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多时，六名宫女捧着托盘依次进来，最后面还跟着一位内务殿的女官，将盖在盘上的防尘法术撤去，让丹阙她们得以触碰、感受布料的质地。
丹阙扫了眼，都是上乘的布料，不管颜色、纹饰还是款式，都属于穿个五六年也不会有人嫌过气的，便对梵幽点了点头：“放心挑吧。”
尽管把情绪压了又压，但梵幽上前挑选布料时，尾巴还是出卖了她。
一条漆黑的毛绒尾巴从她裙底钻出来一个尖，时不时“啪嗒啪嗒”轻轻拍着地板，动静虽然不大，然而栖凰宫内太过安静，宫女们又正忐忑，很难不注意到这种轻微的异响。
胆小的直接不敢看，有胆子大些的，迅速瞥了眼，即便心中又惊又怕，面上却什么也没显露出来，忍得很好，生怕被即将登基的储君瞧出什么，逐出宫去。
梵幽浑然不觉周遭气氛诡异，欣然挑好了布料，对候在一旁的女官道：“这些吧，是你给我量尺寸么？”
“是，下官宝叶，负责为几位大人丈量、记录身体尺寸。”女官轻声道。
丹阙倒是对这个女官稍微有点印象，但并不多。
这人在内务殿的存在感非常低，同为官员，干的大多数都是杂活，每回过来，也说不上几句话，相比旁人显得格外木讷，唯独事儿办得又快又好，后来不知怎的就回乡了，她再也没见过她。
因着这份多年前的好印象，她忍不住多看了宝叶几眼，但并没有出言问些什么。
前世那点印象到底还是太遥远了，她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此人是否可信，到了那时再问问对方的难处也不晚。
“那你量吧！”梵幽并未想太多，没听到丹阙阻止，就大方地张开双臂，让宝叶接近自己。
丹阙也去挑了两份看得顺眼的布料，走向宝叶时，只听她平静地问梵幽：“如果您需要，裙上可以做供尾巴伸出的洞。”
“是吗？”梵幽讶然，“我以为你们人族的裁缝会拒绝做呢！”
她话里分明带着嘲讽之意，宝叶依然神情不改：“您是贵客，又是殿下的恩人，内务殿满足您的需求是理所应当的。”
“那先给我做一件吧，我还从没穿过这种裙子呢，自己也懒得改！”梵幽边笑着回应，边掀起裙摆，将整条大尾巴放出来给宝叶看。
丹阙便没有开口，坐在一旁静候。
上辈子在宫中十年生活的记忆，如今她能清晰回想起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并且大多是被伤害的记忆。
像宝叶这样不排斥不厌恶妖的人族，过去她定然也遇到过，然而他们并没有在她生命里停留太久，又或者，他们没能填补另一部分人族对她造成的创口，相比之下，在她全部的记忆中就显得毫不起眼了。
她和梵幽、桃婆婆、冥灵仙子一样，是乐意与人族和平共处的妖，在她眼里，人族除了弱小些、规矩多、不会变成兽态，和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如果这一世能把身边都换成不敌视妖族的人，让自己一点点看到希望，心结会不会因此好转呢？
她思绪发散开去的时候，梵幽已经量好了尺寸，正在拽了沉：“你也不用一直都穿海青吧！现下入秋，很快就要入冬了，起码做套冬装？”
“……贫僧不喜被旁人触碰。”了沉皱眉道。
“那我给你量总行吧？”梵幽歪了歪头，“我虽然不会改衣服，但我知道怎么量尺寸。”
了沉没吭声。
梵幽知道她默许了，笑嘻嘻地朝宝叶伸手：“不好意思，借用一下尺？”
轩憬将她们的举动看在眼里，忍着头晕，绞尽脑汁回想丹阙刚入宫时的景象，对宝叶道：“孤将帝师的尺寸写于灵笺给你，不必量了。”
她依稀记得当年起居女官为丹阙量尺寸时，丹阙是皱过眉的，显然也不喜欢被外人触碰。
反倒是丹阙诧异了一下，见轩憬拿出空白灵笺记录，她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忍不住道：“写完给为师瞧瞧。”
这人怎么还有样学样的？梵幽和了沉那是在增进感情，她跟着瞎学什么？
轩憬很快将灵笺递来，丹阙接过一瞧，不仅分毫不差，还加上了蛇尾的长度和粗细，更备注了她喜欢的颜色、纹样、布料，方便内务殿参考着做。
“……算你有心。”她半怨半夸地道了声，把灵笺交给在一旁等候的宝叶。
