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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阙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细长光滑的藤蔓自她指尖凝出，只一下，就让这位人界帝君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似乎有点生疏了。”见状，丹阙眉头微蹙。
“没、没有，生疏的分明是我！”轩憬歉意道，“我们确实有好一阵子没这样亲近了。”
丹阙“嗯”了声，将动作放慢许多，显然是介意上了。
轩憬知晓她的脾气，也不再多言，枕着蛇尾乖乖陪她试。
蛇腹上的鳞片是偏软的，她有心照着几个穴位去揉，姑且也算是帮丹阙放松了。
“往后我们回峨影山拜天地，要不要将洞府装饰成洞房？”她不知怎的想起这桩事，顺口便说了，“暖泉不方便造的话，就弄个大浴桶……”
“一个小池子罢了，你想要都可以有。”丹阙头也不抬地道，“只不过我那洞府偏僻，天然暖泉不太方便引，只好在池底弄个控制水温的法阵，人为制造暖泉。”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轩憬的笑容还没挂多久，只觉藤蔓又往深处长了几寸，一瞬间袭来的诡异触感，令她一下子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只能下意识发出一声闷哼。
“既然如此，池子也交给你挖可好？”丹阙笑问，“总归还是你比较懂。”
轩憬短促地应了声“好”，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飘向那或许还遥远的未来。
第188章 番外：归隐之惬
五十年光景, 对于寿数漫长的修炼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在多方努力之下，人、魔两界往来渐渐稳定。
不少驻守两界屏障的势力听闻魔界成因后, 内部派系几经周折, 最终还是选择主动开辟两界通道，试图迎接当年在两界大战之中不幸堕魔、又因魔界招引而失踪的故人回家。
如今世道大变, 昔时被视作宿敌的魔族，已能通过这些通道跨越两界屏障, 重返朝思暮想的故地。
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 战乱并未能完全避免。
并不是所有魔族都认同以这种方式“回家”。
也并不是所有的人界势力，都能容许魔族能行走在人界的阳光底下。
但也总有许许多多盼望着安稳、没有战乱生活的人、妖、魔，从寻常百姓到修士, 愿意为“再无灾年”的未来献上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丹阙已经记不清，这五十年来，自己和轩憬遭遇了多少次杀身之祸。
她本就精湛的医术与毒术，因着这些暗杀更上一层楼，就连原先不太擅长的战斗, 如今也为自保和保护心上人, 在一次次主动与被迫的锻炼之中，得以有所进展。
在这点上, 她与轩憬有着惊人的一致性，即便拼上性命，也要搏出自己所希望的未来，哪怕这回的代价是永诀。
所幸，这场漫长的持久战, 最终是她们胜了。
既包括人、魔两界取得交流，也包括人、妖两族的和解, 而轩憬前世就念念不忘的帝君继位新制，也因着轩氏皇族千年前铸下大错，得以在此次大变革中通过。
当新的人界帝君在众仙门、众妖的竞争之中决出后，轩憬又花了整整五年时间亲自考察其品行及能力，确认一切合格，才下诏宣布退位让贤。
次月，轩憬携帝师丹阙归隐，此后人界诸事，都交由新任帝君掌管。
有趣的是，这位帝君不是旁人，正是多年前与她们无意结缘的人族少女，竹芝。
“我的宝贝徒儿可太有出息了，不声不响就成了帝君呀！她从九郡八山擂台一路‘杀’上来的影像，看得我恨不能在场为她助威！”
众人在峨影山重聚时，梵幽吃着冰糖山楂，愧疚地望着灵鸢城的方向，“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忒不称职，哪有人带徒弟是靠书信啊？”
“若想补偿她一二，不妨多想些有利于两界的新政。”了沉坐在她身旁，捻着乌木佛珠提醒。
“好雪明！我自然晓得该如何补偿她！”梵幽晃着狐尾道，“可是这两日就让我在家乡放松一下吧，弦崩太紧是会断的，我保证一回魔界就干活！”
因着魔界已经分出太多年，早就自成体系，强行并入人界，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故而最终还是保留此界，仍由魔君统治。
凭借墨绒尊上的记忆和元朔雁、了沉等人的帮助，梵幽得以稳坐魔君之位，她自己也晓得基础不够，不管在政事还是在修行上，都卯足劲努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仅仅六十年，她就真成了魔界人人仰视的第一高手。
