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跑近了,看到那人的身影未动分毫时,紫寻这才渐渐放慢了脚步,那人也正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眸中酝酿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跟着跑来的方渐自然也看到了对面站着的人。
只是那人……
他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收回视线来看向身边的紫寻,“轻轻,她该不会就是……”
紫寻知晓他的震惊与疑虑,她也没打算隐瞒,直言道:“你猜的没错,那便是我的身体,在那里面的……是无魅师叔。”
“竟然是真的!”尽管此前紫寻已经对他大概讲述过一次这些事情的经过了,可直到自己亲眼看到,方渐才彻底相信。
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体朝自己走过来,紫寻几乎有些站不稳,好在方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小姑娘,好久不见。”无魅朝紫寻走过来。
她不再似从前那般妖娆凌厉,眼神中也不再充满恨意,看样子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些年,她确实改变很大。
“无魅师叔。”紫寻仍是因着沈长里的关系尊称她一声师叔。
“是时候让一切回到原位了。”无魅平淡且从容地走到紫寻面前。
紫寻自然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变回轻轻,或许还能扭转局面。
想到这里,她问方渐:“雪儿呢?”
“先前被怨气所伤,也在客栈休养。”方渐回道。
紫寻恳求他道:”麻烦师兄帮我唤她来。”
方渐没有再多问,转头便给雪儿发了传音符过去,只一瞬的功夫,雪儿便闪身出现在了紫寻旁边。
她的情况不比紫寻好多少,脸上还挂着彩,但紫寻找她,她却根本顾不得自身的痛。
“轻轻,有什么事吗?”雪儿一赶来便焦急地询问。
“手镯呢?”
雪儿毫不犹豫,取下手腕上的手镯交给紫寻。
接过手镯,紫寻想到先前哥哥的神识便是从这手镯中出来的,而后手镯又化为了哥哥的法器昆玉扇,若是戴着这手镯,自己的神魂应该能得到压制。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总比什么都不试要好。
“师兄,我的神魂会离开韵儿的身体,我一离开,你便用灵力稳住她的三魂七魄。”紫寻紧握手镯,然后回头对方渐叮嘱道。
事关妹妹性命,方渐也不敢有所怠慢,听到紫寻吩咐,便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交待完方渐后,紫寻便就地盘腿坐下,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阵眼中的沈长里,她已然脸色惨白,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敢再看沈长里,紫寻闭上眼,将自己的神魂从方韵的身体里抽离出来,随后回到手镯中。
没了紫寻神魂支使的方韵,瞬间瘫软下来,眼看就要倒地,好在方渐一把将她抱住,并立马按紫寻吩咐,以自身灵力将她魂魄护住。
那厢,手镯悬于无魅面前,紫寻神魂说道:“无魅师叔,戴上它。”
无魅亦没有迟疑地伸出手去,那镯子自己便往她手腕上一箍,镯子中的紫寻继续说道:“无魅师叔,我会将你的魂识送回九曜山,对不起了。”
尽管天下大乱皆由她而起,也知晓她早已死去,但她的占用自己身体这么久,过的亦是凡人的生活,紫寻怎么说也有几分不忍。
无魅却早已淡然,她凄凄笑道:“是我执着太久入了疯魔,如今不过是赎了该赎的罪罢了。”
被困在沐轻轻身体里的这些年,她在沈长里的压制下所受的痛苦,与沈长里一起游历陵州时所感受到的一切美好,都让她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执拗,也让她知道了,因自己一念之差,惹出的祸端究竟有多大。
她释然了,也接受了应该属于自己的命运。
紫寻的神魂安静了一瞬,然后才说道:“坐下吧。”
无魅听话,盘腿而坐,闭眼凝神。
只见她手腕上的手镯开始闪现金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随即于手镯周身化出一道光影,那光影顺着轻轻的手腕游走而上,最后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其中。
不过眨眼间,那金色光影就浸入轻轻的身体内。
雪儿和方渐安静地等待着结果,不出片刻,轻轻便睁开了眼睛。
“轻轻,是你吗?”雪儿见状立刻冲上去。
轻轻点了点头,“我的神魂太久没回到自己的身体,这突然一下子回来,还有些不适应。”
“我扶你。”雪儿主动将她从地上扶起。
轻轻抬起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
“无魅师叔呢?”方渐问。
“她本是已死之人,我将她的魂识送回了九曜山的仙体之中,若能解决这里的事情,之后再回九曜山送她去轮回。”轻轻稳住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看向阵法的方向。
收回视线,轻轻又看向方渐怀中的方韵,又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镯,心中暗暗道:“哥哥,帮帮我吧。”
随后,她抬手,稍加运用自己的神力,掌心处腾一下升起一股淡金色神力来。
真的可以!
