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你,你配吗?”
尧昆锐眼中毫无受伤,痴迷地凝视那双鸳鸯瞳:
“我会努力的,当然……我现在是很弱,但只要您愿意给我一片肉…或者,一滴血……我就……”
“你就可以获得无上力量,在这里永生。”
男人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转着指尖的烟杆:
“可以啊。只是……想跟随我的人不少,凭什么是你呢?”
周围的视线密切关注着这两人。
他们虽然不知道言祈灵说了什么,但尧昆锐病态的样子和语句是真的让人发毛,甚至有点心理不适。
姒姝好都想开口让明仪阳过去阻止一下,以免言祈灵被对方的变态发言连夜逼上崆峒山。
就在这时,尧昆锐不知道发什么疯,扭头就往巴士外冲去!
明仪阳眼疾手快地把人衣领扯住,不料对方居然跟他动起手来!
“我会证明的!”
红发青年这么大吼着。
几秒的愣怔,尧昆锐已经冲出巴士,直奔外面贪婪的鬼怪们!
他露出极为灿烂阳光的笑容,像奔向自由的新世界一样,张开手臂向他原本避之不及的怪物们跑去。
“回来!”
粟薄撕心裂肺的叫喊卡在嗓子里。
青年单薄的躯体在出去刹那被撕咬成满地红漆。
可他完全没有痛苦的样子,残存的皮肉上突然密密麻麻地爬上虫子般的墨字。
隔太远,唯有明仪阳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个繁体的“公”字,上首为“八”,下部为“白”,但好像又不是这个字,因为它下部的“白”,少了一点。
这让它看上去像“财”的繁体,但财的繁体,上首为“入”。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字符的上首确实为“八”——这根本就是个四不像的古怪字符!
从他丰富的除妖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某种献祭用的……咒纹。
再后来就看不见了。
青年被贪婪的鬼怪完全吞噬,连骨头都不剩下。
没人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明明大家都已经上车,谁能想到他们之中会有人中邪,然后跑出去自寻死路?!
后怕的寒意逐渐漫上脊背,存活的人暗自庆幸好在中邪的人不是自己。
明仪阳冷静地看完全程,长腿一跨,坐去了言祈灵旁边。
他陈述:
“你做的。”
言祈灵看着外面因血肉而兴奋的怪物们,没有否认:
“如果你想试试,可以从现在开始恨我,只要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恨我的人,那些咒纹就会浮现。”
明仪阳饶有兴致:
“这么神奇?怎么做到的。”
言祈灵懒得聊这件事。
尧昆锐的中招本来就不在计划中。
或者说,本来要中招的人,不该是尧昆锐。
他动了动眼眸,回头看坐在旁边的这人:
“你不是把丛林法则挂嘴边吗,‘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这是你说的。”
明仪阳脸上毫无愧色,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根烟放在嘴里:
“你听到了?没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别抽烟。”
“那你把下咒细节告诉我,我可以不抽。”
见男人沉默不语,他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对方肩头:
“我就了解一下,增近业务水平啊。”
巴士车门咔嚓合上。
柔和音乐伴着舒缓女声响起:
“欢迎回来,接下来是检票时间。请各位配合检票员展示您的车票,在此过程中,我们将确保您的安全,我们下次旅程再会。”
启动后的巴士冲破浓雾织就的阴霾,绽放的金云骤然擦亮窗外风景。
死里逃生的实感让所有人很快忘却了之前的恐惧,连同五感都淡漠起来。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似乎已经无法影响他们的内心。
浑身漆黑的列车员从驾驶室出来。
它一身标准的列车员装束,脸上贴着画有蓝色“?”的布条,姿态挺拔,引人注目。
但所有人看见它都一副毫无波动的样子。
它没有按照就近原则进行检票,而是直接朝言祈灵的方向走去。
明仪阳意识到什么,立刻摘下嘴里的烟飞速开口:
“跟你合作还挺愉快的,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公司正在招——”
列车员动作极快,它抓起言祈灵右臂,用激光笔似的银色小棍扫了一下车票,言祈灵顿时化作纷飞符文消失在原地。
明仪阳狠狠咬住了烟,想到自己收藏的打火机没了,不由恨恨地锤了一下椅背。
-
咕噜咕噜。
半透明的冰层在眼睫上方漂浮。
哗啦坐起。
冰层破碎成无数水珠,变成小波浪冲刷雪白的陶瓷浴缸。
穿着唐装的男人仰头靠在浴缸上,忽略了很久的烫伤终于在现实世界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他摇响浴缸旁的铃铛。
蹬蹬蹬的小跑由远及近。
嵌着磨砂玻璃的简朴木门被人打开。
高大的影子抵近,两只尖尖的耳朵最先触及到浴缸边缘。
“先生!”
