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一直以来把裴述保护得很好，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尴尬，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和一个另一个女人有着羁绊。
关于那个人，时间过了太久，裴述也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刚好是裴述五岁的生日，叶乔把手里的事情放到一边，带他出去外面玩。
进了融贸商场，叶乔拉着他走进了一家名牌服装店，前前后后给他试了不少衣服，最后结账的时候她手上已经捏着很多手提袋。
裴述在整个试衣服的过程中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他当时对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总是不冷不热，偶尔叶乔问他喜欢哪一件，他才会去抬眼看一看，最后回应几句。
付好款后叶乔拉起裴述的手往店外走。
店门入口是感应门，中间是透明玻璃，可以看清楚外面的布局，如果里面的人要出去，外面的人就暂时进不来。
门开的那一刻，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女人站在左侧的等候区。她看上去年龄不大，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富人的尊贵感。
可这个所谓的尊贵感并没有保持太久，静默的空气中四目相对，那个女人的面容瞬间扭曲，原本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狰狞。
紧接着的，是一道恼怒的声音。
“叶乔？”
裴述感觉到叶乔握着自己的手蓦地攥紧。
叶乔动了动红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根本开不了口。
第57章 是你害死的她
“贱人，你还要不要脸？你一个小三，怎么还有脸带着这个私生子这么肆无忌惮的游街！你知不知道，媛媛就是因为你们母子俩，被逼得心脏病复发，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把她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害死了！”
“就是因为这个小畜生，媛媛就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情绪激动，最后抢救的时候连生存的意志都没有了，我弄死他，看看你在裴衡简面前还能有什么筹码！”
女人说着，举起手里的包狠狠地砸向裴述的方向。
叶乔见状，立刻弯下腰把裴述护在怀里，任由背上钻心的疼痛直击骨骸。
“伯母！”
叶乔接近沙哑的声音响起，她紧紧护住裴述，手上刚结过款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这件事的确都是因为我引起的，可是阿述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他！”
女人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绑着头发上的绸带在拉扯中掉了，乌黑的长发垂直的落了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虚掩着的眸子通红，充满怒火。
“他无辜？那我的媛媛呢，她该怎么办？她那么一个好的人，就是被你们母子两给害死了！要是我知道你和裴衡简早就勾搭上了，我死都不会让她和裴家联姻，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早一点让她断了这个念想，她那天就不会，就不会……”
女人哽咽地说着，泪瞬间遍布了满面，泪水顺着鼻梁流进发缝里，细碎的发丝粘合在一起，张牙舞爪地全部堆积在发白的脸上。
“他就是该死，你也该死，你们三个都没一个好东西！”
裴述被叶乔护在怀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见暴怒般的嘶吼，他的手被叶乔攥得生疼，动弹不得。
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在他的额头上，最后顺着鼻翼滴落了下去。
裴述低头看，发现是眼泪。
叶乔的眼泪。
裴述尝试叫她，“妈……”
叶乔慌乱地抹去眼角的泪珠，她半蹲下来，背对着女人，将裴述的视线完全挡住。
“阿述，不怕啊，妈妈没事，你乖乖站在妈妈身后，不要乱跑。”
那个女人已经进了店内，她顺手拿起一旁的花瓶砸向瓷砖，碎片飞溅在地板上，同时划破了她手上的皮肤。
血液很快蔓延出来，她似乎是感觉不到疼一般，手指紧紧捏着花瓶碎片，一步一步向叶乔走来。
身边的保安注意到了，他们见情况严重，立马上前擒住了她。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动我，我要弄死他们！”
女人手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往下渗，在白净的地板上留下骇人的痕迹，让人看上去毛骨悚然。她奋力挣扎着，丝毫未察觉手上的伤口越来越深，流的血也越来越多。
“给我放开……”
最后声音一点一点的弱下去，应该是被带去了商场的安置室。
叶乔抱着裴述的头，整个人浑身都在抖，却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
“阿述，不怕，不怕啊，不要听那些声音，不要听……”
