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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沈长里终于脱口而出了一句：“他倒是敢！”
“上仙，你方才说什么？”这一次沐轻轻耳朵尖，终于听到沈长里的声音了，她停下脚步回头问。
沈长里却说：“我有过一个徒弟，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个徒弟。”
一句话就给沐轻轻泼了一盆冷水，浇得她浑身透心凉，然后僵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沈长里，沐轻轻不由得默默地感叹了一句：上仙不愧是上仙，不止身体冷冰冰的，就连说的话也能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是此处吗？”沈长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沐轻轻回过神来，追上去一看，然后点了点头说：“没错，这里便是宫女苑了。”
沈长里闻言，便径直走了进去，沐轻轻见她这次没喊自己回去，索性更加大胆地跟着一起进了宫女苑。
宫女苑是普通宫女们住的院子，除了宫女们所住的房子外，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树木，其中一些树上还挂着鸟笼，叽叽喳喳的，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声音。
院子里见不到一个宫女的身影，气氛却格外地阴沉压抑，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沐轻轻跟在沈长里身后进去的，一进去就受不了那味儿了，用手紧紧地把鼻子捂得紧紧地，若非如此，她还真怕自己当着上仙的面吐出来。
沈长里不着痕迹地侧首撇了一眼，用眼角余光瞄到了沐轻轻的动作，不过她并没有多言，只是自己走在前头，右手暗自捏诀，悄悄替沐轻轻扫去了那些空气中难闻的气味。
“咳咳……”
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其中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断断续续的轻咳声。
“上仙……”沐轻轻一惊，想也没想就上前一步，迈到了沈长里身后，刚想说话，沈长里不过回头看她一眼，她就好像明白了沈长里的意思，立刻闭嘴噤声。
沈长里循着声音来到侧院的一间屋子。
刚到门口，那令人窒息的难闻味道更加浓烈，等沈长里推开门，伴随着那窒息之味，还有一股黑气扑面而来，呛得沐轻轻连连咳嗽。
沈长里几乎没有多想，立即捏诀变出一方粉色面巾来，动作迅速地给沐轻轻系在了脸上，快得连沐轻轻本人都未曾反应过来。
沐轻轻也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沈长里竟会贴心到先给自己系上覆面的方巾，她看沈长里，有些讶异和意外：“上仙，你自己呢？”她问她。
沈长里环顾屋内的同时，只匆匆回了她一句：“我不需要。”
“哦。”虽然上仙还是冷冷的，但她竟然亲自给自己系方巾，沐轻轻还是觉得这个上仙挺有人情味儿的，想必上仙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吧。
“在门口等着。”沈长里看着被黑气缭绕，根本看不清布置和方位的屋内，头也不回地对沐轻轻叮嘱了一句。
“好。”沐轻轻从没看过如此吓人的景象，胆子自然也还没有大到会进这样一间看清四周的屋子。
她乖乖地留在门口，看着沈长里一袭白衣逐渐被黑烟吞没，沐轻轻心中略有些担心。
不过很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长里进去不过片刻，屋中诡异黑气便被消除了一个干净，待黑气渐渐散去，沐轻轻这才看清屋中一切，但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她也彻底地被吓到了。
屋中地上躺了好几个宫女，她们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乱七八糟地躺在屋中地上，衣服上斑渍成块，头发四散凌乱，像一只只毫无生气的死尸。
沐轻轻扶着门框，颤声问屋内沈长里：“她们……都，都死了吗？”
沈长里正逐一查看宫女们的气息，确认后才摇头道：“还活着。”
“活着？那她们怎么会这样？”沐轻轻闻言更是震惊不已。
“她们都和皇后殿那个宫女一样，被怨气入体了，控制她们的人，应该有着很强大的怨念。”沈长里一边说，一边结印将地上几个宫女全都封印于结界之中。
“上仙是说，不是怨妖作祟吗？”沐轻轻是既害怕，又好奇。
但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屋内突然传来低哑的嘶吼声，两人同一时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在房间角落的土炕之上正半趴着一个头发披散的宫女。
她双手撑着炕沿，正对突然闯入的沈长里和沐轻轻发出不满的嘶吼声。
沐轻轻多看了两眼那宫女，这不看还好，一看又被吓一跳。
