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住到一起了, 李顾两家也算豪门大户,叶夫人不可能任由谢寒闷不吭声的搬过去,至少要把他的名分对外落实。
以她对顾正秋的了解,这老东西恐怕现在正憋着要搞个大的。为以防万一,她必须抢先一步把订婚的事定下来,免得到时小儿子受欺负。
顾言真也是这个意思。他知道短时间父亲那边绝不会松口。就算领了证,在父亲心里也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把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所以最好还是先把订婚的消息公布,父亲那边再慢慢安抚,过个一年把婚礼办了,先斩后奏。
两人商量起了订婚的详细事宜,大多是叶夫人说,顾言真听。
“这是我给你们挑的几个方案,你看看。”
顾言真把文件夹打开,随手翻看了几下,问谢寒:“你觉得哪个好?”
谢寒对订婚的事不怎么上心,全程好像置身事外,仿佛人生大事丝毫不关心。
他讨厌人多的场合。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为了顾言真的颜面,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订婚仪式。
“你看着挑,我听你的。”谢寒依偎在顾言真身边,像是极依赖他。
顾言真轻咳一声,示意他在长辈面前收敛点,悄悄用另一只手在谢寒腰上戳了一把,让他坐好。
“既然这样,那就这个吧。”顾言真指着第二份方案道,“中式布景清静高雅,流程也简单,我和小寒都没意见。”
叶夫人很满意,因为她也最中意这个策划。因此和顾言真又细化了其中的许多地方,说:“我都找人都算过了,大师说下月初八是大好的日子。”
“刚好还有半个月,时间来得及。”
顾言真连连点头,只说都听叶夫人安排。
叶夫人说着忽然叹了口气,捂着嘴轻咳了两声,笑着说:“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她边说比划了一下,“我记得以前小真才这么高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和予之就是不对眼,都怪予之脾气坏。”叶夫人瞥了一眼大儿子,愁眉不展:“眼看小寒都成家了,你这个哥哥还没个着落,真叫人操心。”
李予之嚷嚷起来:“怎么说着说着又到我头上了!?”
他剜了顾言真一眼,哼了一声:“再说,他这样哪里好?”
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反倒显得谢寒才是那个外人。他一个人在旁沉默,盯着茶几上花瓶里的几朵波斯菊不知想着什么。
顾言真察觉到他的落寞,落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握住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谢寒转头,对他甜甜一笑。
叶夫人将他们二人的互动瞧在眼里,带着些探究,又有些若有所思。
接着他们又商量了订婚仪式上的其他细节,这次李予之也参与了进来。用他的话说,他作为大哥必须要给弟弟把关,保证当天所有的事必须尽善尽美,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事已至此,他再反对也没有意义,李予之清楚知道谢寒那狗脾气,认死理又偏执,虽然不知道他俩背着自己谈成了什么协议,但他是绝不会让弟弟吃亏的!
“你和我弟弟结婚,总要拿出点什么诚意来吧?”李予之双手环胸倚在沙发靠背上,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处,来势汹汹。
顾言真点头:“你说得对。”
“结婚是两家的事,小寒又比我小,我当然会给足诚意。”
“订婚后,我会联系我的私人律师起草一份股份转让协议,将我手中的股份转赠百分之三给他。”
“除此之外,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不动产,以及其他各种投资账户和上市公司股份分红,还有南海的一个独立度假小岛,都划到夫妻共同财产里。”
“如果将来小寒和我离婚,这些他都可以分走一半。”
李予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谢寒也震惊了。
“不是……”李予之失声道:“你来真的!?”
原本李予之只是想刁难一下顾言真,觉得他不可能对弟弟真心,才故意那么说。但他没想到顾言真甚至愿意给谢寒顾氏的股份,还把属于他的所有私财产一并划到夫妻共同财产里,这在豪门婚姻中也是少见的。
叶夫人面上有些动容,看了一眼大儿子,轻斥道:“大惊小怪。”
说完她面向顾言真,柔声说:“好孩子,你的决心我知道了。”
“不过自古我们国人嫁娶都有规矩,虽然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彩礼嫁妆这类不好商议,但该有的都要有。”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吃亏。”
叶夫人是李家真正的掌权人,她说出口的话算得上金口玉言,等于锤定了到时她给出的“嫁妆”只会更丰厚,绝不会委屈顾言真。
顾言真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给叶夫人一个明确的态度,与自己的决心。
到了午饭时间,叶夫人热情挽留他们吃饭,并准备亲自下厨,说是要给他们好好做顿饭,带着几个女佣笑盈盈的钻进厨房。
听说她要下厨,李予之和谢寒脸上同时出现惊悚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李予之急匆匆穿上外套拿上车钥匙出门,生怕跑慢了一步被叶夫人抓回来。
顾言真一头雾水。刚才李予之还摩拳擦掌一副想和他过几招的架势,怎么这会见了鬼似的没命奔逃,叶夫人做饭有那么可怕吗?