“说实话，你们师徒的进步都让人意想不到。”丹阙捧着香炉走近，将之放在石桌上，袅袅幽香沁人心脾，“倒让我们两个选择归隐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归隐之后才算真正开启自己想要的生活！拼尽全力忙了整整六十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梵幽递给她一枚蘸满糖霜的山楂，“喏，你俩就像这冰糖山楂一样，往后在山中过着酸酸甜甜的平静日子，就好啦！”
她话音刚落，竖起的狐耳便捕捉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时，但见一名背着竹篓的白衣女子正缓步走来。
“摘了些茼蒿，一会儿下火锅正好。”轩憬几步走上凉亭台阶，将装满绿意的竹篓往桌边一放，大大方方挨着丹阙坐下，“我瞧地里的白萝卜和小白菜也长成了，这几日咱们都有新鲜蔬菜吃。”
谁也想不到，往日统治人界九郡八山的帝君，如今却在峨影山里热衷于种菜和养草药。
梵幽最喜吃茼蒿，“嚯”地一声坐正，捞过竹篓扒拉几下，遗憾地看向了沉：“我记得你不爱这个味儿，给你单独分一锅涮小白菜吃如何？”
“倒也不用，你给我调个折耳根蘸水，我还是能吃的。”了沉道。
梵幽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好啊！这回你想加什么？”
她的口味独特，好不容易才跟了沉找到一致的美味，一有机会就不放过：“要不然，干脆直接凉拌一盘折耳根当菜？”
丹阙没再打扰就火锅配菜开始商量的二人，拉着轩憬走到凉亭靠山的那一侧。
“我听阿瑞说，你又开始易容下山了？”她低声问。
“咳……我这不是习惯微服私访了，还没改过来。”轩憬轻咳一声。
“还叫‘景三七’，就不怕当年被放鸽子的伙计认出你？”丹阙眯起眼。
“真能认出才好，我须得为当年之事道歉。”轩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同她解释起来。
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六十多年前她与丹阙关系还僵着的时候，起了一次心魔，之后就再也没去先前那家铺子里做工。
她倒是还记得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长什么模样，只不过时隔多年再回故地，旁敲侧击一问，大家却都不记得当年事了。
于是她仍用着“景三七”这个化名，易容作少女模样，时不时去卖草药和买丹阙平日里用的香料。
她的易容术经过时间的沉淀，早已步入炉火纯青的境界，根本不会有人能识出她的真实身份。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丹阙问她这些，并不是为了责罚，只是和往常一样，随口询问她的动向罢了。
似这种“说出口也许会被笑话”的琐事，她一般不会介意轩憬的隐瞒。
梵幽和了沉很快便商量出了配菜结果，正在灵笺上一样一样记下来，打算写完菜单给她们也瞧瞧，看看有哪些是山上便有的，又有哪些须得下山去城里买。
不多时，轩憬又背着一个空竹篓走下凉亭。
“我和你一起去。”丹阙紧随其后。
今日刚下过小雨，山中林间笼罩着薄雾。
她们一前一后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经过盘虬古木，拨开挡路的草丛与枝叶，不紧不慢向药园走去。
路遇一条流经巨石之间的小溪，水声潺潺，并不湍急。
轩憬玩心忽起，握紧竹篓的背绳，先一步跳上平坦的石块，转身向丹阙伸手。
丹阙却踏着水灵力与木灵力编织而成的路，快步走上来，与她并肩而立。
“你倒还留着孩子气。”她笑道，“难怪那些小家伙们都喜欢粘你。”
这人年轻时就招幼妖喜欢，如今混作“老滑头”，更成了峨影山的“孩子王”。
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幼妖们不仅不怕她，反而围着嚷着请她教它们本领，帮它们变强。
而她授课时，不管练习有多累、多枯燥，幼妖们也愿意坚持下去。
轩憬早已习惯了丹阙的“端着”，闻言只是笑笑，对于下一块巨石，仍打算以同样的方式跳上去。
不曾想，她念头刚落，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只见一抹红影自眼前闪过，轻盈跃起，又优雅地落下。
“上来。”站稳脚步，丹阙伸出手。
轩憬一怔，随后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乖乖把手交到丹阙掌心，感受着再熟悉不过的体温，不由得想起不久前，也是丹阙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峨影山最高峰的“月老石”前，与她一起捏着一缕细细的红绳，穿红衣拜了天地。
——“这样就可以了么？”
——“嗯，心诚即可。”
这一世虽无十里红妆，也无天下同庆，只一根红线将她们的后半生牵连。
