何挣钱,在街坊甚至全村人面前都是透明的。远的不提,就京郊那个窝藏人贩子的村落里面绝对不干净,否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猜也能猜出来这伙人干的营生了。
王治仪本不欲出头,但这儿他的地位最高,便是不出头也不成。他捋了下胡子起身道:“陛下,此事不妥。先时贩卖人口的确是连坐,只是太过残忍,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邻里间也平白添了许多猜疑,着实不妥。”
王常鸣不慌不忙的起身,拱手道:“陛下,前朝太过严苛,一旦连坐均是同罪,我辈不好效仿。但也可替换成银钱,亦或...子孙三代内不可出仕。”
原本压在头上的谢首辅眼看就要不行了,裴远和楚思远自作自受,就剩下一个不言不语的王治仪。陛下也有意提拔自己入阁,可谓是天赐良机。
若是运作得当,他一入阁指不定就是首辅了。
王治仪见王常鸣出风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眼看陛下登基不过半年,他们这群老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可见世事难料。也不知从这京兆尹衙门出去后,裴家和楚家的朱门绣楼该当如何。再回头看这功名利禄,他也有些灰心了。
赵钰听王常鸣此言也觉可行,面上不觉流露些许满意之色。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心知又要劳累了。他们这些地方就是劳碌命,偏偏功绩也从这上面来,不劳累也不成。
两人便一同奏请修改《大乾律》,又着意添减些,看着也像样。
赵钰点头道:“你们二人,今日回去了同都御史一同商议,略卖人口从上到下的律令都要从严改动。又有王爱卿所说连坐,罚些银钱只怕不好,你们商议了明日来回。”
说着便起身,“今日也迟了,又在元宵节假,诸位卿家也可启程回府。此案朕也盯了这么长时间,交由三司会审,连同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一起,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臣等必将尽忠竭力。”
在座的大臣有些是昨晚便被赵钰宣来一夜没睡,有些则是卯时被宣来的,众人待到现在都有些疲惫。闻言也都松了口气,生怕赵钰反悔一般一个个走的飞快。只剩下被赵钰点名的五司长官面如土色的等在衙门,心里想极了回府。
喜秋将那些拍花子挨个审过,手上拿了厚厚一沓的口供便出来了。他见赵钰面上似乎有些疲惫,便也劝道:“陛下,回宫歇息片刻吧,这些人如今也是插翅难逃,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赵钰摆摆手,只问道:“籍贯等可有问出来?”
喜秋道:“尽皆问出来了,再没有一句谎话。”
“好。外头百姓如何说,喜冬可有报给你?”
喜秋阴柔的面上带了些许笑意道:“百姓听说是人贩子都拍手称快,再没有质疑陛下兴师动众的。就是一些男子似乎对查抄秦楼楚馆有些意见,被别人堵回去了。柳主儿那里似乎走漏了风声,现下百姓们都聚在三府门前想要个说法呢。”
说着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外头来了三个认尸的,凭着帽子和鞋子认出果真是他们家的孩子。京兆尹大人不敢让他们领回去,登记后就打发人走了。”
赵钰沉默片刻未曾多说,只道:“留一份口供给他们。喜春,驾车回宫。”
“恭送陛下。”
刑部尚书等心中松了口气,总算等到陛下主动离开。不然他们当着陛下的面审案总觉得心虚,生怕哪里做错了吃挂落。
喜春早也估摸着赵钰是该回宫,毕竟即便有元宵节假,那些折子还是源源不断的送来。若陛下今日不看,明日只怕更是发愁。
他早就命人套好车,只等陛下说要走即刻便能动身。
赵钰乍一踏出这屋子,看着冬日的阳光还有些不适,立了片刻后才上了马车。喜春亲自驾车载着赵钰离开,龙威卫也列成两队护在赵钰左右。
作者有话说:
前半章出场的人后面还有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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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被留下的刑部尚书等心里没底, 也不知陛下到底做何打算。要是只处理这些拍花子倒也好办,现成的律法放在这儿,傻子都会判。可里面还牵扯到三位大臣,就连刑部的侍郎也被牵扯进去了。
大理寺卿翻看着那些人贩子的口供, 叹道:“这事天下人恐怕都盯着, 我看陛下也有警示天下的意思,恐怕不能善了啊。”
上次三司会审还是审的甄家, 那段时日也是战战兢兢。况且不久前陛下交代下来的义忠亲王一事他们没敢擅自做主就一直搁置, 现在又多了这个案子。
刑部尚书道:“他们说是柳安亲自去搜, 只怕能搜出来不少东西,”
众人对视一眼, 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私下里同那三人没有联系。刑部尚书现在心里也窝火,本以为黄威是他手底下的人,看他老实才提拔他,谁知竟然是裴远的人。
自己刑部的多少事都是交给侍郎去办, 刑部都快成别人的了他都不知道。若是再晚些, 他这个尚书都要被人架空了。
他见众人不言语,自顾自道:“索性陛下将口供都留下来了, 又抓到现成的拍花子,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那三位,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看陛下的意思是要拿到大朝会, 咱们呈上就是了。”
*
赵钰人虽回宫,但龙威卫在刚开始就掺和进去, 这会儿自然也光明正大的盯着他们办案。因着今日阁臣们不在, 哦, 也有被他抓起来的, 总之今天的折子只能他自己批。
幸好大多是些请安折子, 不然今天他就别想睡觉了。
他埋头批折子,直到日落才疲惫的抬起头,问道:“景明还未曾回来吗?”
