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勋猛地扬起手机砸向地面,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胸腔,第一次在秦岚面前失了态,“他累?我,”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还有你,”许国勋憋红了眼眶问:“我们就不累吗?”
“你还要看他再死一次吗?!”秦岚愤怒地吼着:“我做不到!还要几年,两年?三年?够小烈死多少回了,半年前那个晚上你还不够明白吗?”
许国勋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意妥协,夫妻俩陷入了死一般长久的沉默。
秦岚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甩上门出了书房。
许国勋双手抱着头喘气,刚才秦岚的话瞬间把他拉回了半年前。
那一幕到现在至今在他心里还蒙着一层阴影,久久无法忘却。
那时候许秦烈刚回江北有一段时间,每天看似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连平日跟他玩的最好的姜卓也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秦烈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非常严重的自残行为。
老太太那会儿精神开始恍惚,人站在她面前都得缓好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秦岚说许秦烈想搬到老太太那儿住。
怕一老一小不能凑在一起情况更严重,于是就各退一步,秦岚跟着许秦烈一起去了老太太那儿。
据秦岚说老太太每天拉着许秦烈说些有的没的,那天他去到的时候在房门口听到祖孙俩的谈话。
“小乖小乖,小烈的小乖呢?”老太太问。
许国勋在房门口疑惑了几秒,以为是老太太犯糊涂说的话,接着就听见屋里的许秦烈回答:“姥姥,小乖不在了。”
老太太啊了一声:“小乖是小烈的心肝儿,姥姥要包大红包的,快去把小乖找回来,找回来。”
许国勋盯着门上的门把出神。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推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许国勋撇开眼躲开他的视线。
许秦烈什么也没说,消瘦的脸庞带着无尽的冷淡和沉丧,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
回去之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秦岚打来的电话,边哭边喊着说找不到许秦烈。
他立马开车去了老太太那儿,在老宅四处找了好几次才在四楼的浴室里看到亮着的灯光,冲进去的时候脚踩在地板上溅起来的水沾湿了他的裤管。
许国勋瞪大双眼,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了心头。
赶过来的秦岚看了一眼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扑倒在地上。
浴缸里的清澈的水被鲜血染红成了血水满到溢出来,许秦烈闭着眼睛平躺在血泊之中,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垂在浴缸外。
“小烈!”秦岚的惊叫声瞬间把他拉回神。暔沨
上去抖着手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好几次许秦烈都往下滑落,许国勋死死咬着唇,感觉整间屋子都在晃动。
“救护车....”他颤抖着声音大喊:“快叫救护车!”
秦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把手机打翻在地上,最后还是赶来的护工捡起手机打了救护电话。
经历了一整夜的抢救,许秦烈终于在死亡的边缘回到了人间。
老太太被动静吵醒了,在家里哭着要找许秦烈,佣人们也没办法只能给许国勋打电话。
这一瞬间心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苦涩,努力了半辈子建造起来的家,好像在逐步崩塌瓦解。
那种窒息般的疼痛在这短短的半年里把许国勋的头发都一并压白了。
这件事情之后,他害怕许秦烈会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只能私底下偷偷安排几个人在他的活动范围里。
包括这次他去云星镇,也是有人第一时间给他传递了消息。
许国勋闷头抽了几根烟,拿起桌上的电话座机给李医生打了通电话。
对许秦烈近期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之后,许国勋道:“麻烦了。”
“许先生,容我多嘴一句。”李医生声音沉了沉,“许少爷的情况看似好了,但还是要多注意,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指关节那里多了好几道伤口。”
许国勋心头猛地一跳,想起上次和秦岚去出租房看他那天,许秦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捶打沙袋,沙袋上面都沾着血。
在双向情感障碍病例里,男性大部分都会以躁狂发作的形式先发病,而女性则是抑郁表现症状。
“心理治疗对他起不来效果,接下来只能靠药物治疗了。”李医生说。
许国勋僵硬着身体嗯了一声:“谢谢告知,麻烦有时间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一百五十五章
翌日,许秦烈从小洋房的床上醒来,仅仅只睡了俩小时,低头掀开被子起来感觉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就能把脑袋插到地上了。
站在床边缓了了一会儿便趿着拖鞋去洗漱,到楼下厨房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肚子在叫,只能选择出门了。
重新走在这几条熟悉的小巷子里头,恍惚觉得有些陌生,脚步惯性地拐了个弯儿走到一合便利店门口,突然间愣了一下。
一合便利店消失不见了,出现在在面前的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小饭馆。
卷闸门被“轰隆”一声被拉开,里边走出来个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冷帽,见到有人站在门口咦了一声:“小伙子是来吃饭的?”