她却觉得格外安心。
第189章 番外：旅途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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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她捡养轩憬之后，与之朝夕相伴的十二年才是梦？。
即便搞不明白情况, 丹阙盯着尚年少的轩憬看了几息, 就觉得胸口又开始闷堵起来，甚至隐隐作痛。。
她不自觉地想起自己为轩憬挡下的那支魔箭, 想起它透体而过、侵蚀五脏六腑时的剧痛。
以及自己中箭之后、赴死之前，轩憬始终流露出的冷淡与漠不关心。。
如果……。
如果她这时不救轩憬, 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有开始？
她是不是就不必再受十二年从深爱到心死的煎熬？。
极轻的低呜声拉回了丹阙的思绪, 她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现出妖身，蛇尾竟已在昏迷的少女身上缠了数圈, 紧紧勒着。。
她一惊，慌忙松开蛇尾，拭了拭额上沁出的冷汗，闭眼做起深呼吸。。
当初有多爱，现下她就有多恨她们的相遇。。
既然能重来一次, 她得避开与轩憬的相处机会。。
待平静下来, 丹阙掰开少女紧攥自己衣袖的手，随后放出灵识, 探查洞外情况。
此时恰好是深夜，四下无人，安静得很。。
探罢，她将蛇尾重新缠到对方身上，卷着轩憬出洞, 游走了好远一段路，才将人放下。
扔在峨影山中, 起码轩憬是安全的——镇守此山的大妖早年受过仙人恩惠，山中妖精都遵守着“不食人”的规矩。。
虽再三叮嘱自己莫心软，或许是出于医修的习惯，又或是动了不该有的善心，丹阙瞧着少女满身的伤与血污，到底还是觉得不自在。。
纠结再三，她在芥子空间里翻寻一阵，找出一枚入体即化的灵药，轻捏轩憬两颊，准备给她喂下。。
谁知尚在昏迷的少女蓦地睁开眼，因受伤而发烫的手也在同时扣住丹阙腕部！
丹阙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腕上传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垂眸。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心中一跳，竟从少女眸中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在嫁给轩憬的那场噩梦里，她便是被这种透着痴情的炽热目光骗得深陷其中！
惊得丹阙打了个激灵，迅速化为一条小蛇，扭身溜走，头也不回地游进草丛，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直到一路逃回自己的洞穴，她还心有余悸。。
轩憬虽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可只是一个照面，周围又那么暗，她应当不至于记住她的脸。
哪怕记住了，这个时候的人族帝君也不过是个孩子，只要她冷脸相待，刻意保持距离，谅对方也没法子与她亲近。。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后半夜丹阙依然在窝里辗转反侧，迟迟没能入睡。。
这种刺激实在太过强烈，她决定先将那些关于未来的记忆当做已经结束的前世，警醒自己莫要重蹈覆辙。。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她刚眯上眼，又被一阵摇晃惊醒。。
“丹阙？丹阙！喂，醒一醒！”。
听见熟悉的声音，丹阙愕然睁开眼，随后又被近在咫尺的紫莹莹火光照得偏过脸。
瞥见垂在地上的一条漆黑狐尾，她有些失神。。
“梵幽……”她喃喃念出来者的名字，抬头看去。。
“你没事吧？怎么眉头皱这么紧？”紫色火光移近，一双漂亮的金色美眸出现在她视线中，但满眼的焦急很快被嫌弃取代，“啧啧，干嘛用这种黏糊糊的眼神看我？好像几辈子没见我似的！”
丹阙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思绪，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只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前世，与她一起长大的好友梵幽为守护峨影山，死于魔族之手。。
待她从轩憬处得知消息、仓皇赶去时，梵幽的尸身因遭到魔气严重侵蚀，早被仙火焚毁，连灰烬也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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