裴述那个时候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抖得这么厉害，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抱住叶乔，笨拙的安慰道：
“妈，不要哭……”
叶乔闻声，忍下的眼泪又从干涩的眼眶里流了出来，面露绝望。
“对不起，阿述，是妈妈没用，是我没用，是我害死她，是我……”
“哥？”
裴宴见裴述眼睛里空洞无神，出声喊道。
“你怎么了？”
裴述回过神来，他有些无措地啊了声。
“我没事。”
这段记忆在顷刻间就占据了裴述的大脑，就像是被枷锁禁锢了很多年，现在突然涌进思绪，剥夺其余的杂念，有种说不上来的失重感。
等事情讲得差不多，裴述看着玻璃窗上照射进来的阳光，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正午。
裴宴看着他手旁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茶杯，以为他不喜欢喝茶，便打算叫服务员过来换了。
“不用了，”裴述出声制止，“已经吃好了，再拿上来也是浪费。”
裴宴抵在指示铃上的手指顿了顿，最后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
“哥，其实我知道因为前几年的那些事情，我们之间有一定的代沟，不过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这么多年以来也都是一个人，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能有个人帮你自然会很轻松一些。”
裴述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也不是死脑筋，非得和过去较真，毕竟那个时候，他不论是身份还是其他外观因素，都不是什么讨喜的人。
他从来没觉得裴袁一家亏欠过自己什么，当年如果没有他，他也不会那么顺利地能进入到正常的生活，而且那段时间的开销，全都是裴袁背后默默来为他承担。
裴述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不过都说了，已经有那么多年联系，他自己都很意外裴宴会主动帮他。
“谢谢，”裴述自己能做的不会去麻烦别人，他很少和人道谢，“谢谢你愿意帮我。”
裴宴显然没料到裴述会这样说，他顿了片刻，然后含笑道：
“道谢就不用了，都说了是一家人，应该的，更何况查这些东西也费不了我多少精力。”
裴述唇角微微上扬，也笑了。
“联姻这件事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问题引发的动机是最大的，司机那边我会继续派人盯着，你可以放心。”
“这场事故的计谋并不是天衣无缝，里面有很多漏洞，再多查一查，一定会有结果，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裴述知道这件事情的复杂性，最后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声。
这几天心底的谜团被解开，裴述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他看着手里的那份档案，只希望这件事情能有一个结果。
两个人之后没再闲聊，吃了几分钟后，一起来到了电梯口等待。
裴述手里还握着那份档案，他盯着上面的字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再仔细看一看。
这时电梯门开了，裴述把视线从文件袋上移到开了的电梯门上，最后堪堪愣在了原地。
第58章 电梯偶遇
电梯里面站了两个人，身上都穿着休闲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准备来这里吃顿饭。
裴述被电梯里的人用焦灼的视线盯着，脚底就像是镶了金一般，想要抬脚却完全没有力气。
裴宴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向裴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上了一个男人幽深的视线。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的拉链没有拉完，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莓红色的头发和黑色冲撞，他五官硬朗分明，眉眼深邃，下鄂线棱角利落，此时漫不经心地扬起，连带着目光都显得冷淡疏离。
江叙的目光扫了一眼电梯外面的人，最后定格在了裴述的身上，漆黑的眸子从最初的散漫变得复杂。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就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架在电梯门口中间。
这只手的主人半杵着身子，唇上带着笑，开口的声音爽朗。
“小可爱，好久不见啊。”
裴述闻声后反应过来，他急忙把视线从江叙身上移开。
宋晟朝江叙示意了一眼，然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看向裴述满是无措的脸上，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再看看裴述身旁的人，他知道有一个人要吃醋了。
“挺巧啊，”他笑了笑，收回打量的目光，“这位是？”
裴述深呼了一口气，“我表弟，裴宴。”
“表弟？”宋晟又看了一眼，然后得出结论，“长得是有点像。”
注意到身后半天没动静，他转头，冲后面说道：
“老叙，你站里面不出来，是打算让我给你挡一天的门吗？”
江叙闻言眉头蹙起，他迈开步子走出电梯，越过宋晟来到裴述面前，垂着眸子看他。
“吃饭了吗？”他淡淡地问道。