轻轻赶紧将那神力注入方韵体内,只一瞬的功夫,便见方韵已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旋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方渐惊喜道:“妹妹,你醒了!”
方韵见到眼前一切,整个人有些懵:“哥哥,这……是哪儿?”
“雪儿,你带方师兄和韵儿回客栈吧。”轻轻吩咐完雪儿,然后再次看向那阵法。
虽然有沈长里体内神之血的加持,阵法已将不少怨气消散,但仍有非常多的怨气聚集在她上空盘旋,它们嘶叫着,挣扎着,搅得天昏地暗。
轻轻不轻迟疑,她踮脚往法阵中央飞去,避开怨气的身形轻盈灵动。
“师父!”飞到沈长里身边,她停下来,半蹲下去查看她的情况。
然而手刚触到沈长里的脸,轻轻便觉得一股冰冷瞬间从指尖传遍她全身。
她盘腿坐在阵眼当中,整个人保持着盘腿而坐,手中结印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的双眼柔和地闭着,即使被人触到脸颊,也依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轻轻心中一沉,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站起来转身便双手结印,神族的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阵中,阵法也随之扩散出去,即便怨气再多,都无处可逃,纷纷在她的神力下化作轻烟消散。
只是她释放出的神力太过强盛,就连守在阵法旁边的其他上仙们也纷纷被击倒在地,就连她自己,也受到了些神力的反噬,唯一没受到伤害到的,只有她身后的沈长里。
待到怨气全部消散个一干二净,法阵收拢时,轻轻这才感觉一阵力竭,整个人瞬间感觉脱力般跪倒在地。
她刚用手强撑住地面时,便觉喉头一热,腥甜的味道直涌上来,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轻轻……”身后响起沈长里虚弱的声音。
沐轻轻顾不上自己,赶忙转身去查看沈长里的情况。
“你怎么样?”她跪坐在沈长里身边,刚想伸手去扶她,她就整个人瘫倒在了轻轻的臂弯中。
“如此消耗自己的神力,也不怕你这身子支撑不住,若你出什么事,我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沈长里缓慢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轻轻的脸颊,但终究是做不到了。
她的手只伸到一半,便再也没有了力气,只能无力地任由它垂落下来。
轻轻见状赶紧抓住她的手,无声地落着泪责怪她:“明明再等我一会儿,我就可以解决那些怨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长里仰面躺在轻轻的怀中,狭长的睫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丝超然的笑意:“我这么做,不止是为了你,那些怨气已然冲破先前设下的结界,若不加以阻止,恐怕只会到处肆虐,届时怕是会有无数无辜的百姓遭受侵害。”
一句短短的话,沈长里说起来,却已像是耗尽自己全身仅剩的力气,以至于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你等着,我可以救你。”轻轻一边哭着,一边变出一把匕首来,又要去割自己的手腕。
她想炮制上次用自己血救她的方法,可这一次,沈长里却阻止了她:“你的神魂刚回到自己体内,方才又消耗大量神力解决怨气,现下若是再用自己的血来救我,岂不是一命换一命的傻子做法?”
沐轻轻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可是我不想让你死,我在神境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只是为了回到你身边,为什么我们非要分开?”
“再说了,你的愿望也还未实现,你还没有把你的家买回来,你都忘了吗?”
沈长里回握住她的手,对她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来:“你忘了……我原本的真身是什么吗?”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轻轻稍微展开与她相握的手,才发现是一枚苍耳子。
轻轻突然一愣,愣神许久才缓过来,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也想起来了?”
