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想起圣夏那个天生剑灵,想他还是个不需要怎么练剑都能熟悉每式剑招,却讲不出个所以然的剑修。
常珺默了默,看看苏小白,又看看沈慕,“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爱护小动物,那你对御妖有没有兴趣?就是天天和小动物待在一块有没有兴趣?”
苏小白一听这话,脚步急速向后退去,直到把自己缩到了众人身后瞧不见才停下。
沈慕眼睛一亮,“有兴趣有兴趣,但是我对恩人拔剑修行的这一块更有兴趣。”
她这样一说,常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哦了一声撂下一句等回了总局再说便慌忙离去。
连小姐跟在她后头,闷着头往前飘:“你不想收弟子?”
常珺苦恼地开口:“我就是个半吊子,还收弟子?”
“我觉得你倒是可以收她为弟子,”
连小姐向她眨眨眼,“反正你也不是日日都在总局,筑基以前不都是由总局开设的课程统一教导么。”
“你说的在理,”常珺叹了口气,又道,“让我再想想吧。”
翌日半夜,存放在院子正中的一排丹炉忽的发出异响。
夜间无云,清清冷冷的月光直直地落在丹炉之上,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异响才消逝不见。
今夜值守的八名弟子皆是一手拿个阵盘一手攥着刀,紧盯面前的丹炉。
十几分钟前局长来电话说先将丹炉好好看守,总局已经遣人在路上,只要在这一段时间将丹炉中的飞僵看守好即可。
守在第三个丹炉前的弟子闭了闭眼,想要把困意驱赶出去,陡然间变故突生,他面前的丹炉炸裂开来,碎片直向他面门而去。
那弟子目光紧盯丹炉中的男飞僵腿骨,不顾飞来的碎片扎在颈侧带出大蓬鲜血,径直甩出刻着锁魂阵的阵盘,后捂着脖颈向后退去。
八个弟子当中瞧起来有些年长的那位立即掐诀筑起结界将整个分局罩在里头,急声高呼:“有异状!警备!”
她的声音中裹了灵力,顿时响彻合徽分局,话音刚落,议事厅后头登时就飞来几道身影。
华光先至,常珺紧随其后,胜邪宛若游龙,直直地将男飞僵的腿骨钉在地上,不想,其余丹炉也一道炸开,碎裂的丹炉碎片化作大雨落下。
常珺抬手在身前筑起屏障,伸手拉过那位受伤的弟子,唤回胜邪带着他一道向后退去。
半空之上蓦地现出巨大阵盘,叶卫国指尖翻飞,眨眼间便落下数十道锁魂阵,浮在半空的困妖阵也紧跟着落下,霎时止住两头飞僵的身形。
丹修乳白色的屏障罩在众人眼前,胡正国伸手在受伤弟子身上连点两下,止住他飞溅而出的血液,后取出两瓶凝血散为其撒上。
待血止得差不多时,胡朝嵩立即将人抬去医寮。
常珺在碎片落下的间隙中定眼一瞧,只见方才那被钉在地上的腿骨被削去血肉,只留毫发无损的骨头缓慢地向躯干处移动。
常珺看得真切,那骨头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泛着银光,瞧起来就不像是妖怪的骨头。
这漫天飞舞的碎片伤不到连小姐半分,她自然也是能瞧得清楚。
“不化骨,吸收日月精气后会修成不化骨,”
连小姐的嗓音正经,表情却不太正经,“我觉得你们打不过它,但是我又想了想,觉得你的胜邪应该可以,但是你不行。”
她这一番话叫常珺听得呼吸一窒,险些就要拔剑砍她。
常珺咬着牙问她:“你什么意思?”
连小姐把手背在身后,稍微往后飘了飘,“我替你瞧过了,你的胜邪很厉害,但你如今的修为却发挥不出它的实力,它现在处于灵剑之上仙剑之下,”
“这个等你再突破几个境界就能晓得了,”
她顿了顿,略带委屈,“我也是你突破境界后才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你看看,你都不问问我,是不是不想关心我了?”
