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女士看她两眼,觉得不对劲。
下午的江城机场,苏唱站在接机处等待亲人的归来。和接于舟很不一样,她没有忐忑,也没有紧张,甚至期待都很少,穿着千鸟格纹的长款双排扣大衣,头发随意披在脑后。
过了会儿,家人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苏意,细格子的羊毛西装厚外套,里面低领内搭的丝质质感若隐若现,金属链条包和一对颇有设计感的耳环相得益彰,已经五十岁的年纪了,仍旧很干练,看着不过四十上下。
而李总和苏唱的爷爷在后面,助理推着行李车。
苏意这个人很神奇,她并不高傲,但所有人都觉得她高傲,因为她看人是要先眨一下眼,视线先在地上,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到对方的脸上。
见到苏唱,她把电话挂断,踏着高跟鞋走过来,和她拥抱:“小唱。”
保养良好的脸上笑出了淡淡鱼尾纹,是很想念苏唱的体现。
“妈妈。”苏唱笑了笑,接着跟李总和爷爷拥抱,李总和爷爷拍拍她的背,也很想她。
苏意挽着她的胳膊,扶着脖子说坐飞机累坏了,问江城有没有好一些的按摩师,苏唱说等下问问。
一行人坐电梯去停车场,有行李车进来,苏唱拉住苏意的胳膊说:“小心。”让她往自己这边靠一下,之后再没说什么。李总询问车停的区域码号有没有记,苏唱说放心,她拍照片了。
车上很安静,爷爷说江城这些年变化真大,李总也很是感慨,路上经过某个集团的总部,他指了指,跟助理确认,明天中午是不是约了袁总。
坐在前排的苏意眨眨眼,意味不明地说:“明天初一。”
李总没说话,助理答是,十二点在望江国际。
“明天要我送你吗?”苏唱轻声问。
“不用。”助理备车了,晚上开过来。
“那今晚是在我那里住还是……”
苏意说提前让人把奶奶家打扫出来了,住奶奶家,苏唱的复式爷爷上下楼不方便,而且就一个书房,她和李总都需要办公。
“好。”苏唱笑了笑。
苏意手搭到她的大腿上,温声说:“你这两天也住过来,好不好?”
“嗯。”
晚餐是苏唱提前订的包厢,吃苏意喜欢的粤菜,开了一瓶酒,偶尔的杯盏碰撞中,聊各自的近况。不到十点,他们穿好外套走出餐厅,没饮酒的助理开车,把他们送回奶奶家,又送苏唱回家收拾行李。
苏唱坐在后排,望着除夕夜空洞的江城,街上很安静,许多人都回老家了,高楼大厦里只稀稀拉拉的点了几盏灯。天上有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因为禁止烟花爆竹,也没有肆意绽放的花火。
助理说:“唱唱,你话又少了。”
“是吗?”苏唱笑笑。
助理挺感慨:“长大了。”
苏唱的大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低头刷开,打开微信界面,看着置顶的猫猫头像发呆。
苏唱家里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加上长途飞行,众人很疲乏,爷爷洗了澡,早早地就睡了,李总也准备休息,苏意仍在书房工作。
苏唱洗完澡,给她送了杯助理热的牛奶,问她空调度数高不高,如果头晕,她调低一些。
苏意说不用,又高兴地称赞小唱越来越贴心。
回到房间,苏唱侧卧在床上,就着台灯的灯光翻看粉丝发来的私信,没翻完,她退回首页,发了一条:“除夕快乐。”
祝福争先恐后地涌来,无比热闹的互联网。
十一点四十五,收到视频请求,是于舟。
苏唱动了动肩膀,点开,小小的屏幕里出现小小的女朋友,她应该也在被窝里,台灯要亮一些,脸红红的,看到苏唱就笑了。
“怎么了?”苏唱不自觉地放柔声音,笑意染上嘴角。
“哇我差点被我妈打死。”于舟刚钻进被窝,有点冷,“嘶”一声抖抖脖子。
苏唱扬眉:“为什么?”
