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珺并未回答他,烛火闪烁,似有泪光。
她在想她。
第187章 不安
夜深,天钧山上,灯火通明,若不是公孙老先生的阵法笼罩,只怕是明日就要上江华当地新闻头条。
常珺靠在茶室边的木栏边,遥遥去望对面山头。
童子学着她的样子,支着两条后腿站着,仔细地想了想,“女君若是想,就去吧。”
“你打哪儿瞧出来我是想的?”
“依我看,女君的脸上就写着两个大字——想去。”童子边说边晃着脑袋,一不小心力道大了,险些晃下去。
他这般心有余悸的模样可给常珺看笑了,“我瞧着,分明是你想去。”
童子也笑,“女君猜的可真准。”
常珺微不可察地翻白眼,“你还是将你这灵光的脑子留在重修出人身上罢。”
约莫是两三点的样子,天钧山上的盏盏灯火才逐渐熄灭。
童子趴在蒲团上,身上盖了块方帕,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半梦半醒间烛火摇曳,月光稀疏,他隐约看见常珺端坐在香炉边,手边搭着剑,神色晦暗不明。
这般场景于他而言,隐隐似是撞鬼了,晃神就将他吓了个清醒。
“女君。”
童子深吸两口气平复自个的情绪,爬起来走至她的衣角边,这才看见她沉下的脸色,心下好奇,“夜深了,女君坐在这儿,是有什么心事?”
“我心不宁。”
常珺嗓音喑哑,听起来有些古怪。
只听此言,童子一身狐狸毛忽地炸起,紧张地问:“是又什么大事发生么?”
“我不晓得,”常珺面色难堪地摇头,“我并未参透定数,瞧不见前尘后世,不晓得会发生何事。”
她说着,手不禁扣紧胜邪,“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童子见她神色属实不似玩笑,顿时沉下心,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饕餮已经不在此方小世界了。”
他皱着眉推测道:“我和方好之间的事情,青帝陛下也将我二人彻底分开,如今还有能叫女君心神不宁的事儿……”
常珺静静地听他出言,自个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其中,之于上界有关极地一事最盛,可若是极地出事,下界不可能再如现下一般安宁,故而,也不大可能是上界的事儿。
蓦地,几日前苏小白的话忽而挤进思绪中。
她脱口而出:“是邪修。”
此言一出,童子面上尽显疑惑,“可那些邪修又会从何处而来?他们又要作什么?”
“不知。”
隐在烛火下的常珺摇头,好半晌才缓缓叹气,“不论怎样,今夜还是警惕些罢。”
她这样一说,直至后半夜,童子再也未打过盹。
他身量小,轻而易举的就爬上院中高树,立于树尖打量着四周,但天钧山之上,一切如常,瞧不出半分异样。
大约是将至天明时,天钧山上有一抹微光一闪即逝,似是寻常人家点灯有关的闪光,瞧起来并无大碍。
可童子秉着严谨,于微光消逝的刹那跳下高树,直奔茶室而去。
“亮光?”常珺蹙着眉看他。
童子如实相告,“对,只有一息,闪过就没有了。”
不晓得是否是她先前心神不宁的缘故,常珺觉得自个现下难免不自觉的就会往坏处想。
她斟酌片刻,拎着童子起身。
“我等还是先去瞧一瞧罢。”
此次修道大会,天钧山共设有十三个阵盘,山脚五处,山尖五处,半山腰三处,皆是公孙老先生设下。
前几日常珺同薛策谈及此事,薛策还言说十三个阵盘,就是蚊子也飞不进来一只。
迈过第三处阵盘,山上路灯依旧常亮,瞧不出任何异样,可方才常珺领着童子一路走来,竟一名值守弟子都未曾瞧见。
常珺疑心正起,但抬眼远远就见一身穿庆川大红制服的弟子急急跑来。
她方欲问些什么,却见弟子面上一顿,隐隐似是惊恐,可又很快消失,只是一晃眼的事儿。
“女君!他呕——”
藏在常珺袖中的童子面色怪异,本欲说些什么,却在她袖中打了个滚,张嘴就要吐。
常珺默不作声地振了振袖子,见那弟子手一伸就行礼,问:“是哪位修士,为什么没有持玉牌进山?”
