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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憬点了点头，不多追问，跟着她来到众妖藏身的山洞。
随后她便发现，只是过去一天一夜，原本惨得不忍直视的七只妖就恢复了不少，毛发也被细心打理过，狰狞露在外面的伤口裹着药纱布，每一只都在安静地歇息，竟然显得很温顺。
她来时，丹阙正在尝试给贪狼宿摇光摘除右爪的镣铐，所用工具赫然是她送的无情剑意。
因着血毒的麻痹效果，宿摇光没感觉到疼，只是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细长的纯白小刀看。
“你可认得此物？”觉察到轩憬走近，丹阙故意问宿摇光。
“像是无情剑意。”宿摇光答得不假思索，“上一回我见此物，还是在挽澜宗宗主手上。”
“她竟会使无情剑意？！”丹阙故作惊讶。
“我也不太清楚。”宿摇光晃着脑袋，“我对无情剑意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历代的人族帝君都会继承它。此物既然能剥离出来给旁人用，说不定那宗主当年用的也不过是谁送的剑意吧。”
“老夫觉得未必！”从没说过话、伤势最重的虎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挽澜宗前几任宗主也同帝君一样，会使无情剑意，那小丫头既做了宗主，岂有不学的道理！”
丹阙还记得它是最早被捉进沉魔狱的妖，根据宿摇光先前所说的话，这头虎妖恐怕已经在沉魔狱关了三百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前辈了。
“您所言的情况，我从未听说过！”
然而不等丹阙追问，就见轩憬几步赶来，急切道，“无情剑意不是只有接受传承一条路吗！？”
四目相对，丹阙一眼便知轩憬在演戏套话。
“无知小儿！”虎妖嘲讽一声，“你听的，怕不是轩氏皇族编造的幌子吧？自从发现无情剑意能克魔族后，人界各派都在培养无情道修士，人族如此，妖族亦然！”
“只不过，这些培养计划最后都失败了，没有任何人或妖能真正做到剔除七情六欲，习得真正的无情剑意！”
“所以轩氏皇族才想出一个法子，干脆直接把人界现有的无情剑意全部剥离，集中到一处，宣称唯有每任帝君才能继承，这样一来，天地间真正可驾驭无情剑意的修士就有了！”
它看向轩憬，嗤笑道：“只要想坐帝君之位，这就是必经之路！但一个君主要是没了七情六欲，什么都体会不到，除了杀魔，还能指望她干什么？！你们人族，总想走些自相矛盾的捷径，早晚要出大事！”
丹阙是头一回得知此事，闻言震惊不轻，同时也对虎妖的话深表赞同。
这就像修补两界屏障需要人、妖两族齐心协力，然而人族一边厌恶妖族，拒绝与妖族互帮共存，一边又要扯着“除魔卫道”的正义大旗，通过杀害妖族炼化出足够的灵力，去补屏障。
其结果是，魔族入侵之灾尚未尘埃落定，两族就先红着眼厮杀起来，最后两败俱伤。
想必轩憬也明白了虎妖的话中深意，认真听罢，她深深向对方作了一揖：“多谢前辈提点，轩憬定会铭记于心！”
第52章 解气
“哼, 你这小娃娃倒是胆大！”虎妖却并不领情地冷哼一声，“身为有资格做帝君的皇族，却跟我们这群妖孽混在一处，就不怕日后朝野间怨声载道？”
“在下既然打算与妖族为友, 怨声再大也要想办法平息。”轩憬客气道, “不然, 在下便只是人族帝君, 而非人界帝君。”
“好大的口气！”虎妖大笑，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轩憬，“我们妖族生来比人族强悍，还远远轮不到人族来统治！”
“‘人界帝君’的存在, 并非为了统治两族，而是为了协助两族力量的凝聚, 应对我们共同的敌人。”轩憬冷静解释, “不过在此之前, 在下须得先解决人族自身的问题，才能向您证明这一点。”
“哈哈！那老夫可就拭目以待了！”虎妖随口应道，并不觉得她的话有多少说服力。
丹阙全程默默听着，并没有为轩憬辩解, 自顾自洗净取下的镣铐, 将之消毒后放入芥子空间，以便日后研究。
上辈子轩憬光是处理人族的事务就够呛，不是熬夜就是四处奔走，并且还被各部官员蒙骗不知多少次——就因为她力排众议, 执意娶了妖族为皇后, 人界绝大多数仙门都对她明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倒要看看，这辈子轩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不是真的空口说大话。
