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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梦啊。”他喃喃自语，一时间还是没有从客死他乡的凄楚中缓过神来。
可如果是梦，这个梦也太真实了，虽然细节已经模糊，但梦中经历的一切却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让他醒来后竟有真的活了几十年的错觉。
苏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临睡前，他还想着这个梦。
“嘶”手背突然传来一丝钝痛，苏离摸了摸有些发红的地方，发现原来是在脱衣服时被袖子中的硬物打了一下手。
他摸着坚硬的长方体，这才想起，之前在酒楼时老道士曾经给了他一个桃木牌，如今回想起这段记忆，竟然像是很久之前发生一般。
苏离笑了笑，将桃木牌从袖子中掏出，随手放在了桌上，熄灯睡觉。
可烛火还没灭多久，他却又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个典故——黄粱一梦。
故事中的人，似乎也是如同自己一般，在梦中度过了几十年，现实中却才过去了极为短暂的时间。
苏离皱着眉头，开始使劲回想典故的具体内容，终于回忆起这好像是一个道士用梦来点化书生，让其明白富贵如过往云烟的故事。
全都想起来后，苏离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老道士。”
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了桌子上的桃木牌，怎么还不明白，自己又被老道士摆了一道。
第4章
苏离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之前看到卖梨人被戏弄的时候他只是同情，现在被戏弄的对象变成了自己，才理解到老道的讨厌之处。
这些高人和神仙，怎么总是喜欢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这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苏离愤愤的盖上被子，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他是管理这些神仙的人，一定要出台个法令，限制这些家伙再对凡人滥用法术。
一夜无梦。
第二日，苏离刚进入教室，就发现隔壁的的书桌后多了一个生面孔。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方脸阔鼻，看着很是粗犷，气质像武夫多过像读书人。
“这位兄台看着有些眼生，是刚到国子监吗？”苏离有些好奇，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乡试才过去半个月，国子监的招生也刚过不久，像自己这类的京城本地人能很快入学，而一些路远的就可能会在路上奔波很久才到。
苏离推测眼前的学子可能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是，在下朱尔旦，陵阳人，昨日刚到京城。”朱尔旦也有些自来熟，就是笑起来有点憨，看起来不甚机灵的样子。
苏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目光一扫，看到了桌上书籍扉页的名字，心中一震。
朱尔旦！
这不是前世聊斋故事中换了七窍玲珑心后又把老婆的头给换了的主人公名字吗？
苏离前世并没有看过聊斋的原著，也不怎么喜欢看影视剧，但像朱尔旦，画皮，聂小倩这几个故事实在是太有名了，所以他也知道一些。
是同名同姓吗？
苏离莫名有些紧张。
接下来，他开始在谈话中有意无意的打探对方的信息，得知朱尔旦并没有什么神神鬼鬼之类的朋友后，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倒是朱尔旦，可能因为苏离是他来到教室里第一个和他主动讲话的人，对苏离很是亲近。
散学后，与朱尔旦同乡的几个学子来约他吃饭，朱尔旦还热情的邀请苏离一起去。
苏离本想拒绝，在将要说出口时却心中一动，答应了下来。
与朱尔旦同乡的学子共有八人，都是参加了同一场乡试的同期，朱尔旦路上耽误了几天，是众人中最后一个到的。
他们约定聚会的酒楼在西市，不是很出名，价格却很实惠。
这些人中显然是有人知道苏离身份的，在席间对他很是恭维，这让苏离有些不耐，甚至后悔一时冲动跟过来了。
朱尔旦也在同乡的话语中，逐渐得知今天刚认识的同学竟然身份高贵，注意到同乡们羡慕的目光，他有些沉默，一杯一杯的灌酒喝。
吃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几位同乡的学子都喝了不少，只有滴酒未沾的苏离目光仍然清明。
趁着微醺的酒意，一个学子对朱尔旦怂恿道：“朱兄，你在乡里就以豪放胆大闻名，这酒楼东面就有个十王殿，是出了名的阴森可怕，如果你敢背来个神像，这顿饭就我请。”
这个学子原先在乡里就与朱尔旦不太对付，此时见他攀了高枝，心中嫉恨，就提出这个要求来为难朱尔旦。
几位同乡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丝看热闹的表情来。
之前他们相约一起去过十王殿，那里的雕像特别活灵活现，还有栩栩如生的十八地狱场景，大白天走在里面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里面十殿阎罗的雕像都很大，根本搬不动，只有一旁的判官是正常人大小，但那判官的样貌十分可怕，绿脸红须，表情狰狞，很多人看到都吓得走不动道。
甚至还传闻有人曾在深夜听见十王殿内传出过审讯拷打声。
眼下天快黑了，正是殿内最恐怖的时候。