“……到时你就知道了。”谢寒扶额。
两人在客厅闲着也无聊,顾言真提议道:“我可以去你房间看看吗?”
他们结婚时间太仓促,顾言真还想更多的了解谢寒,如果能参观一下他长大的地方,那再好不过。
谢寒耸肩:“随便。”
两人顺着楼梯到二楼,推开谢寒房间的门,入目的是一大片暖色。
浅棕色透亮的木质地板,粉刷米白色的墙面,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撒进来,白纱窗帘在风中轻轻飘扬。
床边地上还铺着米色的毛茸地毯,床上是同色系的鹅绒被。沙发一角靠着几个波西米风亚风抱枕,一张暖黄色书桌靠墙放,上面摆了个水晶花瓶,里面插几朵和刚才大厅茶几上一样鲜艳的红色大波斯菊,像是被人刚换上去,花瓣垂着几滴露水。
看得出来,布置这个房间的人很用心,应该是个内心温柔的女性。
看出他心中所想,谢寒回道:“这都是叶夫人安排的,她喜欢做这些。”
“大波斯菊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于是顾言真心中的那股违和感再次袭来。
如果叶夫人如此精心的给谢寒准备这样一间温馨柔软的房间,还每天特意给花瓶换上新采摘下来的花。
这份心意,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为过。
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连他一个外人都能感受到叶夫人是怀着怎样的爱一点点将本来没有生命力的房间变得如此温柔可爱。
“叶夫人她……对你很好。”顾言真斟酌着说,“或许你对她有误解。”
他说得小心翼翼,怕谢寒不高兴。毕竟这是谢寒的家,生活在其中真正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凭着一点直觉也许并不准确。
谢寒沉默。他轻轻抚摸着沙发茶几上铺设的蕾丝,轻声说:“这个桌布也是叶夫人自己手工钩出来的。”
“李予之每次来我房间总嫌弃,说只有女孩子喜欢这些,可是我却很喜欢。”
谢寒说着这些话,眼里像隐忍着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叶夫人对我很好。”
可就是因为太好了,谢寒才更痛苦。
他无法忘记自己身为私生子的身份,不能忘记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别的女人的血。
他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叶夫人被丈夫的背叛;是她完美人生中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是伤害了她、又让她常常夜半时分独坐窗前黯然神伤到天亮的孽|种。
谢寒宁愿叶夫人真如传闻一样恨他。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到了午饭的时间, 叶夫人叫顾言真和谢寒下楼吃饭。直到真正坐到桌前,顾言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李予刚才要落荒而逃。
他看着满满当当一桌的菜:“……”
此时叶夫人坐在当家主位上,笑容满面的招呼顾言真, 柔声说:“小真多吃些, 别客气。”
“……好。”顾言真点头, 勉强拿着筷子无措踌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筷子应该往哪个盘子里伸。
乍看那些精美的瓷盘里摆放的食物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既没有被烧糊也没有烤焦, 称得上一句色相好。
青菜绿油油,猪肉白花花, 藕粉米香, 叶夫人的确下了一番功夫的。
然而正所谓“聚是一团渣, 散是满天星”,这句话用在今天的餐桌上刚刚好。
西红柿炒紫甘蓝, 樱桃菠萝炖白菜,韭菜皮蛋凉拌海参……
顾言真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在饭桌前无助的像个孩子,拎着筷子半晌茫然无措,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全是没见过的菜式。
谢寒在旁默默叹气。
叶夫人什么都好,几乎堪称完美,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人设放哪里都是妥妥的大女主,什么都难不倒她。
除了做饭。
她仿佛天生就没有点亮这个技能,偏偏又对做饭这件事很有兴趣, 每当她雄心壮志自信满满亲自下厨,当天的饭桌上他和李予之必定埋头, 一吃一个不吱声。