许秦烈摇摇头,还是问了句:“一合便利店...是拆了吗?”
男人笑着点了下头,“早拆了,现在都改做饭店了,你是来找熟人?”
面前的年轻人瞧着不太像镇上的人,他猜应该是从外地来的,“我们店中午十一点开始营业,你要不先进来坐会儿?”·
“不了。”许秦烈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实在没什么地方去了,带着一包烟和一台手机去以前林凡常带他去的那几个地方,最后来到了园子。
看着眼前窜得比屋子还高的桃树,许秦烈一时间眼眶有些湿润,胡乱抹了下脸踩着白色的球鞋就往地里走。
许秦烈摘下桃子咬住一口,随便嚼了两下咽进去,脑子想的全是王培第一次在环城见到他说的那些话。
林凡无论忙到多晚都要去园子里看看...
每天不是看园子就是修图...
把所有买卖后的钱全部给你存到了银行卡上...
许秦烈霎时间手脚冰冷,颤抖的手拿不住桃子,滚落至地上沾上了泥土,王培说的每一句话都压得他心脏巨疼,连血管都在隐隐发疼。
王培拎着东西上林凡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小姑哟了一声,“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王培嘿嘿笑了两声,晃晃手上的东西,“给于奶奶送点上次交代我买的东西,说是外面才有的刺绣线。”
“哦,你给老太太拿进去吧。”小姑说:“她一会儿就去店里了。”
“好。”王培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回头问:“林凡呢?”
小姑指了指林凡的屋,“可能在睡觉吧,都快睡一天了,也不知道醒了没。”
王培眼珠子转了两圈,把东西放到客厅就往林凡的屋里走,推开门看到人就搁电脑桌面前坐着。
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眼尾垂下来神色恹恹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
“你,怎么来了?”林凡说着看了眼桌上的手机,都快四点了,今天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没什么也没干,脑子里一团乱。
“拿东西给你奶奶,对了。”王培坐到他床上,疑惑地问:“你怎么还在家啊,这时候不应该送送哥吗?”
手机“吧嗒”一声摔到桌上,林凡的表情有片刻的停滞,随后失落地撇了下嘴巴,“他...要走了吗?”
王培点点头,“是啊,我跟他一起回来的,没记错的话他就请了两天假期,来一天第二天就得走了。”
林凡一颗心沉沉地落了下去,眼里的光慢慢地熄灭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就在王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就见林凡猛地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我靠,吓我一跳。”王培手抓着烟盒问:“怎么了?”
“几点的?”林凡咬唇看着王培问:“票,是几点的。”
“这时候应该差不多去荷包岭了吧,忘记问了。”王培跟着站起来。
林凡拉开抽屉把车钥匙拿出来往门外走,王培跟在他后头,“你现在要去找他?”
“嗯。”
“这会儿应该去火车站了吧。”王培嘶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说:“要不坐我的车去,你那电动车太慢了。”
许秦烈把门锁好之后就准备走了,抬起头深深地望着小洋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原本想着回来一趟能见见林凡,但林凡不想他也不能强迫,假就请了两天,来一天待一天,已经没时间了。
他背着来时带的行李往上村的大路走,没开车的情况下只能走出路口去外面搭摩托车。
刚走出几步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伸手在包里掏了掏拿出,一眼看见来电显示的人就不想接了。
来电人是李医生,许国勋给他找的心理咨询师还是什么鬼的,之前为了应付秦岚去了两次他那儿,这人神神叨叨的。
许秦烈接起电话,“喂?”
“你这个月怎么没来复诊?”李医生问。
许秦烈看着前面的路边走边回:“我没有时间,以后也不会去。”
“不行。”电话那头的人义正词严地说:“我可是收了钱的,回头你妈妈要是问起,我怎么说?”
