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是真的知错。”丹阙边说,边从芥子空间内拿出一个小瓶,一只手仍为轩憬注入灵力,另一只手打开瓶塞,灵力往里面一卷,卷出一团青绿色的液体来。
她懒得跟轩憬介绍药物用途,直接把液体团贴到她唇上。
轩憬顺从地张口,把这团极其苦涩的药剂一滴不剩地咽下,同时将它们迅速在体内化开,变为滋润经脉的养料。
这一系列动作,在她们看来都没什么特殊的,却让水镜前的众修士炸开了锅。
“我怀疑就算师尊喂的是剧毒,殿下也喝!”
“所以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啊?”
“浓缩补灵液,见效特别快,但苦得要死!喝完整个人都苦恍惚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碰它的!”
“还是那个问题,这得多信任,才能毫不迟疑地喝掉对方喂来的东西啊?”
甚至有得知消息的说书人,赶在登台之前争分夺秒改了剧本,只不过把喂的药换成了大家都喜欢看的那种,为皇女和其师尊的话本又狠狠造了一次谣。
有了丹阙的支援,轩憬状态顿时好了不少,无情剑意锁定目标变得更为准确,争取做到每一次都精准贯穿敌人丹田,一击毙命。
云舟所行的这段路,底下正好是一条波涛翻涌的大河,死去的杀手们如同下饺子一般坠入水中,成为鱼群和水妖的食粮。
海忆诗一行人都在紧张等待着,轩憬特意叮嘱过他们,如果交战,请将退敌之事交给她,他们只管专注维持云舟的稳定就好。
其他死士并不知情,但海忆诗大致能猜到“维持稳定”是为了什么。
“殿下和丹阙道友的关系真好啊!”她想。
敌袭持续了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追兵全军覆没,只留下两个活口,穿了琵琶骨防止其再用法术变化,其余的都在死后坠了河。
也是这时,轩憬收到了海忆诗的传讯。
“殿下,我宗的援兵已经把活口带走了,审讯之后会通过我告知您最新情报。”
轩憬回了个“好”字,慢慢将无情剑意收回,重新附着于云舟上。
这回她动用大量无情剑意,即便收功后第一时间运转母亲教授的心法,也没能很快恢复情感。
她逼着自己去看丹阙——什么也看不出来,就跟上辈子一样,她感知不到丹阙此刻的情绪,甚至连满屋子的香味也不太能闻出来。
似乎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墙,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绝。
意识到这点时,她本应恐慌和害怕,然而……她就连这种负面的情绪都完全感受不到。
“轩憬?”
她听见丹阙在唤自己,随后感觉怀中微微一暖,是猫扑了进来,亮出爪子,用力去挠她的手。
她看到手背上鲜血淋漓,可是就连疼痛也难以刺激到她。
“铛——”
沉闷的敲钟声响起,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了沉手持一只小钟状的法器,一下又一下撞着,梵幽不知何时也凑到了旁边,正拧着眉头紧盯着她。
最后,一点腥甜的暖意贴在了她的唇上——丹阙划破了手指,将毒血喂给她。
毒血入口,熟悉的刺痛终于打破了这面无形之墙。
如同一个差点在水中溺死的人,轩憬蓦地大口呼吸起来。
她死死抓紧丹阙的衣袖,用只有她们能听清的声音,挣扎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换个地方再说吧。”丹阙抚着她的后背,心平气和地说完,搀扶她起身,走向门口。
“她们今晚没事吧?”梵幽担忧地问了沉。
“无事。”了沉收回小钟法器,拿起筷子继续涮白菜。
丹阙直接带着轩憬去了小厨房。
这里被她亲自处理过,不会再有任何剧毒残留了,也没有人会来这里打扰她们。