常珺默了片刻,眯着眼睛看她,“我要是不想关心你,就不会听弦锦的话去捡螃蟹了。”
连小姐仔细一想,这才想起弦锦说的话——什么时候能捡到螃蟹,什么时候能碰到她。
她这一回想,心中尽是欣喜,又往常珺身前飘了飘。
可她转头就见常珺紧皱的眉头,心下叹气,安慰道:“你们也不必这样紧张,那个姓方的应该来了。”
常珺侧目看她,神识铺开,却并未察觉到四周有方渊的灵气波动。
她心中还在奇怪时就见不远处传送阵泛出荧光,紧跟着就是长剑破空的历啸声划过耳畔。
万仞穿出乳白色的屏障,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正在修复身体的男飞僵而去。
可就在剑尖即将碰到男飞僵之时,在它旁边的那个女飞僵却在忽然之间爆发,转瞬就将那男飞僵退了出去。
方渊冷哼一声,手中剑势一变,万仞随心而动,偏移了几公分,正好刺穿女飞僵的头颅,将其整个粉碎。
四周属于女飞僵的残肢纷纷落地,显然是已彻底消亡。
只这一下便给常珺看得愣住。
这就是仙剑吗。
“瞧见了吧,以后你的胜邪也能想这样,或是比万仞更厉害。”
连小姐并未看她,只盯着她手中的胜邪看,垂着眼睑,叫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还未等常珺回话,那被推开的男飞僵身上气势暴涨,咆哮声响彻天地。
幸好先前筑了结界,外头的人瞧不见里面到底在做什么,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第24章 人心
方渊御风立在半空之上,手中再度凝起剑势,身后有若隐若现的执剑虚影浮现,虚影挥剑,万仞亦是被凌空挥动。
不消片刻,万仞就在男飞僵的嘶吼之中将其四肢削成白骨。
那只有头颅和躯干还连着皮的男飞僵眼睛周围泛起红光,盯着方渊忽然嘶哑着问:“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死?”
常珺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对于‘它还能说话’的疑问。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将方渊的裤脚吹得猎猎作响,他停下万仞,漠然道:“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说完再上路也不迟。”
男飞僵嘶哑的声音讲述出了和常珺所知的完全相反的一段往事。
那也是大约在一千二百年以前。
男飞僵和女飞僵以及那头小飞僵也确实是一家三口,但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化作僵尸,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在小飞僵还未出生以前,男人和女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男人耕田女人纺织,家中算得上是富裕,又与乡亲邻里交好,一切都是安宁的样子。
小飞僵出世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婴孩一落地,周边村落里养的鸡鸭就死了大半,其余幸存的也在几日之内逐渐死去。
自此,附近村落中的人都视他们为不祥之兆,他们夫妻二人散尽家中大半财产,这才止住村民的怨言。
婴孩一直在家中长到四岁的年纪,由母亲悉心照料,不料有一日母亲赶集,父亲劳作,家中正好无人,便因好奇偷跑到村里。
村中的小孩常被父母念叨说那间大房子里面的人都是不祥之人,见到婴孩从大房子里出来,便视他为异类,拿石子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婴孩被父亲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可没过几日,周边村落中养的猪也开始大肆死亡,短短几日就死了个干净。
在夜里,一家三口被里正组织的愤怒的村民冲进来捆绑住,绑在架子上,一边说要烧尽不祥之气,一边把一家三口烧死。
正好,第二日白天有位悬壶济世的郎中来到村落,免费行医,从村民口中听到了此事,就去看了死猪的尸体,发现是瘟病。
那郎中要去告知里正,说村民杀人,可刚一踏进里正的府邸,便被仆从打晕杀害,将郎中和一家三口裹在一张凉席上扔进了山里。
后来过了一年,有个修仙者途径此地,见山中阴风阵阵,便入山找到了一家三口和郎中的尸体,郎中早已投胎去了,只留一家三口怨气不散。
修仙者见一家三口死的冤屈,就给其找了一处潭水养尸,希望其不要牵连他人。
男飞僵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来,说着说着情绪逐渐激动。
“凭什么要我们去死!他们那些畜生贪图我家中钱财、土地,借着瘟病将我一家杀害,凭什么要我们忍受!”
方渊再度凝起剑势,眼中似乎有了悲哀,“你的仇已经报过了,虽然他们能投胎,但需要受刑,而你说的这个情况,大约受完刑后也只能投个畜生道,”
他的眼神忽地凌厉起来,“但!你后来伤及无辜,食人无数,又引来天雷重创荒山剑派,如今荒山潭底白骨森森,也该是你赎罪的时候了!”
万仞分出数道虚影,将那男飞僵的四肢钉住,万仞自其百会穴劈落,将其彻底斩杀。
常珺望着男飞僵四散的躯体,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连小姐心下晓得她在想什么,正了正脸色,轻声叫她,“常珺,仙人不会插手凡人的因果,村民贪恋钱财杀人是他们的因,而被飞僵所食是他们的果,”
“飞僵之所以成为飞僵就是因为那些村民,而吃了那些村民便是它们自己摘下来的果,可后来它们吃尽过路人,如今死在姓方的手上便是果,”
“常珺,不是神仙只会悲悯世人,而是人心难测,且因与果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三言两语不易说清,但要成仙,就必须心怀苍生,这个世界可以死人,但不可以没有因果的死人。”
连小姐说了许多,她面上的表情似乎也覆了一层悲悯,“妖物鬼魂如果只因自己的私欲作祟,食人、杀人,神仙是一定会管的。”
她想了想,又道,“就比如你在洛河遇见的蠃鱼妖,它们便是因为自己私欲在凡间作祟,所以被天雷劈灭,彻底陨落。”
连小姐的语速不快,足以让常珺一字不落的将她的话收入耳中。
常珺静默地看着那两头飞僵化作的荧光,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小姐便站在她旁边同她一起看。
可还未等荧光开始消散,连小姐就忽地意兴阑珊起来,她恹恹的问道,“我可以进你的剑里待一会吗?”