“我说我不看春晚了,我妈说都快十二点守岁了我十几二十分钟都撑不住,我说我困得要死今天坐车了,我妈说我不孝顺,我说不守岁怎么就上升到孝顺不孝顺了,我妈要打我,我对她使用了‘大过年的’攻击,我说大过年的你要打我来年我一年都不顺的。她忍住了,然后我就跑上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于舟一股脑说完,狡黠地笑。
苏唱也被逗笑了,视频里的于舟双眼亮晶晶的,窗户里透进来的烟花光芒一闪一闪,忽明忽暗,让她的轮廓更加生动。
那头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于舟嘟囔:“以前怎么没发现过年这么遭罪,闹麻了。”
随即又问苏唱吃什么喝什么了,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想她,有没有按时想她,有没有每个小时都想她。
“有。”苏唱含着笑,温柔地,诚恳地回答。
于舟满意了,将脸在枕头上蹭蹭,说:“好不习惯啊,一个人睡。”
没有香香软软暖暖温温的女朋友抱着,感觉睡觉姿势都不对了。
苏唱只望着她,没怎么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看见于舟开始,心里面就一直酸酸软软地叹气,明明只分开了不到一天,却好似很久没见了。
俩人忽然便陷入沉默,在嘈杂和安静的空间里对视,仿佛能阅读各自的呼吸。
“苏唱,我能不能养一只你啊?到哪里都带着,真不想分开。”于舟蓦地有点难过,她满脑子都是苏唱,年都过不好了。
很孩子气的一句话,苏唱很想摸摸她的头,但办不到,没等她回答,于舟在密集的鞭炮声里转过头,看一眼窗外,又迅速转回来,提高声调:“十二点了!”
“新年快乐,苏唱唱。”她笑吟吟地说。
“新年快乐。”
“你要说新年快乐,于舟舟。”
“新年快乐,于舟舟。”
“好,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了。”于舟很满意。
苏唱握着手机淡淡一笑,大拇指轻轻地触碰屏幕里的眼睛,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好像把江城缺少的烟火都收敛在了瞳孔里。
第65章
吃热汤圆的初一,于舟在麻将哗啦啦的搓牌声里想苏唱。
吃臊子面的初二,于舟在贺岁片鸡飞狗跳的片段中想苏唱。
回乡祭祖的初三,于舟在田野边给苏唱打电话,搓着手指望着光秃秃的山,她说下过雨泥地很滑,她差点就摔了,想让苏唱抱抱,苏唱轻声说抱抱,于舟低下头,吸吸鼻子就掉眼泪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人想到哭。
爱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形式原来不一样,于舟让苏唱不孤独,苏唱让于舟孤独。
于舟让苏唱想到阳光,想到春风,想到“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永恒;苏唱让于舟想到天空,想到小雨,想到“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萧索。
于舟蹲下扯着田边的野草,没告诉苏唱自己哭了,只是跟她说,她们家祖坟很灵的,以前每年她都在求发财的时候也顺便求爱情,今年求祖宗把之前许的愿收回去,她说怕万一去年求的桃花在路上了。
偷偷多磕了一个。
苏唱又笑,但她听懂了于舟变得虔诚和迷信的原因,令她难以再忍受分离。
初五上午,赵女士在门外骂于舟懒得要死天天不起,恨不得把她赶回江城去眼不见心不烦,于舟很委屈说上一年的班,春节还不让人睡懒觉了,迷迷糊糊地刷完牙,接到苏唱的电话。
“我在肃城高铁站,你可以来接我吗?”
她清贵的嗓音在人流环境声中好听得惊人,于舟差点怀疑自己还没醒。
心脏比思想更快跳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话筒,坐到马桶上小声问她:“你过来了?”
“你,你怎么过来了呢?”
“你爸妈呢?你不过年啦?”
“天啊,你自己坐高铁过来的啊?”