许秦烈的情况很棘手,不是体现在心理病情上,而是他的态度,每次让他来一次得好说歹说,七抬八轿的。
“就说我已经去过了。”许秦烈垂下眼睛看着手腕那几条交错粗细不一的白痕,轻轻用指腹揉搓了几下。
李医生叹了口气,“年轻人不能这样,你爸妈也是担心你,要么这样你不用每个月都过来,但是至少要在微信里把近期的情况跟我说。”
“不可能。”许秦烈快速的回答,“死了这条心,我现在有事儿没空挂了。”
“等会儿...”
“嘟嘟嘟.....”李医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又叹了口重重地气,“现在的小孩儿啊。”
许秦烈挂了电话第一时间把李医生的号码给拉黑了,抬头看到一辆本田摩托车开过来。
“帅哥,坐车不勒?”车上的大叔单手拧着油门,一边冲他招手。
“坐。”许秦烈把手机放回包里坐上了摩托车,“去荷包岭火车站。”大叔点了下头,拧着油门摩托车轰轰轰地排着车尾气。
包里的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可惜车子的声音太大许秦烈并未听见。
林凡坐在后座看着拨打出去的电话都没接,着急得额头上冒汗了。
“怎么样接了吗?”王培回头看了他一眼问。
林凡泄气地摇摇头,“你开...开快点。”
“我这车都快冒烟儿了还快啊?”王培说着又把油门往下拉了一个档,“就快到了。”
快到荷包岭的时候特别不巧合的被堵在外边儿了,进不了站,林凡松开抓着的手从车上蹦下来,风刮走似的跑出去。
“哎!”王培扬声喊他,“小心点儿啊!”
林凡来不及回答他只能边跑边转身点了下头随后继续往前奔跑。
许秦烈去买票口那儿买好了票,抓着票站在人群中排队等票,他淡淡地扫过前面的人头,还有两个人就到他了。
这时候才想起去拿包里的手机,刚拿来检票员就在前面喊:“后面的跟上了。”
许秦烈只好先把手机拿在手上,票刚递过去的瞬间背后响起一道急切地声音,“许秦烈!”
许秦烈眼睛一颤,伸手迅速一把抢过检票员手里的票,“不好意思。”
匆匆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奔出了人群队伍。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许秦烈拔腿往后狂奔,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搜寻林凡的身影。
人太多了,扭脸的功夫林凡就看不到人了,刚才喊的那一声儿也只是情急之下才脱口的。
旁边不断经过的人把他撞来撞去,他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
“许秦烈...”林凡失魂落魄地拨开人群,迎面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他匆匆道歉想要继续往前。
手腕蓦地被一只干燥的大掌抓住,林凡心一动迅速回头。
那人嘴角勾着淡淡地弧度,英气地眉眼灼灼,“你去哪儿?”
林凡压下心中的种种,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去哪。”
“嗯。”许秦烈垂眸低笑一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那跟我走吧。”
林凡有些怔愣,刚想问去哪儿许秦烈就抓着他的手一路往外跑。
到了外面,两人沉默地面对面站着,林凡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许秦烈想去碰他的手,林凡下意识地往回缩,瞥眼看见许秦烈的眼睛暗淡了几分。
林凡有些不忍,不过最终还是没把手再次递过去。
“来找我的吗?”许秦烈语气平静的问。
林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不是。”
许秦烈:“.........”
骗谁呢,刚才那着急忙慌喊他名字的样子。听到他否认许秦烈心里一百个郁闷。
他假装不在意的哦了声,旋即说:“好吧,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检票了。”说着就绕过林凡作势要走。
林凡彻底呆立住了,不敢相信这人就这么走了,在小洋房没有挽留的那一幕即刻浮现在脑海里。
瞬间气得眼眶通红,转身冲着许秦烈的背影吼:“许秦烈!你最好...最好走远点!”
许秦烈眼皮狠狠一抽,转身、跑,一把抱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手摁住林凡的后脑勺使劲儿往胸口处怼,低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说:“林凡,老子他妈的缠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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