他是个生面孔,讲话时嗓音也略有生硬。
方才离远了看,还不觉得,现下凑得近了,却能清楚瞧见他身上的制服凌乱不堪,袖子似乎也长了一截。
有问题。
常珺只扫了一眼,道:“在下不过是个散修,不知为何被杨局长请来,乃是弟子接应上山,并无玉牌。”
那弟子闻言,眸光一闪而过,转而乐呵呵地笑道:“失礼失礼,我是局长新排的换班弟子,之前没见过阁下,刚刚差点误会阁下了。”
他嘴角上扬的幅度很大,不知怎的,看起来莫名有些怪异。
常珺并未出言,却听弟子继续说:“敢问阁下的名,我好登记一下。”
“青,”常珺眼皮一抬,张口就来,“我姓青,单字一个华,青华。”
“青华?和青欢一个姓吗?”
常珺点头应下,默默地看着他在名单上写写画画,片刻又听他言:“那由我来领阁下上山吧,请。”
童子在常珺适才振袖时就已落进剑中世界里,听她张口就是胡扯来的话听的一呆。
可只一瞬,他面上神情就变得严肃,“女君,他有问题。”
常珺跟在弟子身后,一面四处打量,一面同他传音:“说。”
“他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童子说着,一张脸皱到一块儿,仿若又闻到了先前的那股味道,差点儿又呕出来。
他所关注的,倒是常珺没在意到的,“甚么味道?”
“很臭,”童子绞尽脑汁的想要描述出来,“就是尸体的味道,也很像厉鬼身上的味道……”
他在短短片刻就想出了无数形容,可又觉得不太贴切,急得自个团团转。
半晌,忽地一拳砸在手心,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他身上的味道像凶兽身上的!”
“凶兽?”常珺心下一惊。
童子面色凝重地点头,“虽然不像饕餮那种大凶身上的味道,但也有点像寻常凶兽身上煞气和戾气交织的味道,超级难闻。”
第188章 变故
指尖轻点胜邪剑柄,细微的剑鸣溢出。
走在前头带路的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就觉颈侧一凉,僵着身子侧目看去,入眼便是银白的剑身。
他僵着,一动不动,挤出个笑问:“阁下这是要做什么?”
常珺冷声问:“你是哪个分局的弟子?”
“我、我是……”他结结巴巴的,目光飘忽,好半天才道:“我是庆川……庆川分局的弟子!阁下这是做什么?!”
“庆川分局?”常珺冷笑一声,“裴琰是你何人?”
他迎着常珺的目光,对答如流,“裴琰是我们庆川分局弟子的大师兄。”
下一刻,剑刃入体带出的大蓬鲜血喷溅在眼前,他方欲说些什么,却惊觉自个喉头发紧,半个字眼也蹦不出来。
他失力摔下去时,只望见了常珺淡漠的眸子,“撒谎。”
男人的气息消散的很快,不过两息,便彻底没了动静。
童子自剑中世界被放出,似流光一般窜到男修跟前,爪子轻轻在其颈侧一点。
后者身上便自脖颈一直到额角命窍,皆是浮现大片大片红纹。
他惊骇转头:“女君!真的是邪修!”
常珺诧异:“你怎会晓得邪修的特征?”
“之前方好上课的时候,我也听了一点。”
童子蹲在尸首旁,道:“那个姓杨的说过,颈侧或是命窍处有红纹的,不是邪修就是蛊师,但是当今蛊师已没有将蛊纹修在颈侧的法门了。”
“我晓得了。”
常珺抬手将他招在手心,“这弟子都换上分局制服,只怕山上定是邪修肆虐,我二人还是自后山潜上去罢。”
后山只有一个阵盘。弟子值守亦是稀稀疏疏的,多是薛策等人值守,避开后,便无人会发觉有人上山。
可常珺避开阵盘,沿着小道一直走至山顶时,都未曾瞧见有修士值守,而先前在大会时,恪尽职守的薛策等人亦是不见踪影。
可适才她走过小道时,却发觉这些小道,都未有人行过的痕迹。
真真是奇怪。
这些个邪修,到底是自哪儿越过阵盘上山的?
所图又是甚么?