那宫女同地上其他几名宫女一样，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充满血色却毫无生气，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再往下看，她的撑在炕上的双手，从臂弯处往下已经皮肉腐烂，血肉模糊到骨头隐约可见，直至手掌和手指，已经皮肉全无，只余两手全部变成白骨……
看到这里的时候，沐轻轻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脚步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小步，要不是扶着门框，她怕是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害怕，沈长里对她低低地说了句：“你出去吧。”
“对……对不起了上仙，我真不是胆小，我就是有点儿……反胃……”沐轻轻说着，又往后连退了两步。
而她一动，反而也让那烂了双手的宫女注意到了她，于一声嘶吼中，宫女周身再次漫出邪戾黑气来，瞬间迷了沈长里的眼，然后飞起来朝着沐轻轻就扑了过去。
沐轻轻是做梦也没想到那宫女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宫女袭来的瞬间，恶臭味充斥的强风也一并袭来，刮得沐轻轻睁不开眼。
她反应不及，尖叫一声，往后一跌。
本以为会跌倒在地，可却跌进了一个臂弯和怀抱之中。
“都说了让你不要跟来的，小麻烦。”沈长里低哑的声音在沐轻轻耳边响起。
睁眼一看，原来是沈长里将她一把捞了起来，拥进了自己怀中，并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隔开了那宫女的袭击。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肤白似雪，眉眼如画，仿若是在宣纸上一笔一墨精心画出来的脸，沐轻轻只觉得心中那一湖春水被强风泛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退开些，别靠近。”沈长里说完，就用掌力将沐轻轻往远处一推，然后右手一握，唤出无妄剑来，回身一挥，剑气凛凛，瞬间逼退那已魔化的宫女。
而被沈长里一个掌风推出好些远后，才小心翼翼落于地面的沐轻轻，这才发现，沈长里的背后，一个被宫女白骨手掌贯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殷红的血不断从她的伤口处流出，已经将她一袭白衣染出了一片刺眼的红，一眼看去，惊心夺目。
是方才为了救自己，她才会受伤的！
沐轻轻这才觉得自己或许对她来说真的是个麻烦。
看着背对自己，执剑正在空中画着符印的沈长里，沐轻轻不知为何，眼泪逐渐被泪水氤氲。
前方沈长里的身影在她的眼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唯有那背上的一片红极为显眼骇人。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直到沈长里用引仙符困住了那魔化的宫女，听到那宫女终于发出了正常人类的叫喊时，沐轻轻才赶紧打起精神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然后跑上前去查看沈长里的伤势。
她被引仙符困住跪坐于地上的宫女都顾不上了，双手伸出去就捂住了沈长里后背上的伤口，声音颤抖：“上仙，这伤……”
后背被手一按，又听到那颤抖的哭音，沈长里一怔，忙转过身来避开沐轻轻的手。
可低头一看，沐轻轻的双手已经沾上了她的血，沈长里没想到她如此担心自己。
“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沈长里低声软语安慰着沐轻轻，并摘下之前戴在她脸上的方巾，用那方巾擦去她手上鲜血。
只是，摘下方巾时，沈长里也将沐轻轻脸上的泪痕收进眼底，低头给她擦血时，沈长里低声问她：“为我哭了吗？”
她明明只是心里这样想的，却不知怎的，竟问出了声来。
可问出来之后，她却并不后悔。
沐轻轻乖乖看着沈长里给自己擦手上血迹，听到她问自己，便似小猫一般‘嗯’了一声，末了，又补充道：“我没想到……上仙竟然会为了救我舍身取义……”
沈长里顿了顿，然后严肃地纠正她：“夸张了，况且，舍生取义不能这样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上仙怎么还有心情开如此玩笑？
沐轻轻吸了吸鼻子，见她将自己手上的血都擦得差不多了，又问她：“上仙，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沈长里也沉沉了‘嗯’了一声，然后吩咐她道：“去找人过来吧，说宫中的怨妖作祟一事我找到罪魁祸首了。”
沐轻轻听自己能帮上她的忙，连忙应声：“好，我马上去。”说罢转身就往院子外头跑。
待沐轻轻离开了，沈长里这才施了仙术将自己身上一袭染血白衣换下，又重新换回了自己原本习惯的黑衣。
看着手中被血染了一大片的衣服，沈长里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叹道：看来明年祭拜的时候得去做身新的素衣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太忙了，先更两千字。
41 ☪ 第四十一章
很快，宫女苑便被侍卫团团包围，连陛下和各官臣也来了，但沈长里怕他们染及怨气，就让他们呆在了宫女苑外。