“你的神魂被带走那天,我便全都记起来了。”沈长里移开视线,遥望远方,不知道她在看哪里,只是眼中蓄满了无尽的温柔,“好怀念那时候与你在神境的时光啊,我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背负,因为有你在我身前,保护我,照顾我,所以现在,是我保护你的机会……“
“被罚下凡界这些年,我承担了太多,我累了……轻轻,我真的很累……我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吗……”
她艰难地说着,直至最后一个音落下,回握她的手终于失去了力气,从她掌心滑落。
她温柔地阖上了双眼,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脸上是那般的平静,平静到甚至让人觉得有一丝美好。
沐轻轻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那些泪珠啪嗒啪嗒打在沈长里再也不会有丝毫起伏的美丽脸颊上,然后再一一滑落,就好像她也在陪着她哭一样。
89 ☪ 第八十九章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似是要洗涮掉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明明下着雨,天空却没有半点儿乌云,太阳的光柔和地洒到每一处,仿佛在昭告着世人,现在已经没有了危险。
轻轻紧紧抱着沈长里就这样坐在雨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时,才摊开左手。
看着那颗苍耳子,想到她那顽强的生命力,轻轻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她用神力将沈长里送进了苍耳子中,然后再变出一个佩囊来,再将苍耳子放进佩囊中,最后用自己的神力蓄养袋中苍耳子。
“长里她……”弦风上神不知何时来到了轻轻身后,看到她所做的一切,一时间有些感慨。
沐轻轻站起身来,久久看着手中佩囊,并温柔地在上面抚摸了下,然后才抬头看向弦风上神:“她完成了她应该做的事,现在,她应该和我回家了。”
她已然做下了决定,旁人若想阻止,但凭她的身份和神力,即使天尊都不能与她抗衡,更别提其他人了。
“罢了。”弦风上神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一生受的苦,是劫数;可她遇上了你,这也是她的命数。”
“多谢弦风上神成全。”明白了他话中含义的轻轻,只是微微颔首向他道了声谢。
弦风上神恭敬道:“弦风不敢。”
轻轻将袋子收起,随后抬手一挥,雨便停了。
“我还要随你们回一趟九曜山,也是时候该送无魅师叔去轮回了。”轻轻说罢,看向弦风上神。
弦风上神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同意了她的决定。
不过,在回九曜山之前,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于是便让弦风上神一行人先回了九曜山。
她替方渐彻底医治好了方韵后,这才吩咐雪儿送他和方韵回家。
在这之后,轻轻又耗费不少神力,以用来恢复所有被怨气所肆虐过的地方,并救治那些人们。
日落日出,又好几日过去。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时,轻轻走在陵州这条还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早晨的空气凉意袭人,但轻轻任凭微风轻轻吹动她额边发丝和裙角。
穿过一条主街,然后拐过一条巷子,又拐过一个街角,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在她的记忆里,仍能看到那座养育她长大的丞相府,她的眼前仍然能浮现爹爹和娘亲陪着自己玩耍的画面。
即便如今在那片废墟之上,早已被修起另一座完全不一样的宅邸,挂着不一样的牌匾,可于沐轻轻而言却并无差别。
她听说丞相府当初莫名被烧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种种谣言而致使人们不敢从它面前路过,直到几年前,终于有个好人不顾他人劝阻买下了这块地,并在上面修建了府邸。
沐轻轻对那人充满感激之情,毕竟自己这些年被困在神境中,丢下这个本该是她家的地方不管不顾,若不是那个人,恐怕这里到现在仍是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她挥手,给这宅邸赐了福,“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世代无忧。”
离开这里后,她又去了卫府。
天又亮了些,轻轻隐去了身形,化为一道轻烟,当了一回不请自入的人。
她进到卓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个大着肚子的女子,那女子温婉柔美,此时她正打开房门出来,看向外面天空时,甜甜地笑起来,然后回头朝屋里喊:“相公,今天的天气应该不错,你可要记得昨天答应好的,要陪我去逛芳翠园的事。”
屋里传来声音:“知道了,早晨天气凉,你怎么穿这么单薄。”随后便看到一个高个男子走出来,将一件厚袍子披到女子身上。
女子脸上的笑意更甜,受到关爱的她连声音也变得更娇嗔了几分:“你也真是的,我哪是那么脆弱的人。”
“好好好,我家娘子最厉害了。”男子扶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并排出来,朝着偏厅走去。
待那男子从房中出来,轻轻才终于看清楚他的脸。
十年过去了,卫卓也已长成成熟有担当的男子,他的模样不似从前那般少年翩翩,反而因为岁月的关系,脸上增添了几分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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