三人都挑完布料，也留下了尺寸，轩憬甚至还给猫也定做了几件宽敞的小褂，布料还是海微兰自己伸爪挑选的。
然而宝叶核对完大家的尺寸，却并没有走，而是看向轩憬：“殿下还未挑选。”
“内务殿有孤的衣服。”轩憬下意识道。
“回殿下，二殿下前阵子下令将您的衣物皆烧毁了，连记录尺寸的灵笺也未能留住。”宝叶提醒，“就在您落难之时。”
轩憬：“……”
她都忘了这档子事了。不过上辈子她时隔两年才回来，衣服反而全在，应当是楚珏之比较用心，花了点时间安排好她的衣食住行后，再去找她的。
丹阙听了只觉好笑：“她就这么等不及么？”
轩憬只得重新量尺寸，顺便吩咐：“再做一套朝服，孤的身体还未长开，穿现成的不合身。”
等宝叶记完尺寸领着众宫女离开，轩憬一回头，发现梵幽和猫都在认真打量自己。
“姐姐很好奇，你长开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对上她的目光，梵幽认真道，“能让丹阙喜欢那么多年，定然是个小美人。”
“还请梵幽姐姐莫要打趣我……”轩憬苦笑。
才在魔障中见过成年轩憬的丹阙笑而不语。
确实是个美人，尤其被她随意捉弄时，这份美就显得更惹人喜爱了。
第92章 傀儡
一行人顺利进入皇都后, 设想中的夺位之战并未发生，不仅如此，皇都内的氛围过于和平安宁，就连一丁点危机感都觉察不到。
以防万一, 丹阙还是决定先跟轩憬去了解一下现状, 确定无人威胁她们的安全, 再专心做自己的事。
不过轩憬刚为她解了魔障, 还时不时有些头晕，状态并不是很好，等送走梵幽和了沉，她们便继续留在栖凰宫内休息。
轩憬躺下还没多久, 只觉卧榻轻轻一晃，睁眼就见丹阙坐在床沿, 正看着自己。
她怔了怔, 还没试探着发问, 就听丹阙道：“我得去你识海，看看药效。”
灵识体远比身体脆弱，丹阙不希望自己一时的肆意妄为给轩憬带去什么后遗症。
“好，师尊请便。”轩憬巴不得她住在自己识海里, 忙闭上眼睛, 将识海中那道“门”先行打开。
于是丹阙的灵识体一进去，就看到一片开满野花的绿草地，一把软椅放在草地上，一只银色小狐狸蹲在软椅上, 眼巴巴地瞧着她走近。
丹阙也不跟她客气, 抱着狐狸坐在软椅上，闭起眼睛, 感受这方玄之又玄的意识世界。
她们上辈子虽足够亲密，但轩憬从未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全部都展现给她看。
过去，她总得靠猜和打听去了解轩憬身上自己未知的一切，然而在这厌恶妖族的宫中，同一件事被他人转述给她时，她根本无从得知对方是否故意歪曲了事实。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世她们之间确实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因着她的改变，也因着轩憬的改变。
这只曾经恼人而不自知的小狐狸，如今翻出了肚皮，任她摆布，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眼底，哪怕她不主动去问，轩憬也会一五一十告诉她。
丹阙在轩憬的识海一待就是大半日，里外都无人打扰，还有毛茸茸、软乎乎的狐狸可摸，甚是惬意。
等怀中小狐狸扒拉起她的衣服，告诉她自己已经休息够，她才懒洋洋地将灵识体退出去，睁开眼，殿内已经燃起灵力灯，外头夜幕降临。
“师尊可要用膳？”轩憬问。
丹阙想了想，“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徒儿今晚想去瞧瞧二皇女。”轩憬答，“先帝的剑骨也该回收了。”
“你若急着去，不用晚膳也罢。”丹阙淡淡道，“她虽是皇女，该用刑还是得用刑，不吃东西审起来会稍微舒服些。”
她不喜看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会让她下意识想起许多不好的过往。
轩憬看出她的不悦，忙道：“师尊要是不想去……”
“去见见奇葩也好。”丹阙截住话，“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狂徒，敢觊觎帝君之位。”
