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盏月发觉自己对火灵气的相性大幅提高,分明并非火灵根,却能凭空使出诸多与火相关的法术。
这真是意外之喜。
莲子吸收炼化有些费时,直到后半夜,才彻底收功。
她见到黎伶已经睡下,不曾打搅,也躺在旁边和衣而眠。
次日初醒时,看到全然陌生的房顶壁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至偏头看到黎伶的沉静的睡颜时,才如当头一棒,猛然回忆起昨夜之事。
霜盏月刚想起身,但见黎伶呼吸平缓,似乎还在沉眠,生生止住动作,乖乖地躺回去。
数日以来,黎伶一直在替她操心中毒之事,她险些忘记黎伶其实也是伤患,而且相比自己只会更加严重。
回想起那晚花庭的景象,霜盏月轻叹一声。外头天才亮,时间尚早,还是让这人再休息一会儿吧。
这般想着,她悄悄翻身,侧着身子看黎伶睡觉。
不同往日张扬的气场,熟睡的黎伶格外安静,两只手平放在身躯两侧,红唇并未合严,稍稍开合一点,隐约能看到藏匿其中的白齿。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很乖,很静,仿佛一只沉睡的凤鸟,用绚烂的双翅盖住纤细的身躯。
说来,黎伶的原形究竟是什么呢?
平日里只知晓妖皇二字,却鲜少有人提及原身。
既然是妖族,其实也跟她一样,有另一种形态吧。
霜盏月忍不住触碰自己的手腕上的银镯。
这镯子虽能避免旁人看破她的原形,但也会限制自身,令她无法变回兽身。
这么久过去,分明是自己的身体,却仿佛隔一层薄纱,有恍惚般的不真切感。
正想得出神,黎伶忽而眉头微皱,身体不安分地微动。
霜盏月原以为这人要醒,谁曾想一阵骚动之后,竟是翻身正对着她。
床很大,也很软,两人原先隔着一臂的距离。可经过霜盏月和黎伶的翻身后,这点距离被急速拉近。
霜盏月瞪大眼睛,几乎下意识屏住呼吸。
黎伶跟她正对着,两人挨得极近,鼻子几乎碰在一起,红唇相对,双眸相称,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几乎能扫到黎伶的脸上。只要再往前一点,她们就能抵在一起。
太近……太近了。
鼻间全都是她的气息。
霜盏月从没跟旁人凑这么近,心底惊慌失措,想要拉开距离,却好巧不巧,被黎伶不安分的手臂搭住。
身体微僵,不敢动了。
分明方才还优雅宁静,不过眨眼的功夫,怎就凑了过来,还将手臂揽在自己的腰间。
心跳剧烈,一股焦躁惶恐的感觉飞速蔓延,仿佛茂密的雨水,将先前种下的种子悄悄滋润。
霜盏月有些不安,颤抖着张唇,刚想出声叫醒她。
那只搭在腰间的手就不安分地捏了捏。
酥酥麻麻的,还带一点痒意。
“黎!……伶。”没拿捏好音调,第一个字带着羞恼的轻颤脱口而出。
刚一说完,就见到本该熟睡的人嘴唇弯起,睁开眼睛,藏匿其中的浓浓笑意似醇香甘甜的桃花酿,让人昏沉糊涂。
“吓到你了?”黎伶轻笑,“早在你翻身时我就醒了。”
耳边迅速烧红,连带着脸皮也有烫意。
霜盏月不想暴露自己的惊慌,只能尽量板正表情,用故作平缓的语气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起?”
“因为有人在欣赏我的美貌,不忍打搅。这张脸如此精美,不给旁人看实在可惜。”说这里,她眉头微皱,目光之中忽然掺杂一些责备,“不过那人后续却发起呆来,将注意力偏到别处,着实不该。”
霜盏月滚动喉咙,总觉得昨夜的莲子还未吸收干净,嗓子里仍然热乎乎的。
一时无言,只能沉默。
“只此一次,下一回就不会轻易饶过。”黎伶的语气轻佻,蛊惑人心,也不知在说偷看睡颜,还是兀自发呆的事情。
“起床,今日有约,待会儿随我出宫。”
扰乱霜盏月的心境后,罪魁祸首却半点不在意,自顾自地起身,如同往日一般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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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吃过早饭,霜盏月回自己房内换一身新衣服,知晓宫外寒冷,霜雪不断,穿得很厚,连袖炉也不曾落下。
“嗯,裹得这般严实,的确不会再受寒。”黎伶见她连帽子都戴上,忍不住调笑,“不过再怎么说已经是元婴大能,放出去也有震慑众人的实力,戴着老虎帽会不会……有失风度?”
