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梵幽，你懂毒理么？”念及此，她忽问。
“懂一些，我箭上还涂毒呢，麻翻过很凶的大黑猪。”梵幽答，“但没什么用武之地，只是学着玩儿罢了。”
“我想修炼毒术了。”丹阙道，“你提醒了我，我是该下山去多游历，总窝在山里修行也不好。”
梵幽沉默一阵，“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了。你晓得游历人界前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知道。”丹阙扯谎，“只知道我修为尚浅，得找别的护身之法。”
“那你恐怕会因为随意使用剧毒伤人，被人族当做恶妖捉走吧。”梵幽叹了口气，“先不急着走遍天下，你跟我把思夜城逛熟，多见识见识人族的习俗和处事方式，咱们再去游历也不迟。”
丹阙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为了调查天灾与魔族，游历人界是必要的，只住在桃花源一般隔世的峨影山，什么情报都得不到。
上辈子，她在人界最繁华的城池以最尊贵的身份住了十年，当时有意无意养成的诸多习惯，得花上好一阵子才能改掉。
有这位熟悉人界的老友在，她可以安心去调整。
“你要修炼毒术自保，还不如跟我练射箭呢。”梵幽抬爪碰她的鳞片，“百发百中的神射手，放在哪里都是受人敬仰的！”
丹阙瞬间打了个激灵，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更喜欢钻研医术！”
上辈子那钻心一箭，已经让她对箭矢和射箭有严重的阴影了。
-
卯时二刻，天光大亮。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灵木枝叶，洒向静寂的望舒泉，投在泉中闭目打坐的白衣少女身上。
听见身旁传来小兽踩水的动静，轩憬缓缓睁开眼睛。
一只幼狐正往她手边石头上放野果，觉察到她的目光，小家伙竟也不怕人，友好地冲她“嘤嘤”两声：“你醒啦？”
不等轩憬点头，它又道：“我记得你！你是丹阙姐姐捡来的山下人，受伤流了很多血，得多泡望舒泉才能好，还要多吃东西，尤其是灵果。”
轩憬一怔，这才想起那日围着丹阙的小妖精们，顿时睡意全无，揉揉眼睛一瞧，面前的幼狐竟还有些眼熟。
她甚至隐约能想起对方的名字。
被她盯着看，幼狐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丹阙姐姐告诉我的，丹阙姐姐懂医术，我很小的时候贪玩弄伤自己，疼得受不了，就会去找她……你也可以找她。”
回想丹阙这一世看自己的冷淡目光，轩憬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拿起一颗野果：“多谢你的果子。”
的确是山中常见的灵果，但品质很好，又沾着露水，看得出来是小家伙花心思挑过的。
上一世她就见识过，受丹阙悉心照顾、亲近丹阙的那些小家伙，大都和丹阙一样温柔善良。
“我名唤轩憬，你呢？”她吃着灵果问。
“瑞霏，唤我阿瑞就好。”幼狐乖乖回答。
“阿瑞送我果子，解我饥渴，我也该报恩。”轩憬笑道，“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小家伙年幼且单纯，不会拒绝，闻言当真歪头思索起来。
“我想帮丹阙姐姐的药田除除草，可我总分不清杂草和药苗！”它苦恼道，“最后只能退而……退而求其次，去浇水添肥了，果子和枯叶都可以做很好的肥料。”
“我能分辨，可以带我去看看么？”轩憬试探着问，“丹阙姐姐救我一命，我正愁找不到报答她的机会。”
阿瑞一喜，下意识要点头，但很快又想到这个人族刚来，自己不熟悉她，要是她只有嘴皮子功夫，不小心弄坏珍贵药材，可就帮倒忙了！
它生怕丹阙难过，忙道：“算了，丹阙姐姐不让我除草，不如你帮我浇水添肥吧！这个我熟悉，可以教你！”
“好，但也请阿瑞答应我一件事。”轩憬道，“若是没出差池，丹阙姐姐问起来，你只道是自己勤快，莫要提及我。”
阿瑞愣住：“这是为什么呀？你不是要报答丹阙姐姐嘛？”
“正因为要报答救命之恩，所以这些寻常琐事是我理应做的，无需让她知晓。”轩憬吃完最后一颗灵果，从望舒泉内站起。
剑意化为银白色流光，自她掌心涌出，一点一点覆盖衣上水，转眼就将水蒸干。
阿瑞似懂非懂点头，见她身上须臾间便干燥，银色流光尽数没入掌心，如同百鸟归巢，忍不住夸道：“好漂亮的法术！”
轩憬笑而不语，戴上帷帽遮阳，“劳烦阿瑞带路。”
-
丹阙一觉睡到午后才醒。