常珺闪身躲进总局休息室,一面思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面探出一缕神识去探查。
怪异的是,整个总局休息室竟都不见人影。
“女君,”童子忽然小声同她传音,“西林分局。”
他嗓音有些怪异,“我感觉到西林分局休息区的方向,有血腥味,很浓。”
“我也闻到了。”常珺摸出隐匿符,手边剑光一闪而过。
西林分局休息区是此次大会临时开辟出来的,设立在大会广场另一边,同总局呈对角。
常珺隐去身形御风至大会广场上空不远处,一眼望见下首的广场上立着多名修士。
其大多都是松松垮垮的站着,身上属于各地分局的制服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合身。
而此前杨百万等各分局长讲话的地方,立着多名修士,皆是颈侧红纹遍布,谈笑着,模样倒是温文尔雅的。
童子置于常珺掌心中,敏锐觉察到下首诸多修士,最次也是出窍以上,最上貌似是半步登仙。
他隐隐觉察到,半步登仙的,大抵是有七个。
“女君,我们会被发现么?”
童子小心翼翼地问,手上动作却不似他话中那般小心,抬手就招来匕首,寒芒乍现,仿若下刻就会冲下去斗个你死我活。
“不会,你我的魂魄皆是仙人,即使是半步登仙,也不会有所察觉。”
常珺压下他已开始逐渐变大的壳子,继而朝西林休息区疾驰而去。
临近西林休息区,鼻尖萦绕的血腥味便越浓。
方一行至休息区上空,常珺就见休息区院子里横七八竖的躺着好些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
定睛一看,却见躺着的,皆是死不瞑目的尸首。
隐去身形的人探上其中一名僧人的脉,发觉早已没了气息,寒意当即就自常珺的脚底攀上后脑。
正当她还想找寻是否还留有活人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脆响。
不待她分辨出什么,就见前头不远处议事堂的大门轰地炸开,滚滚尘土间,三道身影极快窜出。
了无首当其中,禅杖上的环相撞叮当作响,顾冬生扯着了妄衣领,跟在他身后,耳边缓缓地淌下血渍。
了妄额角青筋暴起,挣扎着怒吼:“放开我!”
顾冬生手上起印,单手压不住他,将要被他挣脱时,了无忽地一巴掌扇来。
常珺看得分明,了无那一掌用了半身的力,直将了妄牙齿打落几颗。
“你看清楚了!那是半步登仙!”了无领着他朝山下疾驰而去,眉间火气怎么也压不住。
他指着顾冬生怒喝:“我们俩个,一个大乘巅峰,一个刚入大乘,加在一块儿也不够半步登仙涮的!你这个合体凑上去送死啊?!”
了妄似是存了死志,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说什么也要挣脱回去拼命。
霎时,跟在二人后头的顾冬生忽地喷出一口血来,自一连串的咳声中挤出字眼来:“…幻…破、破了…快走!”
可还未等她话音落下,身后骤然有利器划破长空的厉啸声,顾冬生面色一变,抬手打晕了妄。
急急侧身却还是慢了半步,被疾行而来的银棍狠厉地打在肩上,骨裂声入耳闷响。
银棍还未落下便被人执在手心,下一棍将至时,笼罩在天钧山上的阵盘忽地炸开,高有百丈的土人于刹那间显现在二人身前。
了无侧头望去,是裴琰。
可他不晓得是如何出了那洞中山,浑身浴血,似是方才就已恶战一番。
手持银棍的男人只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大乘中,这般修为竟也能从半步登仙下逃出来。”
话音刚落,银棍再度砸下,适才气势高涨的土人拳峰方一碰上银棍,登时化作齑粉消散。
见此,顾冬生银牙一咬,咬破舌尖醒神,抬手就要再度布下幻境。
可手将将抬起,如鬼魅一般的男人不知何时就到了眼前,银棍直往她额间而去。
顾冬生方欲仰头,忽地就有银白剑身映出自个瞳孔。
第189章 突生
常珺缓缓拭去剑身的血迹,身后纯黑的短刃翻飞,银棍钉着残肢伫立在脚边,九尾灵狐的齿间叼着修士的另一只腿。
半柱香前陡然变得半人高的童子召回短刃,捂住眼,“好残暴好残暴。”
常珺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别打岔。”
顾冬生咳出嗓中淤血,望了望童子,又望了望她,似是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他……半步登仙?”
童子双手绞在一起,扭捏开口:“不是啦——”
又是一个暴栗砸下,童子彻底老实。
常珺收手,缓缓一笑,“顾前辈,空明禅师,此事未等还是日后再说罢,眼下还是以山上邪修为重。”
她说的在理,纵使顾冬生心中疑惑丛生,却还是要强行压下,倒是了无听得她那声空明禅师听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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