伴随沙哑的大喊,一只巨大的狗头人出现在盥洗间!
它身高两米以上,弯腰快步走进来。
长鼻子架着反光墨镜,身上套有滑稽的粉色围裙。
它的整体毛发偏橘色,唯独脖子上长着五绺色彩不一的毛毛,都编成了短粗的麻花辫垂在旁边,看上去还挺时尚,很像儿童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动物摇滚明星。
只听他口吐人言:
“先生,这次伤到哪里了,需要我做什么?”
男人靠着冰冷的陶瓷面,水珠顺着纤长睫毛连串滴落。
几乎与白瓷媲美的脸呈现出失血的苍冷,好像多碰两下就会碎掉。
只是他向来从容,仿佛天生如此:
“我烫伤了,去拿皮。”
狗头人咚咚咚地出了门。
它并没有下楼,而是去附近的房间翻找什么。
过了会儿,他端来摆着各种瓶瓶罐罐的托盘,臂弯处还挂着柔软的,半透明的胶皮材料。
这材料的垂坠感给人一种轻薄易折的感觉,接近丝绸的质地。
狗头人把东西放在盥洗台旁边,然后打开看上去像抽屉的立柜,从立柜里抽出个长长的金属台——看来是设计师特意做的隐藏式设计。
用塑料布垫好金属台,它靠近浴缸,小心解开男人层叠的复古唐装。
直到对方近乎完美的躯体暴露在水下的光线中,它才扶了扶自己的墨镜,仔细查看。
“先生,烧伤面积比较大,您是想整个换掉,还是补一补。”
言祈灵在明媚阳光中眯眼,问:
“这次睡了多久。”
“半小时。”
他似乎从现实世界的断裂处拾起了线头,叹了口气:
“补吧,晚点丁泰要来跟我聊通告,整个换掉时间不够。”
狗头人微微点头,没有发出异议。
它先把浴缸的水放掉,这个过程中帮言祈灵烘干头发,擦干身躯,然后将人抱到了金属台上。
它的手像猴子,五指分明,有明确的可活动的骨节,指甲漆黑,手背覆盖着细软的橘色绒毛,灵活好用。
食指一勾,卷尺哗啦而出,狗头人量出烧伤的部分,用铅笔一一记录在册。
拿起银制剪刀,它将那张胶皮材料摊开,根据记录在册的尺寸,快速剪出大小不一的数个方块。
用试纸确认皮肤的干燥度达标以后,它找出修鞋用的长针,用一种几乎透明的细线从针眼中穿过。
准备就绪。
狗头人先把剪好的胶皮材料覆盖在伤口上,然后用长针穿过伤口周边的皮肉,把它们和材料缝合。
接着拿起银质小锤,用小锤在缝合的地方敲击两下,原本就透明的细线被外力敲嵌在皮内,完全看不到了。
如果有人曾在街头巷陌见过这套手法,他们一定能想起,这是鞋匠纳鞋底时常用的技法。
它就这样比对着伤口,细心又耐心地把材料和线一点一点地纳进皮肉里去。
被纳好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烧伤的存在,它们光洁如新,就像从未受到过损害。
冰凉的血偶尔会从针孔里渗出,狗头人一面纳针,一面擦拭,极为专注。
它所服务的对象,始终睁眼看着头顶旋转的灯具,仿佛被切割穿刺的不是他的皮肉,仍然能够在这种痛苦中竭力保持肌肉的放松。
长针穿出来,刺入,又穿出来。
如此重复不知道多少次,狗头人用隐形结的技法收了尾。
周围因缝针而微微翘起的,不需要的皮,被剪刀细致剪去。
面对残留的不规则边缘,狗头人从托盘里拿出钢搓,一点点地把多余的部分挫去,又用高目砂纸细细打磨边缘。
等这片伤痕完全恢复如初,他端来翻折镜对准修补过的地方,恭敬询问:
“先生,这种效果可以吗?”