她做皇后时，亲眼见过帝君究竟要操心多少事，又有多少事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因此难以想象，倘若是无能之辈坐上这个位置，人界该会出多少乱子。
她坚持要去，轩憬不再多说，迅速换好衣服、束起头发，领着她去了专门关押皇族的囚鹤狱。
白日里，楚珏之还在调兵围攻二皇女的府邸，只是一天过去，二皇女就被抓到了这里，可见没了元微忱，此人确实不太中用。
狱卒解开元曜凝的囚牢屏障后，二人只见一名少女蜷缩在草席上，身穿囚衣，已经被剪短的头发蓬乱不堪，从头到脚都是斑斑血迹，连街边乞儿都不如，哪里还像个皇女。
听见动静，元曜凝哆嗦着睁开眼，看清轩憬的瞬间，她蓦地从地上腾起，手脚并用爬到铁栏前，死死盯着轩憬，咬牙切齿道：“勾结妖邪的贱人！你怎敢杀了姑姑？！”
“孤离开皇都不过月余，二妹竟连声‘长姐’也不会叫了么？”轩憬当即冷下目光，撮指抬起，无情剑意瞬间凝作利刃，抵在元曜凝喉间。
丹阙见状眉头微蹙，生怕元曜凝心一横直接撞上去，但她更愿意相信轩憬的判断，于是静立在一旁默默看着。
谁知元曜凝却缩了缩脖子，嚣张气焰顿时弱了一大截，口中喃喃：“你、你不能杀我！现下只有我知道打开剑冢的钥匙在哪，你要是杀了我，这辈子都别想继承先祖遗留的无情剑意！”
“是吗？”轩憬轻哼一声，利刃下移，精准地刺在元曜凝胃部，“姑姑把你当做傀儡，你不学无术也就算了，怎么连玉石俱焚也只学了个皮毛？”
“什、什么意思……”元曜凝向后跌坐，下意识捂紧肚子，“你再敢动我，信不信我立刻把舌头咬断！”
“那枚钥匙亦是混入无情剑意所铸，哪怕你有父皇的剑骨护身，时间久了，莫说你的胃，连五脏六腑和灵根怕是都要被它切开。”轩憬无视她的话，缓缓道，“孤现在的实力已经足够称帝，倒是一时半会儿看不上无情剑意，既然你想活活痛死在牢狱里，姐姐便成全你。”
说罢，她不管元曜凝的反应，径直起身。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听见身后传来元曜凝的诘问，“再者，我说与不说，下场又有什么区别！我和姑姑杀了父皇，姑姑已经被你手刃，我还会以为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元微忱去得很快，你若老老实实交代，孤自然也会给你一个痛快。”轩憬头也不回地道，“但如果你还想耍性子，当年娴妃是怎么对待我母后，往后余生，孤便怎么对待你。”
她顿了顿，以讽刺的语气道：“欲生欲死，地狱难入、极乐无门，人世难长留。”
这话一出，元曜凝顿时如同哑巴了一般，连半点声音也不敢再发出。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她，她下意识想起母妃吓唬过自己的那些话：“阿凝若不听话，母妃可要拿出令皇后娘娘欲生欲死的药来了。”
她一直以为这是自己和母亲间的秘密，谁知、谁知轩憬居然也知道！
一时间，她忽然感觉腹中隐隐作痛，短短几息间，竟就腹痛如绞，闷哼一声倒地，眼见着那道白影与红影并肩，正在无情远去，忍不住大喊：“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闻言，丹阙和轩憬对视一眼，随后就听轩憬轻声道：“师尊若不想脏了耳朵和眼睛，可以等在外面。”
丹阙明白，接下来她要问的只怕是些皇族常见的腌臜事，问完估计就要处理元曜凝，想了想，点头道：“那你自己当心。”
囚鹤狱的外侧环境倒是不错，还有一池长得有些过于壮硕的锦鲤，丹阙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出一本闲书，就着附近的灵力灯打发起时间。
丹阙一走，轩憬整个人的气场又冷了数分。
她不再压制杀意和威压，单是气场，就令元曜凝无法抵抗，不得不跪在她面前，甚至抬不起头。
“你……！”元曜凝瞪大眼睛，奋力挣扎，只觉呼吸都要窒住，“你既然这么强，怎会……怎会被姑姑赶出城？！你是不是故意……”
61/123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