这帽子黎伶见她戴过一回,虽然用材和织功都相当用心,可款式着实有些幼稚,头顶还有两个小小的鼓包,似乎是虎耳,看起来极像稚童幼儿稚子戴的东西。
手艺做工有点熟悉,应当是宫里的裁作所制。
霜盏月见她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头顶,脸上微红,不自觉地弓起身子,用手捂住虎耳,尴尬地解释:“宫内无人戴帽子,这是焦晨让裁作按照自家孩子的款式仿制的,一片心意,无法拒绝。”
当初焦晨兴冲冲地拿来时,霜盏月就分外尴尬,尤其看到两只可爱的虎耳,整个人都有些无地自容。
她二十五了!虽然在妖族这种动辄人均上百岁的地方有些显小,但在人修界已经是能够成家立业的年纪。怎么……怎么能戴这种东西?!
可看到焦晨脸上欣喜的笑容,霜盏月实在无法拒绝。
接下之后,她偷偷借来针线,将两只虎耳去掉,勉强也能用。只是手艺不好,脑袋上仍有鼓包。
幸好颜色不算花哨,也足够暖和,不然她当真没有勇气戴出去。
黎伶点头:“嗯,挺可爱的。”
心里暗自夸赞焦晨:干得漂亮!
得想办法给犒劳犒劳这孩子。
霜盏月表情有一丝破碎,从未想过被尊称为“大师姐”的她,有朝一日也会被夸奖“可爱”。
这两个字宛如猛兽一般,疯狂地进攻自己的尊严。
“果然还是不戴吧。”霜盏月决定放弃帽子,接受黎伶的建议。她已经是元婴大能,不能丢面子。
正在她伸手去摘时,却被黎伶拦下:“别,外头天冷,小心冻伤受寒。”
霜盏月:?
方才是谁说得“有失风度”?
您在这唱戏呢,变脸这般快。
“昨日刚给你治疗,若是再发作,岂不是前功尽弃,枉费我一片良苦用心。”黎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弯弯眉,抬手在老虎帽的耳朵鼓包上摸了摸,“乖,莫要胡闹。”
霜盏月抿唇,大抵知晓她要看自己笑话。
但此时拿出火莲压她,的确不好再反驳。
两人一同来到宫门前,霜盏月发现仍不见焦晨,忍不住问:“焦晨呢,她不来吗?”
方才黎伶说“有约”,她就明白游玩只是顺带,外出的主因是有事要办。焦晨作为黎伶的忠心手下,竟然不参与其中吗。
黎伶摇头:“她该做的已经做完,今日伴烟会来找我,为防止正好错开,我让她守在宫中接待。”
怪不得。
霜盏月了然,没再多言,慢步跟在黎伶身边。为防止引起旁人注意,出宫时,黎伶特意把两人的容貌藏匿起来。
月城很大,像是一座圆盘,中心的灵霄宫被众星拱月般环绕。往外是门店聚集的街道,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北宫稍远,在月城北侧幽静的地方。这里是妖域,跟人修城池略有不同,大街上有形形色色的妖族。人高马大的虎妖,娇媚纵生的狐妖,衣着华贵的青鸟以及灵动活跃的草木一族。这些在人修界不敢现身的妖,如今齐聚一堂,为各自的仙途奔波修炼。
哪怕霜雪无垠,冷风呼啸,也无法阻拦他们求仙问道的诚心。
什么人妖殊途,归根到底,不过是心胸狭隘的偏见罢了。众生降世,所求之物无甚区别。
一时颇为感慨。
霜盏月见到有几个人脸妖身的修士被关在囚笼里,双手双脚皆被沉重的锁链捆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衣不蔽体。他们有男有女,痛苦地呼唤求救,却因遭受到非人的待遇,十分虚弱,来往行人常有驻足,却只为嘲笑辱骂,没有一人回应他们的求救。
霜盏月驻足,拧眉看着这样的情景,深深不解。
“那些是什么?”
黎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瞬了然:“半妖。”
“半妖?”
“与人族通/奸生下的物种。千年以来,人与妖魔势不两立,征战频频,彼此为了灵脉大打出手。无数同族死于战场,刻苦的恨意深入骨髓。而他们的父母明知如此,依然与异族私通,诞下后代。执迷不悟,自当付出代价。”
霜盏月默然。
她来妖域这么久,因妖皇的威名,宫内的人都不敢冒犯她。
安逸太久,险些忘记世间如她这样幸运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都会沦为牲畜,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似是察觉到她的恻隐之心,黎伶忽而上前,对驱使囚车之人说了些什么,那人便点头哈腰地将钥匙连同马车交给她。
黎伶拿出一枚玉符,呼唤传音,不过几息时间,就有气势逼人的下属匆匆赶来,谦卑地躬身接过钥匙,打开囚笼,带着一群半妖离去。
这一幕并未规避行人,路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虽然因为法术的缘故,看不清黎伶的容貌,但却有人认出匆匆赶来之人正是掌管月城兵防的田安将军。
能让都城将军如此敬畏,不用想就知道身份尊贵无比。
一时间有行人窃窃私语。
霜盏月见到黎伶做完这些,旁若无人地走过来,施展法术阻隔神识,追问道:“你做了什么?”