大家虽然知道提议的人不怀好意，却也没有戳破，甚至有几人还在期待着朱尔旦出丑。
苏离微微皱眉，劝阻道：“还是不要了吧，马上就要天黑了，朱兄又喝了酒，走夜路实在是不安全。”
没想到朱尔旦非但没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豪气一笑，“苏兄不用担心，这点小酒对某而言不算什么。”
他看着众人，起身道：“诸位等着，我去去就回。”说完就向着门外走去。
苏离看着他面容酡红的醉样，实在是不放心，便也站起身来，大声道：“朱兄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向店家借了两个灯笼，又问清了十王殿的具体位置所在，乘着夜色向东边走去。
朱尔旦对苏离愿意陪他很是感激，拍着胸脯道：“还是苏兄仗义，我朱尔旦就喜欢豪爽的人，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需要帮忙的地方说句话，朱某绝对义不容辞。”
苏离哭笑不得的听着他的醉话，觉得这人性格实在有些好玩，颇有些江湖义气，他身边一直都是读书人，突然出了个这样莽气的赤诚之人，让他很是新奇，心中也有了结交之意。
十王殿并不远，二人走了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一进门，迎面而来就是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彩塑雕像，一个拿着锁链，一个拿着铁枷，分别站在门后左右，在昏暗的灯火中如同真的一般，十分骇人。
苏离骤然看到被吓了一跳，这做的果然好真啊，就像活得一样。
他按住跳的飞快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跟在朱尔旦身后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二人经过两边的侧殿，里面俱是栩栩如生的雕像，什么刀山火海，拔舌地狱，寒冰地狱，烈火油锅……宛如真的走进了阴间一般。
被那些雕像盯着，苏离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只能一路盯着手上的灯笼，竭力不让自己去看周围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有一种这些雕像都是活着的感觉，整个大殿也给他一种阴气森森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倒是朱尔旦，果然表现出了惊人的胆色，非但面不改色，还像无事人一样和苏离说笑。
终于到了主殿，朱尔旦带着苏离在里面转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门口一个拿着毛笔和文书，绿脸红须的判官彩塑身上。
“就你了。”朱尔旦一笑，对着判官鞠了一躬，态度恭敬的大声道：“判官大人，小人想请您去喝杯水酒，一路上要是多有冒犯，还请判官大人不要怪罪。”
说完就走上前将雕像背了起来。
至于一旁的苏离，在听到朱尔旦喊判官大人的一瞬间，人就傻了。
第5章
判官，朱尔旦，赌约……
这三个词联系到一起，哪怕是再迟钝，苏离也意识到眼前的朱尔旦就是聊斋中的故事主角。
他惊骇的看了朱尔旦一眼，所以，我这是穿进了聊斋世界？
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担心朱尔旦出意外，苏离心中留下两行瀑布泪。
小丑竟是我自己！
人家这不是莽啊，而是直接抱上了金大腿，他依稀记得朱尔旦在判官的帮助下，后来不但在凡间做了官，功成名就活得很是滋润，死后还成了阴间的官荫蔽后代。
苏离再次看向朱尔旦身上背的判官雕像，想起这位判官的事迹，顿时觉得对方也没那么可怕了。
然后，他就看见判官像中似乎隐约有个与雕像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对他眨了眨眼睛。
苏离睁大了眼睛，杏眼几乎被瞪成了正圆形，瞬间犹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重重往后退了一步。
好……好可怕！
这是什么情况，判官像里的虚影是判官的真身吗，自己怎么会看到对方？
苏离感觉自己坚持了两辈子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崩塌，难道说，他还有什么隐藏天赋，比如见鬼？
一想到未来可能会在各种地方看到长相恐怖的鬼怪，苏离就觉得有些窒息。
“苏兄，怎么了？”听到动静的朱尔旦转过身来，关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苏离脸色苍白的咽了口口水，摇摇头。
他能说什么，难道对朱尔旦说你身上背了个货真价实的判官，快放下来吗？
因为朱尔旦背上背着判官雕像，未免再次看到判官眨眼这样可怕的画面，苏离也不敢走他后面了，干脆接过朱尔旦手中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知道自己身在真实聊斋世界后，再次走在十王殿中，苏离更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些雕像很可能一个个全都是真的鬼神。
好在，可能是有朱尔旦背上这个真判官的护持，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二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了酒楼中。
同乡的众人见到朱尔旦竟然真的把判官像带了回来，吓得酒都醒了，他们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神情僵硬。