感觉有光亮晃眼，她恢复人形，以手挡着光芒睁开眼，就见梵幽正掸着她新买的置物架。
她疑心是自己的幻觉，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发现昨晚被她堆在地上的家具和器物，竟已摆放好了。
“梵幽！”她忍不住唤道，“你收拾也不叫醒我？”
“我醒早了，看不顺眼器物堆在地上，给你先摆了个样子。”梵幽转身，丢下鸡毛掸子走来，“你要是不喜欢，随便挪。”
丹阙哭笑不得，但一想到对方是梵幽，倒也不觉得她心血来潮悄悄收拾有哪里奇怪，干脆起身“验收”。
小洞穴被布置成了一间雅致的书房，有石刺的洞壁上挂了一幅山水画，旁边则是木书架，自己杂七杂八的藏书整齐放在上面，甚至还依照内容分类放层。
放置香炉的小矮桌摆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考虑到她或许要调香，梵幽还专门弄了个制香石台，怕动坏器具，“香道七君子”只是摆在台上，并没有拆开。
其余物件，诸如屏风、小软榻、蒲团、衣柜，则放得很随意，大概是方便她自行调整。
在书桌前坐下，丹阙忽然想起上辈子轩憬也为自己收拾过这里。
只不过，那时她几乎没接触过人族的文化，看着轩憬只用些器物和山中野花，就把死气沉沉的洞穴布置得颇有生机，便忍不住称奇夸赞。
夸得轩憬很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我还不了解师尊，是按照人族习惯摆的，也不知这样放合不合您心意。”
如今又见老友布置，她虽因着看惯人族的房间，没了新奇感，但心中那潭死水却仿佛被重新注入活力。
“挺好的，让你费心了。”回过神，她转头笑道，“就是少了些颜色，我记得客栈房间内摆着鲜花。”
“这简单，挑你喜欢、又不妨碍身体的花采来就是了。”梵幽道，“我记得你药田里就种着海棠、马蹄莲之类的花。”
丹阙离开峨影山已久，早忘了自己还有一片药田，经她提醒，那些被深埋心底的记忆才一一浮现。
夏秋之际多雨，植株容易烂根，她也该去看看草药了。
第10章 回避
丹阙更换方便劳作的短袍时，梵幽便告辞回住处补觉去了。
循着记忆去药田的路上，丹阙想起前世离山前，是将进入药田的信物交给了一只名唤瑞霏的小狐狸保管。
那孩子算是她看着出世长大的，受她照顾，对她颇为尊敬，她也对其知根知底，晓得它比自己还呵护药材，绝不会糟蹋它们，将信物交付后，便放心下山了。
她记得这时的瑞霏会不定期去药田添水堆肥，每逢药材成熟，更会兴奋地跑上门告知她该采收了，没准自己今日过去，还能在药田看见小家伙。
独自漫步在林间，丹阙呼吸着山中的新鲜空气，心情十分惬意。
等看过药田，装点完住处，她便开始潜心炼化自己的毒。
丹虺血毒的用途并不仅限于毒杀，加之她有着前世经验，能够少走很多弯路，更快地制作出自己所需的药物。
这些药物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是她日后游历人界调查时，对付歹人、恶妖和魔族的底气。
-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技巧全教给你啦！”
再三叮嘱完堆肥的要点，阿瑞喝了两口清水，满怀期待地看向轩憬，“要是你都记住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轩憬上辈子做过同样的活，听它的讲述时，与丹阙一起照顾药田的过往记忆也跟着浮现心头，令她无比怀念。
那是她重伤初愈，拜丹阙为师后的事。
丹阙说，她既然拜了个医修为师，总不能连寻常草药都不识得，于是带她来到这片药田，一一教她辨认过去。
她当时确实对草药一窍不通，自小在皇宫有御医照顾她的身体，她只需遵医嘱就好，连药材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不过丹阙并不嫌弃她什么也不懂，甚至还说，似白纸一张的时候最好教，不容易混乱和迷茫。
她就从种草药开始学，所幸记性好，悟性也不差，短短两年，便将一些常用的草药和医理学熟了，还为不少小妖精治过伤、看过病。
听闻阿瑞的话，轩憬正要笑着答一声“记住了”，结果耳中却骤然传来熟悉的哼唱声。
……是丹阙！
丹阙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轩憬心中一惊，顾不上回应阿瑞，飞速掐了个隐身术，赶在丹阙出现前，先一步离开药田，躲入林中，有意将气息尽数藏匿。
她绝不能被丹阙看到，否则，只怕以后连药田也待不得了！
于是丹阙哼着歌上来时，只瞧见了站在水桶边发懵的阿瑞。
“今日阿瑞也来添水堆肥么？”丹阙笑着蹲下，抱起呆怔的小狐狸，顺手揉揉它的脑袋，“抱歉，这些时日我被别的事绊住了，辛苦你照看药田。”
