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临走那天,回光返照,叫下人不应,自己去床头拿烟抽,方才点燃,吸了一口,就因呛烟,窒息而死。”
明仪阳彻底失去了拿烟的兴趣。
青年抬起眼眸,描摹身旁这人看似毫无波澜的侧脸轮廓。
青瓦细响,他身体做出反应,环在这人身后的手臂化作滚烫的枷锁,足够他轻轻把这个人抱进怀里。
不过这突然的动作只定格一瞬,他抱过对方以后,就很快松开。
明仪阳不想解释拥抱的动机,只是伸手拨开这人垂在额前的碎发,低声说:
“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可是坐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自行选择了一种意思来理解:
“不用道歉。我只是见不得人抽烟。说来其实太霸道,但我管不住自己。”
明仪阳还想说什么,乍然听到极近的“咪呜”一声!
妖娆的猫叫声太近,炸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有犹豫,他的手条件反射地拔下脖颈上的木片,甩出锋锐长刀!
不过那猫好像只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观察,绿油油的圆眼瞳盯了他们良久,就往前院的方向跑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就在这时,言祈灵突然捂着心口闷哼一声。
明仪阳连忙把人抱在怀里,骤然想起了规则,瞳中立刻燃起两团紫焰。
门口的守卫听到异常的声音,刚要打开绣房,里面的四个姑娘就都匆匆地跑了出来。
而在她们走后,房子里的烛火就被一颗打进来的石子熄灭了。
把后窗悄无声息地合上,明仪阳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呆这里守着姒姝好几人,只能先跟着言祈灵回到账房处。
账房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士文光等人显然都已经跟随刁青畅去文家了。
明仪阳没搞懂言祈灵心脏疼的原理,想要扒开他衣服看看:
“你是不是受什么外伤了?”
言祈灵摁住了领口的盘扣,谢绝查看:
“没事,就是心尖突然痛了一下。”
青年狐疑地歪头看他,两颗紫瞳在灯火闪烁中忽明忽暗,像陡然从野外跑来人类社会的小狐狸,半信半疑地表达自己的亲近。
言祈灵莫名对他现在的样子心生怜爱,伸手轻抚过他棱角分明的脸侧,放柔嗓音:
“真的没事,你要是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吧,临窗有个小竹榻,你睡那里。”
明仪阳本来没打算睡。
包括他躺在竹榻上时,他也觉得自己顶多眯一会儿。
可言祈灵就坐在他旁边翻看账目,这个人身上的中草药香气糅杂着墨味,居然让他不知不觉沉入黑甜的梦里。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白。
明仪阳:……草。
言祈灵是给他喂安眠药了吧,他怎么睡得跟猪一样都没做梦?!
心底涌起不知所措的后怕,他连忙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
于是大清早的,他就顶着清晰的巴掌印,黑着脸跟言祈灵去到昨天短暂相聚的偏僻小院子,等待刁青畅等人过来同步文家的信息。
只是没想到的是。
刁青畅等人的脸更黑。
不仅如此。
来的还少了一个人。
麦泽雨,不见了。
第89章 23站:枣儿
明仪阳心情很差, 因为烦乱,语气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麦泽雨呢?”
刁青畅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噩耗:
“没了。”
短暂的沉默中, 明仪阳下意识往内袋摸去, 但想到言祈灵还在旁边, 他缩回手,把语气调整得正常了点:
“怎么没的?”
刁青畅再次把手搭在脖颈间的蓝色优昙花纹身间,别开视线:
“昨天我带他们几个去了文家,路过野坟时我们烧了纸钱,算是安全通过。我借口替白家看看文公子的身体状况, 所以白家来的人他们都招待了, 还安排了房间。于魁和麦泽雨住一间。”
他回头,似乎是想让于魁来详细描述一下。
但这个男人却缩在墙角, 紧张地蜷住自己, 死死低头什么都不肯说, 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
对这副模样的人, 刁青畅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只能继续转述:
“总之, 于魁说, 大半夜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猫叫, 然后他立刻灭灯出门。麦泽雨睡得比较熟, 翻身起来晚了一步,就被反锁在门里了。”
蜷在角落里的于魁听到之后有了很大的应激反应,叠声说:
“不是我……我没有关门……我没有……”
接触到言祈灵扫来的视线,原本沉默的林永健轻轻解释了一句:
“从早上我们找到他开始, 他就已经是这样……有点神志不清。”
言祈灵微微颔首,继续听刁青畅的发言:
“呃, 我们后面去开门,那门是自己反锁上的,跟于魁没关系。于魁说他尝试拉门,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麦泽雨就是没法出来。”
“他闹出的动静声音挺大,我们这些被安排在周围的人都被吵醒了。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过去推门,那门紧得跟蚌壳似的,推不开撬不动。”
那门最后是文家名为“乙西”的管家帮忙打开的,只是在幽蓝天光里,室内被照亮的正中心,只垂下两个红色的斑驳影子。
等他们看仔细,才发现那是两只勉强套在脚上的绣鞋。
顺着绣鞋往上看,是凤冠霞帔的麦泽雨。
他面上画着大喜的红妆,铜铃大眼急剧充血,鼻翼翕大,面庞呈现窒息后血液凝固出的粉紫色,涂着朱砂的嘴唇大张,吐出的舌头直垂到下巴。
那舌头的涎水凝固成鸡蛋白似的半流动液体,饶是如此,舌头上鲜红的“枣”字并没有被液体冲散。
霞帔之下,他的一条右臂也无影无踪。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走的,淌下来的血在凳子下汇成血泊。
“……就是这样,所以他最后留下的文字线索,是一个‘枣’字,枣子的枣。”
刁青畅再次叹气,结束了自己的描述。
“枣。”
明仪阳细细琢磨这个词,慢慢品着:
“这个字应该不是麦泽雨自己留的,而是来自于无间主,或者……无间主的规则。”
旁边的言祈灵再度拿出那张红笺,素白的手指揭开纸片,仔细翻看。
他的眼睛快速扫到写着“听到猫叫时赶紧离开房间,即使是晚上”的规则时,原本要继续翻看的手指不由微顿。
沉吟片刻后,他说:
“红笺的规则变了。”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不太一样,大家呼啦啦地围聚过去,纷纷看向那张红笺。
只见原本写着:听到猫叫时赶紧离开房间,即使是晚上。
悉数被炭笔似的东西潦草划掉。
划掉的字迹后又用蝇头小字补充了新的内容:五更天若被拍肩,立刻出房间,若不能出房间,务必记得学猫叫。
林永健看完,神色复杂地得出结论:
“看来,只要死一个人,这个规则就会更新,或许会持续到我们所有人死绝为止。”
奕鸿达原本习惯性带笑的面庞这时也染着凝重:
“其实,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们今早才打听到的,文家的那个公子,原本不是说病重吗?但今早好像……歇菜了。你们说,这个婚是不是可以不用结了啊?”