刘康看了眼西洋钟,答道:“陛下,酉时了。柳大人不曾回来,传消息说是裴远府上的东西有些多了,说陛下不必等他。陛下可要用晚膳?”
赵钰摆摆手,有些蔫蔫道:“不必了,没胃口。”正准备先到小榻上歇息一二,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赵乘的事如何了?”
“亲王府上倒是搜罗出证据来,只是...三司的大人们拖着不愿审理,还搁置着呢。”
赵钰对此结果并不意外,毕竟义忠亲王虽然已经死了,又被自己贬为庶人。可到底还流着皇家的血,若自己什么时候忽然顾念起手足亲情,头一个处理的就是他们。
他忽然也有些乏了,走到屏风后的小榻上盖上被子,迷迷糊糊道:“既然不愿审便不审了,证据确凿下也没什么好审的。命执笔郎中起草,昭告天下吧。”
刘康还欲再劝,但看赵钰心意已决便也作罢。他是看着赵钰长大的,也知道他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既然陛下认为没妨碍那昭告天下也可。
毕竟犯错的又不是陛下,宣扬出去旁人也只会说陛下大义灭亲。纵然有起子迂腐小人要以此攻讦陛下无手足之情,怕也会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
柳安那边的进展也算顺利,只是没想到一个裴府就藏了那样多腌臜事,可见老话说的果然对。那裴远也算仪表不凡,儒雅谦逊,谁知背地里罗织人手贩卖人口的事已然有十几年之久了呢。
他身边随侍的人道:“大人,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柳安点头应下,笑道:“回去说给弟兄们,大家都辛苦了,铲除这样的毒瘤也是大功一件,陛下是要赏的。待会儿把人送回去后去买些好酒好菜送进去,只当我请人吃酒。”
“是。大人的体恤小的们都明白,明白。”
他说完便命人压着整一车的东西回宫,心里却也提不起兴致。他原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但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位高权重的人就能这样肆意欺压百姓。不光是自己心里不好受,本就孤儿出身的龙威卫们只怕也不好受。
那些躺在地上,曾经遭受百般折磨的孩子,如果顺利长大想必都能成家立业,也都能有自己的孩子。
刘康见柳安总算回来,连忙迎上去道:“陛下已经休息了,可要进去陪着?”
柳安闻言看了看已经熄了一半烛火的宣政殿,笑道:“我梳洗一番就去。眼看天色也晚了,陛下这儿有我就好,伴伴自去歇着吧。”
赵钰并未睡着,躺在这儿也仅仅是闭目养神而已。他听见柳安的声音便坐起来,果然不过一刻他就过来了。
“陛下怎么没睡?”柳安说着拢了拢赵钰身上的被子,这样冷的天气若是陛下再病了就不好了。
赵钰摸到柳安的手寒冰一样冷,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坐车回来,这样的天还骑马,回头手不冻坏了。”
说着将人拉进被窝暖着,柳安笑着将鞋子脱下,缩进他怀里道:“赶着回来见你,坐车太慢了。那些东西都放在外头,明日醒了再看吧。”
赵钰道:“是该这样,倒是你是不是还未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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