见虎妖换了个姿势闭目养神，看样子并不打算再说什么，丹阙起身走向轩憬。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她提醒道。
目送她们远去，梵幽才从刚才那番话里回过神，忍不住拉着了沉的衣袖问：“皇女是认真的？”
“贫僧怎知。”了沉捻着她归还的乌木佛珠，闭着眼睛道。
海忆诗之事，让她终于寻到了真正有能力扭转命数之人，也正因此，她不打算轻信当下所看到的未来。
——祸福相依，既然坏的命数能更改，那么好的命数也未必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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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外，碧绮江畔。
“真的不需要我领路吗？”
将她们送到这里，海忆诗问。
“你若回去，定会被捉起来问罪。”丹阙坦白道，“我们此行赶时间，没法分神处理别的事。”
即便海忆诗真正的计划被她们掐灭在萌芽里，但站在挽澜宗的角度，她毕竟放走了宗内长年关押的恶妖，不论此举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是她这个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大师姐该做的。
“也是，那我就留在这继续放哨了。”海忆诗边说，边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叠普普通通的符，“我的东西全被没收了，只来得及搓这个，还是借了梵幽道友的材料。”
轩憬一看符上的纹样，便认了出来：“剑意符？”
“其实我清楚跟不了你们，只好用这种方式帮忙了。”海忆诗歉意道，“这个符很好用的，我的剑意认得你们。”
“既然是你的剑意，那它岂不是也认得挽澜宗的人？”丹阙诧异问。
“认得，不过我做了些限制！”海忆诗忙解释，“它现在只会为你们抵抗攻击。”
丹阙明白过来，这是用于保护的剑意，而非攻击敌人。
“多谢。”她并不打算细究海忆诗这么做的缘由，收下剑意符，便呼唤起驭浪马。
等驭浪马到来后，她将无情剑意化作绳索，捆着轩憬上马，开启隔绝屏障，沉入碧绮江。
观潮节虽还未至，但江面已经开始掀起波澜，江中也可看到大大小小的漩涡。
驭浪马却是习以为常，散步似的绕开那些漩涡，灵巧而迅速地赶着路。
丹阙不由得想，要是没有驭浪马，她们可不敢在这时走水路，恐怕只能靠飞行法器从上方过江，更容易暴露所在地。
也恰好因着观潮节前后碧绮江的变化，挽澜宗出于安全考虑，一时半会儿不会派人去对岸寻海忆诗和那七只妖，算是给了她们一个缓冲期。
“我还没来得及问过你。”待驭浪马行至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丹阙问，“除魔计划执行的时候，是只杀了化蛇，还是连同它的追随魔族也一并杀了？”
“以身容纳魔气的先例太少，加上我身份特殊，宗主他们只许我吸纳化蛇的魔气。”轩憬答，“能造成灾祸级危害的，也只有化蛇的魔气，那些追随魔族都是小喽啰，他们自己会想办法。”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仍心有余悸：“我高估自己了，这次如果没有师尊相助，哪怕我借用无情剑意，也未必能压制住化蛇的魔气！”
“沉魔狱恐怕只是诸多封魔地中的一处，其余封印你打算怎么办？”丹阙问，“也要亲自去吸纳魔气吗？”
这也是梵幽刚才悄悄问她的问题。
“别的封印还有时间应对，暂且交给负责看守的仙门。”轩憬道，“其实我趁此机会仔细检查了化蛇的封印，即便没有海忆诗动手，它也撑不了太久，在那之前重新封印恐怕是来不及的。更何况……”
她顿了顿，“这种封印必须烙印于魔族的魂魄，才可将之有效禁锢，是需要献祭性命才能做到的禁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使用。”
“你们人族当真是瞻前顾后。”丹阙忍不住嘲讽道，“一点也不怕拖得误了大事，死伤更多人。”
“没办法，在有些修士眼里，人族就是分三六九等，而修士的性命远比寻常百姓高贵。”轩憬苦笑，“所以我也有想过，如果我这个做帝君的以身作则，是不是就有可能自上而下改变这一风气？”
“……”丹阙按捺住打击她的念头，不知怎的想起宿摇光先前所说的话。
——“那孩子和诗诗一样，在一些事上过分单纯，总会奢求永远无法实现的东西。”
海忆诗和那位大妖是如此，自己和轩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上辈子她嫁给轩憬后，不也设想过人、妖两族和睦共处的未来？