将屋中那几个被怨气侵体，早已经失去自己意识的宫女都一一用引仙符化解了她们体内的怨气后，沈长里才让侍卫先将那些宫女带走妥善安置。
她们都还没有死去，体内怨气被除去后，及时得到治疗便会留下一条性命，反而是那个双手已经腐烂，只剩下白骨的宫女，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这期间，沐轻轻从皇后身边的宫女那里听说，那个双手腐烂成白骨的名唤春秀，原本是伺候玉妃的，但玉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春秀也被沦为了浣衣女，没了主子的春秀也成了其他宫女欺负的对象。
她们将所有脏活累活都甩给她干，打她骂她已成常事，所有沐轻轻想不到的恶事，她们都对春秀做过，甚至后来有一次她们将她的手按在了滚烫的水中，导致春秀的双手被严重烫伤，而她们却对自己所做的恶事严密瞒报，也未曾给春秀请过御医，长时间以来，因为没有医治，春秀的双手逐渐溃烂。
之后，春秀更是连饭也吃不上了，同院的宫女越发地嫌弃她，导致春秀饿晕在自己房中，后来她饿得只剩下半条命，整个人躺在土炕上近乎半死不活的状态。
也就是在这种状态之下，她心中的怨恨不断加深，春秀怀对那些欺负她，巴不得她去死的宫女的恨意，逐渐被怨气入侵，将死之人，更易魔化，而魔化之后也比彻底死去之后化成怨妖的要更加厉害。
她能隐藏自己，也可用怨气控制他人，这段时间，她大概就是如此对其他人加以报复。
“让你出宫回去，你还是跟着上仙跑了。”卫卓也跟着陛下一起来了宫女苑，看到沐轻轻时，他立刻到沐轻轻身边低声说了句，声音中显示充满不悦。
沐轻轻回头看了一眼跟在陛下身边的自己爹爹，然后低声回卫卓：“若不是我给上仙带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宫中作祟的怨妖。”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小小的骄傲。
沐丞相也上前来到沐轻轻身边，低声斥道：“死丫头，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沐轻轻凑到爹爹身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爹爹才舍不得收拾我呢。”
“你……”
沐丞相生气，但想了想又觉得无奈，这是他自己宠坏的女儿，现在想教训似乎也晚了。
他还想说什么，沐轻轻却低声打断他：“爹爹，这次找到宫中的怨妖，可都是长里上仙的功劳，您记得让陛下多多赏赐她。”
“你倒是挺为上仙着想，人家已经是上仙了，是修仙之人，其他想必都是身外之外，是不会看重那些的。”沐丞相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倒还想着给上仙说话。
沐轻轻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她喜欢钱。”但说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能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一句这样的话来，好在没人听到，否则她这不就是在损毁上仙的声誉嘛。
沐轻轻没再回爹爹的话，她站在门口往院子里望去，方才一袭白衣的沈长里不知何时已经换了黑衣，那身影，逐渐让沐轻轻回忆起幼时自己所见过的那个少女。
那时丞相府被怨妖袭击，所有人都被伤，而年幼的她只能看着周遭惨状大声哭泣时，一个黑衣倩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去了那些狰狞的恐怖。
回忆起幼时的沐轻轻，再看向院中沈长里的身影时，只不过一眨眼，眼前就突然变成了黑夜。
狂风呼啸的夜晚，飞沙走石中是沈长里清瘦但却坚毅的背影，就像小时候那样，她握着剑，挡在她前面，即使已浑身伤，却没有半点退缩。
“怎么了？”卫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眼前的一切瞬间如轻烟散去，夜色消失，回归正常，而夜色中沈长里里的身影逐渐与现在院中的沈长里重叠在一起。
沐轻轻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一样，有些隐隐的疼。
方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望着沈长里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心中疑窦重生。
正疑惑思虑间，沈长里已经折身走了出来，只是这次她是径直去的陛下面前。
“上仙，如何？”陛下从先皇那里继位之后，也继承了自己父皇的遗志，下定决心要清除西陵所有怨妖，也将找到尸骨魔化源头作为己任，所以不管是对九曜山的修仙之人，还是对其他的能人异士，都非常地尊敬。
沈长里虽是方外之人，但还是向陛下行了一礼，道：“长里已将院中那宫女身上的怨气用引仙符净化干净，只是，她双手已全部腐烂，可见白骨，三魂七魄也只余下一魄仅用复仇的怨念和怨气支撑，如今怨气已除，仅剩的一魄也会离体而去性命不保，长里也无能为力。”
陛下听了也甚觉惋惜，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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