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告诉太夫的。”梅盛雪拿过扫帚,将掉落的梅花扫入簸箕中,走到院中将它们倒落在松树下。
“但不是因为怕他,而是不想欺瞒他。”梅盛雪直起身,向外走去。
“梅公子。”叶月松叫住他。
“太夫是先帝的夫君。”
“我知道。”
梅盛雪没有一丝停留,跨过门槛,走入风雪中。
一袭僧衣洁白如雪。
……
【滴!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彻底治愈宿主头疾中……】
系统588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时隐隐作痛稍有疲惫便昏沉难受的额头,在瞬息之间像是被人拂去了灰尘,变得无比清明与自在。
玉攸容顿了下笔,笔尖在奏章上浸染出一个黑色的圆点。
“主子,可是又头疼了?我去寻圣僧过来。”流萤为玉攸容递上一杯茶,熟练地向外走去,正碰上迎面走来的画屏。
他怀中抱着白玉梅花瓶,瓶中还插着几枝明艳的红梅。
“主子又头疼了,画屏你先去给太夫按头,我去找圣僧。”流萤一举夺过画屏怀中的梅花瓶,伸手推了他一把。自己则把梅花瓶放在柱子旁,向外大步走去,几步便出了殿。
玉攸容没有阻止。
他闭上眼,唇边仍透露出几分笑意。
他记得那小家伙说的任务是改变梅盛雪被叶月松辜负、回到罗浮寺枯坐三夜坐化的悲惨命运?
他想见见梅盛雪。
此时的梅盛雪。
看着太夫唇边的笑意,画屏艳丽的容颜上出现一丝担忧,“主子,圣僧去见了镇北侯嫡女,他们相谈甚欢。”
“他不会。”头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传来,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玉攸容笑着安抚了一句。
那孩子是个有慧根的,被他点醒后,应当知道罗浮寺是他对抗世俗的底气,一旦他失去了这份底气,就只能被世俗枷锁铐住,嫁人生子,再无法挣脱。
画屏便不说话了。
总还有他和流萤的。
【宿主,你做了什么?】系统588气势汹汹地问。
“睡醒了?”玉攸容在心中轻声说道。
【嗯。】588瞬间失声,低头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宿主已经完成了任务,我就该走了。】588轻声说道,心中有一丝不舍。它第一次绑定宿主,就遇到了一个这么温柔的宿主,也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遇到。
【本来系统应该伴随宿主一生的,但宿主一旦完成任务,系统就会受到天道的针对,很痛的。当然我不怕痛,只是下一任宿主正在等着本系统的绑定救命呢!】
“现在就很痛了吧?”它其实没有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的。
588怔住。
确实,有点痛。
玉攸容从旁边抽出那本话本,轻轻抚了一下封面,轻声哄道,“小家伙,去吧。能够遇上你,是哀家的福分。”
【嗯。】588低声“嗯”了一句,从书中跳出,化作原本的光团样子,向上飞去,消失不见。
【本系统还会遇到比你更好的宿主的!】
“会的。”
玉攸容注视着软软的小光团消失。
“主子,圣僧来了。”流萤走入殿中,在他耳边轻声道。
“让他进来。”
“是。”
玉攸容看向殿外,见梅盛雪背光踏入殿中,影子在他身前拉出长长的一道阴影。而后他伏身而下,匍匐在地上,洁白似雪的僧袍落入黑色的阴影中。
“拜见太夫。”
“这是一天不见,便和哀家生分了?”玉攸容笑道,朝他招了招手,“来尝尝哀家让御膳房坐的梅花糕。”
梅盛雪不动。
“请太夫治我欺瞒之罪。”
“你有何事欺瞒哀家?”