她随意地坐在灶台上,将双腿化作蛇尾,一点点缠上轩憬,动作轻而慢,仿佛在无声安抚。
第80章 安抚
“把解药喝了。”丹阙唤出一只小瓶, 打开递给轩憬,“都喝完。”
轩憬沉默着接过,仰头将浅绯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期间,丹阙为她治疗了被猫抓伤的手背。
缠绕于身的蛇尾给了轩憬极大的安全感,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疚。
“抱歉。”她低低地道, “我还没法驾驭你所期望的无情剑意……”
如果方才没有她们想各种法子呼唤她, 没有丹阙给她喂毒血, 她不知道自己又会在那种状态里深陷多久。
丹阙一定很失望吧?她答应得那么信誓旦旦,结果一碰无情剑意又变回了老样子。
“你才修习多久?”谁知丹阙截住话,“无情剑意本就是这世间最难也最强的绝学,要将身心皆调整到它所要求的状态已是不易, 想在这种状态下保持情感,亦是违背其原则。”
“既知方法, 慢慢调整就是了, 操之过急反而会变成心结。”
轩憬怔怔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丹阙竟会安慰自己。明明上辈子饱受无情剑意所伤的人, 便是丹阙……
而丹阙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上辈子那个倔强孩子的身影。
急着变强,急着突破瓶颈,急着拔高境界。
在峨影山隐世而居的那两年, 轩憬的生活看似悠闲, 实则她仍在抓紧时间修炼、习剑,即便不修炼,也在跟着她和梵幽恶补从前不知道的知识。
这就是未来的帝君,任何时候都无法松懈, 头顶永远悬着一把无形的利剑, 只要不够强,威胁就会降临于身, 并且波及与她最亲近的人。
她如利剑,亦如烈火,勇往直前、灼灼发光之时,自己也遍体鳞伤。
或许是因为曾经朝夕相伴过,丹阙竟奇妙地理解了轩憬为何会变成这样,现下又为何会因为初次掌控新式无情剑意的失败而自责。
虽然对此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在恰当的时候给予安抚与鼓励,她还是做得到的。
赤红的蛇尾缠得稍微紧了些,丹阙怕勒着轩憬,忍不住问:“这个力道可以么?”
轩憬猛然回过神,忙点头:“可以!多谢您的体贴!”
岂止“体贴”,若非现在她们之间的关系刚刚缓和,她都要以为丹阙是在宠爱自己了!
被心上人用蛇尾紧紧缠着,无异于被丹阙亲自拥在怀中,属于丹阙的温度与气息是那么近,她满心只剩下喜悦与惶恐。
她甚至牢牢克制住自己的真实情感,生怕一不小心漏出来被丹阙发现,就没有下次了。
丹阙不知她在想这些,听她道谢,脸色也不差,便放下心,又给了轩憬一点放空的时间,才问:“方才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都没有。”轩憬苦笑,“就连母亲挠我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有多疼。”
她低头看向尚留有浅浅抓痕的手背,“哪怕现在,我的五感仍然有些迟钝。”
“这样会很危险。”丹阙严肃道,“无法准确感知疼痛,就会失去对伤势的判断。暂且不论前世,你今生已经不止一次误判身体状态了。”
她又想起刚重生那会儿,轩憬因伤势发着高烧,却坚持下山跟随她们,直到支撑不住倒下。
那恐怕不是硬撑,而是轩憬真的感知不到。
或者说,上辈子她死后的那些年,轩憬不知不觉养成了不顾惜身体的坏习惯,并将之带到了这辈子。
“徒儿明白。”轩憬不好意思道,“徒儿会尽快想办法。”
丹阙“嗯”了声,又问:“情感也完全感知不到?”
“只能根据你们的表情和举动去分辨。”轩憬答,“声音里的情绪一点也听不出,就好像……被纱布过滤了一样。”
“纱布可做不到滤得这么干净。”丹阙开了个玩笑,随后认真道,“此事有和你母亲交流过么?”