“是不是真的啊?苏唱。”她觉得自己嘴都干了,润了润双唇,心跳得要受不了,眼睛瞬间酸酸的,最后只能缓着嗓子叫她。
苏唱慢悠悠地笑了,轻声道:“想见你。”
于舟仿佛听见了她在车水马龙中眨眼的声音,似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
整个时间与空间掀起巨大的波澜。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挂断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喊了一声“妈我出去啦”便往外跑,在门口跺着脚打了十来分钟才来一辆出租车,她“嘭”地甩上车门,没坐稳就说:“师傅,去肃城高铁南站。”
膝盖摇啊摇,她扒拉着驾驶座的椅背,看着司机师傅输入目的地,她和苏唱的距离变成弯曲的绿色线条,激动得要命。
百度地图提醒,见面倒计时41分钟。
于舟不爱哭,真的,但与苏唱的交往中,她时常有热泪盈眶的时候,因为任何情绪的出口都无法承载爱情里的复杂与缤纷。正如此刻,她紧紧握着车门的扶手,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路灯、树木和摇摇欲坠的红灯笼,眼前一面模糊。
她没有被人这么给予过这么好的爱情,好到她有点害怕。
她吸吸鼻子,用手背迅速把眼窝擦干,给苏唱发微信说:“旁边有个肯德基,你去坐会儿,外面冷,我还要40分钟才到,你去买杯咖啡喝,别冻到了。”
苏唱常年开车出门,不习惯穿很厚的衣服,迁城又比江城更冷一些,于舟很怕她着凉,末了学着苏唱嘱咐一句:“乖。”
苏唱发来猫猫点头的表情。
于舟攥着手机,紧紧盯着前排地图上的箭头。
漫长的40分钟,好像于舟过了一生那么长,但如果一生只有这么长的话,用来爱苏唱又实在太短。
于舟刚下车就看到苏唱了,她坐在靠着玻璃门的地方,方便于舟看到,真的只点了一杯咖啡,低着头回消息。于舟跑了两步,放慢步子走过去,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机场见苏唱的样子。
她站在灯光大亮的厅堂里,也是抬眼看着肯德基的招牌,于舟跳上前打招呼。
那时她们都没有想到,之后会把双方如此深刻地印在心底。
于舟推门,走到她面前,不知道该讲什么,说了句:“喂。”
苏唱抬眼,月亮落到小城里,更有故事感一些,她抿着唇角对于舟笑:“好久不见。”
于舟戳戳她的肩膀:“是啊,好久不见。”
苏唱顺势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晃了晃,就望着她笑,也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于舟伸出另一只手给她顺头发,仔细地别到耳朵后面,仍旧是重复电话里的问句,“你爸妈呢?”
“回去了。”
啊……这么快就回去了啊,于舟观察苏唱的脸色,一切如常,便也没有多问。两只手捧住苏唱的脸,搓一搓,问她:“冷不冷?”
苏唱摇头。
“看你脸都冰的。”于舟不信,皱皱鼻子软软地怼她,继续问,“那你就这么跑来找我啊?也不提前说,你住哪?”
苏唱双手覆上于舟的手背,不用力地握住:“还没订酒店,我对这里不熟悉,你帮我订。”
于舟收回手,揉揉自己的鼻子,看一眼桌上的咖啡:“喝完了吗?那走吧,春节期间应该房间还挺多的。”
说完帮苏唱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等她收拾好,俩人一起出去。
赵女士不知道她俩的关系,苏唱又突然跑来,俩人都觉得不是暴露的好时机,因此苏唱没有提出上门,于舟也默契地领着她去酒店。
上了出租车,俩人才真正像热恋期重逢的情侣,靠着彼此坐在后排,手紧紧攥在一起,于舟歪着头,枕在苏唱的肩上。
十五分钟后,她忍不住,侧过脸偷偷亲苏唱的耳垂。
然后她们在后排无声地接吻。
不想管司机的目光了,只要她们安静地品尝彼此,世俗里就仿佛只剩下这一对爱人。
分享完积压的思念后,于舟打开app和苏唱一起选酒店,她划拉给苏唱看:“这家是五星级的,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店,以前我姨的亲戚来住过,我也去看过房间,还不错,但跟江城的比,感觉不是一个五星级,你凑合凑合吧。”
苏唱瞥一眼,问:“离你家多远?”
“嗯,这个有点远,我家在北部新城,这个在南边。”
“换个近的。”
“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大城市啊,只有这一家五星级的,我家附近都是快捷酒店啥的,你这辈子都没住过的。”于舟无语,但她懂得苏唱的意思,语气便也糯糯的。
苏唱很坚持,于是于舟在她家小区附近找了个不太远的,四星级,帮她办理好入住,各个犄角旮旯看一遍,还算是干净整洁,除了房间小一点,大堂没那么气派,也不比那个五星级的差到哪里去。
她放心了,正想看看床头柜旁边有没有wifi密码,回头便被苏唱吻在了床上。
她们迫不及待地做了。
于舟微喘着抱着苏唱,说没有洗澡,苏唱没有回答她,只用嘴唇在她颈边点火。
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亮起来,震了好一会儿,变成赵女士的未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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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悲白头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66章
这天苏唱非常不满足。
事后,于舟汗涔涔地捧着她亲吻,苏唱小声地问于舟,可不可以“喝粥”。
于舟一开始没明白,和苏唱眨着眼对视,苏唱的无名指在还未干掉的地方轻轻一碰,于舟的心里便麻了一大片。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也忍不住好奇。苏唱的身体下探时,于舟难以自持地扯过被子,捂住头,将倒吸的凉气和溢出唇角的无助遮住。
她的脸很红,一半因为缺氧,一半因为正在被供氧。
支起的膝盖微微颤动,她和苏唱不知谁在供应谁热情,但可以确定,两个人都感到了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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