被她轻轻抚到背上，阿瑞这才回过神，忙摇头：“没、没有！不辛苦！我可喜欢照看药材啦！”
等丹阙将它放下，它困惑地左右顾盼一阵，没找到轩憬的人影，不禁有些茫然。
那个人族不是才说要帮丹阙姐姐添水堆肥吗？怎么临阵脱逃了？
不过它很快转念一想：轩憬或许是想给丹阙姐姐一个惊喜，正如人族话本里的“田螺姑娘”一样，如果让丹阙姐姐发现，就不是惊喜了。
“阿瑞可是在找什么？”见它四下张望，丹阙好奇问。
“没什么！”阿瑞立刻收回目光，“我就是看田里又长了好多杂草，正想着该怎么请您教我分辨杂草和药苗。”
它真心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漏洞，奈何丹阙在人界待了十年，联系阿瑞之前的古怪反应，一眼便看出它在撒谎。
可阿瑞为何要说谎？瞒她的又是何事？
因着信任瑞霏，丹阙没立刻揭穿，暂将疑点留在心里，笑道：“你若想学分辨之法，说一声就是了，我很乐意教你。”
说罢，她走到一片杂草丛生的药田边，挽起衣袖束好，蹲下去薅了一把草，耐心给小狐狸讲解起区别。
密林之中，轩憬远远地望着一人一狐，只觉心中泛起酸涩。
倘若丹阙没有厌烦她，如今她也该在那里听讲。
而不是提前躲开，甚至不敢出现在丹阙面前，生怕再看到她冷漠的目光，听见她严厉的驱逐。
昨晚被丹阙冷漠拒绝做邻居后，轩憬反思了一整夜。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她们的初遇会变成这样。
似乎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她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躺在山林里，而不是睡在丹阙的洞穴中。
她本以为这一世的丹阙并不想救自己，可后来，是丹阙掰开她的嘴，试图给她喂疗伤的灵药，次日又特意将她送到疗愈外伤效果奇佳的望舒泉去。
再后来……
她就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接近丹阙了。
哪怕是搬出“报恩”这种正当理由，丹阙给她的回应也始终是抗拒和抵触。
至于她退还香料时，由于错误估计这个时期身体的承受能力，不受控制地昏厥后，丹阙的所作所为，包括为她包扎疗伤，包括收下南郡伽罗，恐怕也只是看在桃婆婆的面子上。
越是回想这几日的细节，轩憬越觉心口作痛。
她实在想不到，让她们渐行渐远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这一世分明才刚开始，她暗自发誓要更改命数，却连心上人都无法靠近！
丹阙在药田停留了多久，轩憬就在林间站着望了多久。
或许是因着情绪波动，她只觉浑身伤口又开始作痛，钻心疼痛直入骨髓，连带着心中酸涩一起发作，疼得她直发抖。
可她又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感知到这种难受。
-
觉着教得差不多了，丹阙便起身去溪边洗手，留阿瑞自个儿在药田消化刚讲的辨认细节。
她其实有怀疑过，是不是轩憬来药田了，但联想轩憬之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此人若真来，定会到她眼前多晃悠，或是悄悄躲在暗处看她。
然而这回她既没有看见轩憬，也没有觉察到窥视感。
她虽还未弄明白瑞霏撒谎的缘由，但因着做了相当放松的事，且没被某人破坏心情，这一趟还是挺愉悦的。
洗完手，她顺便给阿瑞洗了两株可食用的灵药。
“往后阿瑞若是遇到一个要报恩的人族孩子，切莫让她进姐姐的药田。”
边喂阿瑞吃灵药，丹阙边笑着吩咐，“要是她再三恳求，就说姐姐只信任你照顾药材，不信任旁人。阿瑞记住了么？”
小狐狸刚叼住灵药，闻言不知怎的打了个哆嗦，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它晓得丹阙姐姐不会无缘无故提醒，定是有什么缘由，忙放下灵药，点头保证：“记住了！除了我、姐姐和梵幽姐姐，谁也不能进药田！”
第11章 赔罪
吩咐完瑞霏，丹阙亲自除了一遍杂草做示范，又采了些色彩鲜艳的药花，用水灵力松松束成一捧，抱在怀里哼着歌回住处去了。
她捧着花离开许久，轩憬才从藏身之处出来，站在药田外。
阿瑞早就憋不住想找她了，一见她现身，忙快步蹿上前，低头为难道：“对不起呀，丹阙姐姐不让外人进药田了，你也不可以。”
7/123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