只是她上辈子实在被那些厌憎的目光看累了，不像屡次被妖族善待的轩憬，还能对这一妄想抱有强烈的热情。
她现下越发能理解了沉。发现努力无数次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后，随之而来的绝望，就如同此时江中的漩涡与惊涛骇浪，是会夺人性命的。
或许是觉察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轩憬识趣地没有就此多言，为了不弄巧成拙，她也没有再找新话题。
快到岸边时，驭浪马开始上浮，不多时便跃出水面。
它颇有灵性，又亲近同为妖族的丹阙，丹阙让它找个人少的地方上岸，它便乖乖找了好一圈，进行过对比才行动。
不过即便如此，丹阙还是看到不远处有两队弟子正在巡逻，甚至还有一名长老，所幸此地确实偏僻，没有游人。
她们既然是来找宗主的，看到挽澜宗这批巡逻的人，反而从容迎上去。
顿时惊动了正在戒备四周的长老，但不等他有所指示，那些巡逻弟子先吓得不轻，慌忙摆出剑阵，但就连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去禀告你们宗主，就说景三七平安归来，问她见不见。”丹阙勒马，沉声道。
她见长老瞬间皱起眉，随后听他吩咐巡逻弟子：“先围起来！别动手！”
弟子们纷纷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看向丹阙的目光十分警惕，但更多的还是惊异与恐惧。
就在昨天后半夜，他们尚在睡梦中时，突然接到紧急传讯，随后便带上武器出门巡逻，且每支小队都由一名长老亲自带领。
其中缘由尚不明确，前来通知他们的领队长老只说恶妖将袭，让他们这几日巡逻时都不要松懈。
如果单是妖袭，倒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令巡逻弟子们感到不安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集结之时，大师姐海忆诗并没有出现。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每一回发生重大情况的巡逻，大师姐哪怕临时有别的事，哪怕受伤未愈，都会来鼓舞他们一番，告诉他们，自己在用另一种方式与他们并肩努力。
而大师姐没出现，很有可能意味着她出了意外。
……比如，被眼前的妖族或她的同伙掳走，甚至已经遇害了！
巡逻弟子们惶恐时，唯有带队长老还保持镇定，并以最快的速度给宗主传了讯息。
丹阙并不急，骑在驭浪马上，半搂着轩憬，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拨弄缠在她身上的绳索。
挽澜宗尚剑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们身上，自然也发现了这绳索的特殊性。
“你、你竟然能用剑意化物？！”终于有一名弟子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脱口而出。
“呀，真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丹阙眯起眼睛，“既然知道是剑意，该做什么也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她跟梵幽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不知不觉也把她那副语气给学来了，现下正好用上。
为了更进一步表现出自己的威胁性，她捏起一段“线头”，轻轻往轩憬脸上一触，顿时划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住手！”见状，那名长老也没法继续镇定，提高声音道，“宗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还望阁下……”
“那就请你们先散开些。”丹阙放下“线头”，微笑着环顾四周，“被这么多人族修士围着，我也怪紧张的。”
在她的目光凝视下，领队长老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终究还是吩咐众弟子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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