黎伶笑说:“我将他们逐出月城,一旦再度踏足,将千刀万剐。”
分明是不近人情的狠话,她却听出几分善意。
换句话说,只要以后不再回来,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寻找一个偏僻的山林,安居乐业,静心修炼,说不准能平安度过一生。
霜盏月想起这人曾经被人修暗算,现在依然如此大度,心底触动不已,真诚道:“我替他们谢过殿下。”
黎伶却摇头:“无需感谢,我做这些不过恰逢今日心情好而已,该付出的代价已经从你身上收取。若你希望他们自由,我自然可以帮你实现。”
说到这里,她却停顿一下,继续开口时,语气变得严肃许多:“但是你应该明白,希望必须寄宿在自己身上。今日你依靠我的地位,替他们谋求平安,若以后你对我失去价值,你又该如何?届时别说他们,甚至连你都自身难保。”
黎伶说完,见这人又不再说话,知她听进去,就点到为止。想起近日两人的关系,忍不住最后一次强调。
“人生在世,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霜盏月,我本可以取许湘澜的性命,但我没有。放过他,就需要另一人偿还,而那人就是你。所以即便往后有朝一日,我要你为我付出生命,你也绝不可拒绝。这是最后一次同你商议,并且给予你悔改的权利。唯独现在,若你不愿,我可以放你一马。”
“你最好深思熟虑,一旦放弃这次机会,将无法更改。我是卑鄙的妖女,不会将许湘澜做得‘好事’说出,但可以肯定,如若答应你一定会后悔。许湘澜对不起你,也绝不值得你付出生命。”
说这段话时,黎伶紧紧捏着手掌,心底充满不安。
她害怕霜盏月反悔,因为那样,自己筹划多年的心血将付之一炬。但同时也不愿看她被蒙在鼓里,执迷不悟。
霜盏月身上拥有谪仙之力,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但若要取出多半会殃及性命。
黎伶是冷酷无情的人,若当真万不得已,一定会下手。
继续待在她身边,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想起那日的飞升,以及万仞山颠传来的浩瀚血雷……
黎伶脸色沉重,无论如何,一定要度过劫难。
霜盏月没想到这人会忽然提起这个,听到最后一段时,哪怕坚定如她也忍不住动摇。
许湘澜对不起她吗?
一瞬间,过去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幕幕在眼前上演。
从十年前许湘澜将她收养到现在,的确对她漠不关心。
霜盏月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想起那日的救命之恩,内心的犹疑逐渐荡平。
“或许殿下说得不错,他的确做过什么。但不论如何,十年前是他将我救下。若非如此,盏月活不到今日。有这份恩情在,无论他做过什么,我都愿意以命换命。”
“救命之恩吗。”黎伶嗤笑,的确值得,但前提是那真的是救命之恩。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提此事。好了,已经耽搁许久,也该去办正事了。”
如她所说,得到答复之后,黎伶果然不再多言,带着霜盏月往月城最大的茶楼——青云阁走去。不知是不是失而复得,心情极好,甚至牵起身后之人的手。
霜盏月看着她明显畅快的模样,忧烦的心绪也一并消除。
想那么多作甚,即便后悔,也不过是以后的事情。
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毕竟她这一生,能活多久都说不定,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履行使命。想到这里,她不禁触碰指间的储物戒,仿佛能感受到骨香传来的阵阵煞气。
殿下,莫要怪我,当初的承诺,我一定认真履行。
同生同死,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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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青云阁位于街道尽头,位置稍显偏僻。地段虽差,但架不住名气甚高,有诸多修士慕名而来,再加上王公贵胄的高调宣扬,俨然让这里成为第二个商业中心,连带着周围的店铺戏馆也被一并带火。
青云阁装潢雅致,不似商行拍卖行那样奢侈,又比寻常门店用心,低调之中带着沉静古朴的韵味。楼阁一共四层,从下往上,价格成倍增长。一楼木桌木椅众多,不同区域之间用朴素的屏风阻隔。二楼木桌大幅减少,且每个桌前配备专属茶壶酒坛。三楼四楼是精致的包厢,每个厢中用特制的青云香浸染,坐在其中只觉通体舒畅,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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