“母后说,无情剑意修炼到极致时便是这样。”轩憬点头,“但这种‘极致’是对旁人而言,并不代表着,我也会止步于此。”
这话说得甚狂,听得丹阙扬了扬眉。
她并不怀疑轩憬的话,恰恰相反,正因为是轩憬所说,她才觉得有实现的可能。
“我还是那句话,切莫操之过急。”她提醒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推翻上辈子十余年于生死间养成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便可速成。”
“你我重生而来,掌握的情报已比旁人占尽优势,你千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她声音温柔,每一句叮嘱都流淌进轩憬心坎,令她犹如置身于暖水,鼻子微微发酸,一瞬间仿佛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精力与勇气。
“徒儿皆听师尊的,一步步来,慢慢来。”她看着丹阙,乖巧而顺从地应道。
-
安抚之后,一切如常。
轩憬主动找上海忆诗,询问前来协助的挽澜宗弟子与长老们的情况,了解是否出现伤亡。
丹阙回到卧房,跟梵幽她们一起把剩下的食物吃完,再帮忙收拾汤锅和餐具,留下的酱汁装进干净瓶罐,存入梵幽的冰柜里,方便下次拿出来吃。
卧房里有水镜,不便问询,梵幽直到和丹阙一起端着锅碗去小厨房,才问:“皇女没事儿吧?”
“没事,我稍微开导了她一下。”丹阙答。
“她刚才那副样子可把我吓坏了!”梵幽心有余悸,“双目无神,散发出来的气势也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你上辈子究竟是……”
话还没说完,她主动闭了嘴。
那段时光,想必是丹阙心中永远的伤痛,她听过就是了,万万不可再提起。
“我也很好奇,上辈子我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丹阙笑了笑,平静地接过话,“原以为她不爱我了,所以故意冷落我,想让我知难而退。但她的所作所为又总在为我着想,只是方式过于笨拙、幼稚,且因为没有带上情绪,显得十分别扭。”
梵幽不敢随意接话,只得安静听着。
丹阙顿了顿,“不过,我们的关系会走到那一步,我也有责任。我太想当然了,总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后半句话,梵幽并没有完全理解,但见丹阙没有解释的打算,她也就没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幸好你们还有重来的机会,也算解答上辈子的困惑、弥补遗憾了。”
待收拾完,她们互相道别,各自回房歇息。
丹阙返回卧房的时候,了沉已经走了,但猫留了下来。
轩憬盘膝而坐,背对水镜,猫趴在她膝上,她正紧闭着眼睛,撮指点在猫额头上,应当是正和母亲在识海中商量,要如何在使用无情剑意后尽快恢复情感。
丹阙没去打扰母女俩,回自己的卧榻上,打坐冥思片刻再睡下。
一夜安眠,次日清晨,她醒得早,见轩憬不在房中,便也去外面询问周边情况。
根据挽澜宗护卫们的说法,云舟现下已经飞到人界西北平原地域,暂时没有发现追杀者的踪迹。
“真不愧是皇族的云舟,这么快就飞过大半个人界了!”同样早起的梵幽见了丹阙,忍不住感慨道。
丹阙点了点头,望向窗外广阔的平原与农田。
这也意味着,她们即将抵达灵鸢城境内,留给她们缓冲和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此行她们只要考虑护好轩憬,保她顺利登基,至于朝堂上的事,该杀该罚什么人,又该如何制衡众仙门,是轩憬该考虑的。
“你可有想好,到了皇宫以后要住在哪里?”梵幽问,“是和我们一起住,还是……仍然住到你的栖凰宫去?”
“先和轩憬住栖凰宫。”丹阙毫不犹豫地答,“如果我与她的状态都稳定,到时候我再搬来和你们住。”
如今她与轩憬互为对方的心结、魔障,轩憬体内又封着一整只化蛇的魔气,登基之初诸事皆乱,她不敢赌。
梵幽眨了眨眼,“那我可以随时来找你玩嘛?我听说宫中怪无趣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跟你待在一处自在。”
“你不是还有了沉吗?”丹阙笑问。
“嗐,她太安静了,有些活动不是很放得开,目前也做不到一直陪着我疯!”梵幽叹了口气,“不过我若想修炼,确实留在她身边能更快静心——她那木鱼声和诵经声好生神奇,一响起,什么杂念都飞走了!”
她没告诉丹阙,自己昨晚就是伴着敲木鱼和诵经声入睡的。
她们的房间没有面向众修士的水镜,因而她得以变回狐狸,随意地团在了沉身边,兴致上来,还能随时叼她的衣袖,轻啃她的胳膊与手指,甚至放纵性子嘤嘤呜呜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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