反而是朱尔旦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似乎把判官塑像当成了真正的客人来招待，敬了不少水酒。
苏离看到朱尔旦的表现，心中也很是佩服，觉得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胆大豪爽，赤忱仗义，难怪后来能和判官成为好友。
他想了想，也上前给判官的塑像敬了两杯酒，攀不上关系，结个香火情也可以，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最后，这场酒席就这么在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众学子一结束就作鸟兽状散开，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苏离想着送佛送到西，就和朱尔旦再去了一次十王殿，将判官塑像还了回去。
次日，那个学子果然实现了诺言，再次请朱尔旦喝酒，这一次苏离却没有去。
他猜测这几日那位阴间判官就会找到朱尔旦，但他并不想掺和这一人一鬼之间的事情。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身在聊斋世界，可苏离对自己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他只想安安心心做个富家公子，简单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对于鬼神的态度自然是敬而远之。
可惜，人生的很多时候，恰恰是你最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自从去过十王殿后，苏离就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晚上睡觉经常很不踏实，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这种无来由的错觉让他有些不安。
偶尔在白天时还会短暂的出现突然控制不了身体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传说中的鬼压床，苏离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明明思维意识在动，身体却僵住反应不过来。
最可怕的是，有一天半夜苏离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冰凉，心脏竟然不跳了！
这可把苏离吓到了，要不是快天亮的时候身体又突然复苏，他险些以为自己变成了僵尸。
连续几日的睡不好让苏离显得有些憔悴，只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国子监。
“苏兄。”朱尔旦今天的精神状态明显有点亢奋，一见苏离坐到位子上就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十王殿搬到酒楼的那个判官雕像吗？”
苏离知道可能是判官已经找上他了，脸上没有露出异样，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朱尔旦低声道：“昨晚，那个判官来找我喝酒了？”
苏离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朱尔旦以为苏离是不相信自己，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昨晚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我昨天喝醉了，醉眼朦胧的看见判官进来，还以为是自己要死了，没想到那判官竟然是来找我喝酒的。他自称陆判，是来感谢我之前款待的，我让妻子准备了好酒好菜，和他喝到了大半夜。”
他拿起桌上的一篇文章，抖了一下道：“你看，他还帮我批改了文章。”
苏离拿起看了看，发现批改的字迹果然与朱尔旦的字迹很不同，便佯装惊讶的感叹道：“竟还有这种奇事？”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身体这几日的异样，心中一动，放下文章对朱尔旦道：“听朱兄这样说，我也很是仰慕这位陆判的风采，不知朱兄可否帮我询问一下，看看判官大人肯不肯见我。”
朱尔旦闻言，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陆判大人是个豪爽的人，我今晚回去就说，一定帮你带到话。”
第二天一早，朱尔旦就笑容满面的对他道：“陆判大人答应了，今晚去我家一起喝酒吧。”
苏离不禁感叹聊斋世界的鬼神真好说话，散学后和家仆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朱尔旦去了他家。
朱尔旦租住的地方在西市的南边，离国子监有不远的距离，这片租金比较便宜，空间不大只有一进的院子，却刚好够他们夫妻二人居住。
朱尔旦一进门就吩咐妻子准备饭食，又对苏离道：“地方简陋了一些，还望苏兄不要嫌弃。”
苏离摇摇头，脸上露出梨涡，笑道：“怎么会呢，朱兄客气了。”
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朱尔旦的妻子一眼，这位换头的主人公圆脸小眼，除了皮肤比较白皙外，生的很平凡。
二人简单吃过晚饭后，就一起去书房讨论起了文章，直到天黑，朱尔旦的妻子才重新送来了一坛酒和一些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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