谁也不懂叶夫人为什么在做饭这件事上总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就喜欢把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食材扔一起煮,美名其曰要独创一个新菜系,全然不管别人吃了感受如何。
叶夫人下完厨心情不错,显然对自己的杰作满意的不得了:“偶尔我也会想像别人家普通妈妈一样,可以每天亲自给孩子们下厨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可惜我总是很忙。”
“……您辛苦。”顾言真对着一桌菜实在找不出话硬夸,此刻的他正焦虑的和面前盘子里那条死不瞑目凸着眼睛和自己对视的鲈鱼四目相接。
他替这鱼死得不值。
饶是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叶夫人时不时无处安放的“母爱”,谢寒却也不是每次都吃得下她那些黑暗料理,所以他猜挑食难养的顾言真更甚。
他悄悄给顾言真使眼色让他随便应付,待会吃完找机会开溜。
顾言真看懂了他的眼神,捏着筷子勉强夹了块鱼肉到嘴里。
酸得他天灵盖都被撬开了。
他面无表情的想着,有时候吧……
这个母爱稍微收敛点,也不是不行。
一顿饭勉强吃完,顾言真当即表示不打扰叶夫人午休,带着谢寒急匆匆出门,两人跑得比李予之还快。
上车后顾言真发动引擎,柔声道:“没吃饱吧?我带你去陈哥那里加餐。”
经此一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谢寒不挑食好养活了。
原本今天出来,顾言真就是准备要带他去陈哥那里,毕竟结婚的事还没有知会他们一声。
“是上次的私房菜馆吗?”谢寒眼睛一亮,也不免期待起来:“我喜欢他们家的菜!”
到了陈氏私房菜门外,韩姐正在和店里的伙计对账,抬头见到他俩惊喜的走过来:“你们怎么忽然来了?”
“韩姐,有吃的吗?”顾言真很是不好意思,“我们有些饿。”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可是韩姐马上点头:“有的有的!后厨刚好还有些活虾,两条黄鳝,还有你陈哥刚卤好的肘子呢。”
“然后我再拍个黄瓜,凉拌海蜇,你们小酌一杯。”
顾言真点头说好,又对谢寒说:”你在这歇会,我去后厨陪陈哥说说话。”
“好的。”谢寒貌似乖巧点头,在一楼大厅椅子上坐下。
韩姐给他倒了杯柠檬水,笑盈盈坐了下来,道:“你是叫小谢吧?好久没见你来了。”
谢寒边点头边接过她递来的杯子,低头轻啜一口,淡淡的柠檬味在嘴里蔓延,泛着丝丝酸意,又有些莫名甘甜,很好喝。
韩姐虽是粤东那边的人,可是性子非常爽利,也很能聊天,即便谢寒这样讨厌和人东拉西扯的人也不觉得她烦。
听韩姐说起以前的事,谢寒捡了个空当好奇地问:“韩姐,你们和顾言真是怎么认识的?”
从对话中听得出,韩姐过去的生活不算好,又是半道来的首都,且他们夫妻年龄比顾言真大了近二十岁。
这样巨大的差距,顾言真和他们到底怎么成为朋友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韩姐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直,神情肉眼可见的迅速消沉,眉眼也垂了下来。
谢寒莫名,反复想了一会儿,自觉没说错什么话。
“如果不方便……”他话说到一半,以为不经意得罪了人,毕竟是顾言真的朋友,他不想让他难做。
韩姐于是又开口了,只是明显强颜欢笑,又仿佛是努力开解自己,解释说:“对不住,小谢。我刚才有点失态,不是你的错。”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说到这她的眼里隐隐泛起泪光,不住呢喃道:“小顾,小顾真是好人呐……”
她永远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深秋。
“我曾经有个儿子,读书可好了。”韩姐努力压抑着难过,说:“我和他爸老家在农村,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可是我的勇仔很争气。他读书特别用功,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花过钱,光是各种竞赛就拿了不少奖金。人人都夸他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我和他爸在乡里亲戚那里不知多有面子。”
“可是后来……”
谢寒知道,凡是用“可是”来转折的故事,大多都是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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