言祈灵瞥了眼。
镜子里的肌肤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缝针迹象。
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满足笑容:
“嗯,继续吧。”
狗头人拔出紫色瓶子的瓶塞,把棉签伸入,蘸起透明的液体,沿已经打磨好的边缘涂抹。
又以重复的手法,细致修缮这具躯体的其它部分。
此刻浴室里阳光正好,水生吊兰为有些年代感的浴室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远观竟有几分简洁雅致的艺术感。
但若知晓其中真相。
再真的阳光也变作假货。
这一切的“修补”,就像影棚外架起的大灯,只为留下自欺欺人的,与他人无异的“正常”。
第24章 现实:面具
老宾馆花白的墙壁上挂着垂悬的灰色杂网,深红窗帘的夹缝里流淌进一缕极亮的光。
恰好打在青年人肌肉交错的臂膀上。
肌理分明的筋肉有力却不夸张,每一块都蕴含着不动声色的力量,随时可以凭借主人的意志在瞬间鼓起,给敌人致命一击。
赤着上半身的青年坐在红木大床上翻看手机。
烟草的焦油味挥之不去。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几乎被烟蒂塞满,旁边还随意地摆着枚银累丝同心镯。
手机里显示出斑驳闪烁的校园地图。
地图已经无法以完整的状态留存在手机里,不断闪烁的错乱碎块,让手机屏幕看上去坏了一样。
还是和以前一样。
无间世界里留存的任何东西,即使是影像,也没有办法带出来。
明天之后,这些照片估计会完全损坏。
仰头倒进被子里躺了会儿,明仪阳起身抓住袒在椅背上的毛巾搭在肩膀。
年轻高大的身体让原本就窄小的宾馆显得更加逼仄,甚至有点挪不开身。
叼着廉价的酒店牙刷,他单手撑在盥洗室对着锈迹斑斑的镜子刷牙。
右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绷带拆下来之后,只露出嫩粉色的疤痕。
再折腾一段时间,这道伤疤就会逐渐隐去,晒成跟他肤色一致的小麦色。
视线垂落在上面,明仪阳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叫言祈灵的男人。
对方令人厌烦的劝诫和独断专行的姿态仍然时不时会在脑海里浮现。
但往往又在几秒内淡去,被这人常挂在脸上的假笑替代。
最后化作天文台沙发上,那张仰躺的闪耀面庞。
即使过去好几天,他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对方被天文台的大灯照得极为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种仿佛熔炼着钻石,要滴落出宝石泪水般的灵动。
世所罕见。
仅仅是回忆也会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悸动。
他还能记起那个人用手扣住他脚腕的感觉。
像被冷藏室里的冻肉拿住了,指尖都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寒意。
那绝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
可是,呼出来的气息,哪怕是凉的,没有一点暖意,但那些沁在皮肤上的药水,却被他自己的体温熨得灼烫起来。
以至于再回想的时候……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混乱的暖意,如错觉般淡淡地覆盖住脚底。
因为想着事情,青年机械地重复着刷牙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过多的泡沫已经从毛刷中溢出,直淌到下巴。
他猛地清醒,低头把泡沫吐在台盆里。
伸手抹了把湿润的下巴,明仪阳拧开水龙头洗手,让自己不要去想与这个人相关的任何事。
可能是太久没有搭档了,而言祈灵确实是个熟手,跟他配合得相对默契,所以偶尔会回想一下。
咕噜咕噜漱了口,用毛巾擦干净嘴,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响。
他的手机跟一般的触屏手机不太一样,与其说是手机,不如说是板砖。
这只手机整体漆黑,厚度相当于三个智能机叠在一起,也就他能拿起来面不改色地玩几个小时。
换个人来用,估计举个十分钟就已经手酸了。
大概是因为体积太大,这手机哪怕是震动,动静也够大的。
拿起来一看,屏幕显示两个字:老板。
虽然备注看上去还算尊敬,但他接通电话之后的态度,跟尊敬半毛钱都挨不上:
“有话快说。”
“年轻人一大早火气这么大……在看片?”
“挂了。”
“诶诶,别着急啊,不就随便问一句?姒姝好那边已经出院了,恢复得还算不错,姒总很满意,打算找你做上门女婿,怎么样,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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