话刚出口她便觉不对,又道,“哦,你修为还没到能窥见小世界,算了算了。”
荧光已经彻底消散,常珺一面将胜邪收进神识一面和叶相思等人一道向合徽分局给她安排的房间走去。
方渊捏着帕子将万仞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回首叫住她:“小常,还有你们几个,回去了。”
他将剑归鞘,背在身后,淡淡地开口,“会场还缺根柱子,离大会还有十二天,努努力应该是可以两天完成。”
常珺不明所以的看向身后的几人,倒是苏小白抿了抿嘴,一想起那特意被留在最后且最复杂的柱子,她就止不住想厥过去。
圣夏虚虚地扶住她,两个小孩苦着脸上了传送阵。
常珺半只脚刚踩到传送阵时便想起那个沈慕,想起她如今的身体应该承受不来传送阵,就招呼来守在阵前的弟子,留了一句话。
她写了张纸条——如果想要修道,就来江华白马山山顶。
近日以来白马山上雾气浓厚,且是山腰雾气最浓,杨百万昨日外出带回来只雪白的狐狸。
与其说是杨百万带回来的,不如说是那狐狸自己找上来的,且这狐狸的性子可傲极了。
院子里只燃了一盏油灯,风吹不息,水淹不灭,鸾鸟靠在树干上打着瞌睡。
躺在躺椅上脸上盖了本剑谱的弦锦起身,将躺椅变成石凳,挥手在石桌上幻出棋盘。
她唤了玄又的名:“玄又。”
下一刻,咬着半块糖饼的玄又便坐于她对面,玄又瞧见桌上的棋盘咦了一声,把?琈玉质地的棋子拨给她一半。
她问:“怎么突然开始喜欢下棋了?”
“打发打发时间罢了,现下还不晓得要在这里留多久,”弦锦先落一子,眉间隐隐有了愁绪,“我现下更不晓得寻剑这桩事会不会影响她的心境。”
“这便是你想多了,少卿还搁在她旁边,怎么会叫她心境不稳,你且放宽了心。”
玄又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字,饶有兴致的看她,“她也下来了,不晓得少卿晓得之后面上是个甚么样。”
弦锦横她一眼,“你就惯爱瞧她的热闹。”
“她也贯爱瞧我俩的热闹,我瞧回去也不算太亏。”
玄又耸肩,往前探了探身子,有只赤虎顶着一翠玉托盘送给弦锦一个木雕,弦锦取走木雕后,赤虎硕大的脑袋在她的肩上拱了拱,随后消逝不见。
“我这几日闲的发慌,便给你雕了一个木雕。”
弦锦细细地瞧着这同她有九分相像的木雕,察觉到其中藏着的数道术法真言后顿觉好笑。
“你莫不是又想困住我?”
“谁能困得住你呀,”玄又趁她的目光放在木雕上,趁机调换了颗棋子,“等过个几日,我再给你捏个冰雪的。”
弦锦晓得她这些小动作,却也没制止,将木雕小人收了起来。
夜风微凉,打着旋儿卷起山路上的枯叶。
总局的传送阵闪过亮光,杨百万早已在阵前等候多时。
方渊一踏出传送阵就扔给杨百万一根泛着银光的骨头,“你看看,能不能给小常锻个剑出来,大会在即,没剑就是没手。”
杨百万伸手接住,仔细端详了一下,看向叶相思,“这姑奶奶的器修师父云游去了,还有五天回来,我看看能不能叫他在一周内锻把好剑出来。”
被夹在中间的常珺终于有空隙插话,“杨老师、方老师,我已经有剑了。”
“什么?”方渊皱着眉看她,杨百万亦是不解的看她。
常珺行了一礼,幻出胜邪,如实道来。
“弟子在荒山东南面的一处死潭当中捡到了这柄剑,弟子正是用它斩杀了那头小飞僵,弟子与它有缘,便已当本命灵剑了。”
方渊取来她手心的胜邪,端详了一番发觉是把上品灵剑。
他心下觉得配常珺还是差了点,但自己的这个徒儿已经将其炼成本命灵剑,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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