“我已还俗。”
第52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六)
玉攸容敛眸看着他。
似雪的僧袍铺在如玉的白砖上, 一如当日——
那袭红袈裟于半空中匍匐于冰冷的白雪中,沾染上尘土。
幸好他这殿中日日有人打扫,不染纤尘。
看着与当初如出一辙的梅盛雪, 若不是系统告诉他任务已完成, 他也会和此时偷瞄他反应的画屏同一想法。
“抬起头来。”
梅盛雪抬起头。
玉攸容的声音堪称平和, 但他越是平和, 梅盛雪越不敢看他。
“看着哀家。”
梅盛雪抬眼, 对上太夫温柔如月光的双眸。
“告诉哀家,为何?”
梅盛雪微怔。
他欺瞒了太夫, 以为哪怕自白亦会触怒太夫, 心甘情愿地等待着来自太夫的怒火与惩戒,未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平和的询问——
“为何?”
好像他若能给出答案, 那么这等欺君罔上的事便也如窗上破了的白纱,轻轻地就揭过去了。
“如今的我尘心未断,”梅盛雪抬眸看着太夫如玉的面容,“我不配。”
原来如此。
真是小孩子脾气。
玉攸容示意画屏将自己桌上的梅花糕给他端去, “那便依你, 三年后再说。在这三年间, 哀家会为你瞒着世人,为你保留着‘圣僧’的名号, 直至三年后——”
他看向梅盛雪, 眼中带上威严与庄重,“你亲自告诉哀家, 你的选择。”
“是。”
梅盛雪垂眸, 接过梅花糕。
青玉的盘子上放着四五块雪白的梅花状的糕点, 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当真便揭过去了。
“葬礼便交由方丈吧。一会儿哀家修书一封, 请方丈下山,由你亲自送去。”玉攸容笑着看向梅盛雪,“方丈这是为你担下了担子,你便跑跑路,顺带捎一包好茶带上去。”
师父好茶。
“是。”
梅盛雪垂眸,和太夫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懂。
只有一腔孤勇。
“不必沮丧。”
玉攸容看透了他的心思,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去,只留流萤画屏在身旁。
“吱呀——”
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上,将外界的风景、觊觎隔绝在外。
万千烛火摇曳,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玉攸容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来。
奢靡的檀香轻轻笼罩了他,是权势的味道。
“你应当知道哀家是如何进宫的。”
嫡兄去世,他入宫接任嫡兄的位置,为皇夫。
那年,
他刚弱冠,梅花开得正好。
“哀家、哀家的兄长乃至玉家嫡系的每一位公子,都是按照国夫的标准来培养的。”
梅盛雪闻言被太夫扶住的那只手下意识攥住了他。自出生开始,太夫就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吗?
玉攸容拍了拍他的手,从他手中接过摇晃的青玉碟子,携他到一旁坐下。
“太夫……”梅盛雪看向玉攸容,眼中冰雪破碎,露出其下恍若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玉攸容顿了一下。
这孩子……
“哀家生为玉家子,玉家便是哀家的责任,不必挂怀。”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梅花糕,喂到梅盛雪嘴边,笑着哄他,“尝尝?”
梅盛雪垂眸,轻轻咬了一口。
小巧雪白的梅花糕中竟藏着艳红的梅花馅儿,轻轻一咬,梅花的香味便混着雪香在口中散开。
“这是宫中妃嫔冬日最喜的糕点,吃完后唇齿留香,便于邀宠。”玉攸容收回手,将被他咬掉一口的那一块儿放在靠近他的盘子边。
邀宠。
梅盛雪垂眸,拿起被他咬了一口的梅花糕,一口口吃掉。
刚吃完,身边便递来一方洁白的手帕。
那是,他曾给太夫的那方手帕。
太夫那方手帕就在他袖中,未想到他的手帕太夫还留着。
梅盛雪抬眸看向太夫。
但被他用过了,太夫是否就不要了?