裴述没敢抬头，“吃了，刚吃好……”
“嗯，”江叙应了一声，“那就早点回家。”
他说完，见裴述只是点点头不说话，那一副难为情又遮遮掩掩的样子让他心里一痒。
小男朋友不够乖，又对他撒谎了。
江叙瞥了一眼一旁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的裴宴，忍下想要把裴述从这里带走的欲望，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温声说道：
“进去吧。”
宋晟还以为以江叙这个闷骚的性格，会把人扯进自己怀里，当着裴宴的面把他亲个透，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好说话。
他看着平日里对自己总是尖酸刻薄的人那么体贴的去慰问别人，再看看裴述身体上的僵硬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突然有点羡慕。
他那个暴躁的小助理什么时候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这副模样，也让他能够哄一哄？
正当他想着方灼总对他摆着的那张一成不变的冷酷脸，知道这个思想不现实，甚至太超前的时候，他抬眼便注意到刚才还在耐心询问的人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迈着步子独自走过长廊。
他盯着江叙身形修长的背影，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随后和裴述打了一声招呼，就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江叙，你他妈倒是等等我啊！”
……
裴述直到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他松开捏紧文件袋的手指，转头便对上了裴宴充满着疑惑和打量着的眼神。
这让裴述一瞬间有些难堪。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和江叙碰面，还是以这么尴尬的方式。
他再一次骗了他……
裴述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身上的负罪感又加重了不少。
刚才两个人在电梯一个里一个外的对视了数秒，他脑子里大片空白，盯着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根本顾不及去观察江叙脸上表露出来的情绪。
不过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裴述心想。
裴宴显然被刚才那个小插曲给影响到了，他意识有些混乱的穿插，跟着裴述进了电梯，直到来到了白色瓷砖的台阶上才反应过来。
他叫住裴述，“刚刚那个……江叙，你们认识？”
裴述没有否认，“认识。”
怕裴宴胡思乱想，裴宴又接着解释道：
“上个月一起拍了一部综艺，偶尔见了面会打一声招呼。”
裴述闻言，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皱。
打招呼？
他可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不熟的人打招呼会表现得这么反常。
不论是裴述的反应，还是江叙那双深沉的眸子里格格不入的温柔，都不免让人产生怀疑。
除掉这些，最让裴宴留意的还是江叙扫到他身上那一道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他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眼帘微垂，眸子里冷淡生疏，像是无意中看到一件什么物品，只停留不到几秒的时间，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可就是这样赤裸裸的视线，让裴宴感到极度地不舒服。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江叙。
他很少关注微博上的热点，所以并不清楚这段时间那几天被转载得火热的帖子。
江叙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商业中的竞争者。
当时他的公司正在运行荒地开采这一个项目，那一带的地价昂贵，价格谈下来准备拟合同的前几天，江叙以个人的名义，将这片土地购买的价格翻倍，然后半路拦截了过去。
当时公关和工程设计上已经准备的很充分，知道消息后他恼了半天，最后找上了售卖土地的子公司的董事，打算走法律程序。
刚好那天，是土地转让签约的日子。
他刚进董事会议室，就看到了落坐在首座上的江叙。
他一身黑色西装，唇线抿直，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堆满了冷漠。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偏过头，不带一丝温度地扫了一眼会议室门口，余光寒冷似冰。
裴宴的第一反应，是眼皮猛地一跳。
那短促的只有一秒的视线，让他头一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从小被灌输商业运营的各种知识，成年之后就开始尝试着接受项目。没过多久，裴袁就顶着董事会的不满将公司掌权的位置让给了他。
身为公司的掌权人，没有人敢跟他当面对峙，他接手的项目越来越庞大，在此过程中几乎没有出现过失误，给公司带来的盈利丰厚，最后牢牢地坐稳了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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