明仪阳冷笑,冷淡地睇着这些对世事险恶丝毫不知的人,嘴角含着嘲讽:
“谁说死人不能成婚?现在文白两家更要把这个婚结了。”
奕鸿达面露难色:
“……这么说,你和刁青畅的想法一样,也觉得这个婚事会变成冥婚?!”
“其实之前我就想说,可能不仅是冥婚……”
林永健慢慢地吐出自己的想法,视线却似有若无地掠过旁侧的言祈灵:
“白老夫人现在不需要在乎新娘子的死活了,只要她们的身体还在……对于白家而言就是有价值的。”
奕鸿达难以置信:
“这个世界的‘人’看上去还蛮通情达理的,真的会这么对她们吗?”
“你别忘了,这个世界是无间主捏出来的。”
刁青畅赶紧提醒脑子好像有点不清醒的奕鸿达:
“所谓的通情达理都是无间主捏造出来的,实际上祂可能会利用这点杀人于无形,你放松警惕是最要不得的事情。”
“况且麦泽雨已经付出代价了,你还觉得这个世界讲道理,我说……你这样随便推测才有点不讲道理。对自己的生命负点责,兄弟。”
奕鸿达不说话了,他不算纯粹的小白,只是有点不愿接受目前经历到现在的一切,原来都是绝路的铺垫。
于魁自始至终都在发抖,他不仅无法参与决策,就从心态上看,这个人基本处于半废的状态。
而像个背景板旁听的士文光在最后分享了关于“坟堆上的女人”的故事。
“其实我们昨晚去文家路过坟头撒纸钱时……我感觉旁边好像坐着个人,但是我撒了钱,同时也有刁先生的符篆傍身,所以那个人始终没有靠近我……”
“后来它离开我,我才看清……那好像是个女人,赤着脚坐在坟堆上,喃喃自语说她没穿鞋什么的……”
他有些后怕的模样:
“……还好我没跟它搭话,不然可能就被吃了。”
言祈灵却根据他的描述,不动声色地转过目光,安静地盯着他看,突然出声询问:
“它有问你要鞋穿吗?”
士文光先是一怔,随即疯狂摇头:
“我哪敢跟它说话,总之都没有理会它,它还一直在我旁边唱歌,只是完全听不清楚……”
“这样。”
言祈灵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
“不理会是对的,毕竟无间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按理来说,关于赤脚女人的事,他们还能再多聊两句的。
但不等深入探讨,明仪阳已然戒备地往墙头靠去:
“有人来了。”
他回头与言祈灵对视。
得到对方眼中的暗示之后,明仪阳立刻攀上墙头离开,林永健回头看了眼言祈灵,也跟着明仪阳翻墙跑路。
其余人等也纷纷离去,最后这里只剩下士文光和言祈灵,他们原本就是账房先生,呆在一起倒是很正常。
闯入这里的人正是面白无须的西乙管家。
言祈灵忽然想起,文家的管家,似乎叫乙西。
西乙来时气势汹汹,但见到只有他们两人时,嚣张气焰立刻压低下去,甚至有几分唐突贵人的不知所措。
他仍旧维持了自己的表情管理,笑肉不笑地问:
“两位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账房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倒也不是。”
应付对方的回答信手拈来,言祈灵就像自己天经地义要站在这里一样:
“只是想起小姐的嫁妆有几处似乎录入有些错误,所以找士先生一起去库房看看,谁承想,白家建筑恢弘,我等竟然迷了路。”
西乙的假笑像贴片似的,牢牢地粘在脸上:
“哦哦,既是如此,言先生何不找小厮带路,定是下人招待不周,让先生心生厌恶罢?”
然而,言祈灵的标准笑容不遑多让:
“哪有的事,财务之事毕竟隐秘,况且是涉及两家的账目细节,总不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我和士先生才打算独自出门。”
“谁料白家果然是家大业大,几个圆月门就让人晕头转向,要早知如此,当初还是得叫上小厮一道为妙。”
短短几句话的交锋中,西乙很快发现对方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继续绕下去只怕没有结果。
于是他把矛头瞄准了旁边的士文光:
“听闻士先生是今早跟着刁先生从文家回来的,不知士先生对两家的账目有何看法?”
73/140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