玉攸容看着他笑了,抬手擦去他脸边的白渣。这看似高冷实则黏人偏偏又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不必沮丧,你与哀家不同,虽无人教你,但也无人约束你。”温润的指腹隔着手帕在他唇边轻点,玉攸容垂眸轻笑,“再说了,还有哀家。”
第5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七)
“是。”
梅盛雪轻声答道。
声音略轻快, 被裹在手帕中,又带上丝含糊,站着梅花糕残渣的唇在他手下轻颤, 莫名有了种似小动物般撒娇的意味。
玉攸容收回手, 将脏了的手帕叠好, 递给画屏, “这方手帕你亲自洗, 洗好后放在哀家床头,莫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子给哀家弄丢弄坏了。”
“是。”画屏妖艳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柔媚多情, 勾出潋滟春色, 被玉攸容看了一眼,才带着笑意盈盈拜退。
这吩咐可不是说给他听的。
梅盛雪垂眸。
只觉自己心思似已经被太夫看穿, 无地自容。
“怎么不继续吃了?不喜这梅花糕?”玉攸容打趣了一句,将话题移走,为他解围。
“喜欢。”
“那就好。这宫中还有桃花糕、荷花糕、桂花糕,只是如今季节不对, 待到了时候, 哀家让人给你送去。”玉攸容笑着捻起一块梅花糕, 轻轻咬下。
“是。”梅盛雪低应声响起,声音清冽而干净, 似高山孤雪。
那时, 他应当已经远在岭南。
玉攸容微微阖眼。
口中红色的梅花酱自似雪般的松软外皮中溢出,浓郁的梅花香味在唇齿间弥漫, 香味萦绕, 久久不散。
父君每次自宫中见了兄长回来后, 带回的赏赐中总有这宫中特有的糕点。
春天是桃花糕、夏天是荷花糕、秋天是桂花糕、冬天是梅花糕。宫中的贵人,总有邀宠的法子。一年四季, 唇齿都是香的。
等他长大了,每次随父君入宫见到兄长时,兄长也总喜赏赐这类小糕点来哄他。
即使如此,他也没吃过几次。
后宫干政是大罪。
母亲身为丞相,父君也得避嫌。
如今倒是能天天吃上了。
虽先帝逝去,缺了献宠之人,他也随着自己的性子,毫不避讳对此类糕点的喜爱。
一小块糕点吃完,便见一旁又递了一块手帕过来。
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帕色洁白似雪,几欲与似雪的皓腕融为一体。
他抬眸看了梅盛雪一眼,才自梅盛雪手中将那方似雪的手帕接过,轻按过唇边。
梅盛雪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见他手指轻按过唇边,带走本就不存在的食物残渣,唇色愈发红润;见他将手指一根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见他用干净的手自袖中取出一方碧色玉兰花手帕,递给了他。
“哀家亲自绣的就这两方,再没有多的了。”
太夫亲自绣的……
梅盛雪诧异地抬起头,落入他带笑的眼中,藏在衣袍下的脖颈飘上薄红,“我不是故意骗取太夫的手帕。”
“哀家知道。”玉攸容牵过他的手,将手帕放入他的手中,眼中尽是温柔与宠溺,“是哀家给你的。”
“谢太夫。”
梅盛雪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碧色手帕上盛开着的白色玉兰花上。
这是太夫亲手绣的……
他抬手,用碧色的手帕虚按过嘴边,便将其收回怀中,与装着另一方碧色手帕的荷包放在一起,只等回去洗净后就一起放入荷包中。
只这片刻,他就感觉自己唇上沾染了尊贵奢靡的檀木香味。
“天色不早了,你今日也累了,便早点回去用膳休息吧。”耳边太夫的声音传来,梅盛雪看着太夫身前堆着的满案的奏折公文,便知他还未忙完。
“我不累,我为太夫按头。”
刚刚流萤来找他,说太夫头疾又犯了。
“哀家不痛了。”
“我在一旁候着。”
玉攸容失笑,他头疾已经被系统588治好,梅盛雪在一旁候着也是白白累着自己而已,但这孩子一片心意,况且他刚刚才让流萤用头疾的借口将人诓过来……
罢了。
他笑着看向梅盛雪,“哀家饿了,先陪哀家用膳吧。”
“流萤。”
“主子。”
“传膳吧。”
“是。”
用完膳,处理完三分之一的公文时,已经深夜。
流萤已经来添过了数十次茶水,殿中寂静无声,只有火炉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缭绕的香氤氲在房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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