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岑站起身,挣开慕清予的手去拿起那束花,然后往外走。
慕清予看了看她的背影,又去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男生,转身就去追姜岑。
姜岑捏着花束的手很紧,她咬了咬牙,压下心底横冲直撞的愤怒。
她到底还是理智的,忍住了打死男生的冲动。
“姜……姐姐……”
——“姐姐,我不想去读书了……”
——“姐姐,这次的家长会你能来吗?”
——“姐姐,妈妈说我这个成绩不如不读了,我该怎么办啊?”
——“姐姐,我好痛苦,我好难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你呢?”
——“姐姐!”
——“姐姐……”
“……岑……姜岑!”
手腕被向后拉住,姜岑有一瞬间的恍惚,“阿……”
不对,不是阿沅。
阿沅已经死了,她亲手送走的她。
“姜岑,你的头流血了!”慕清予白了脸。
姜岑有些茫然。
头流血?她头流血不是很正常吗,她受伤了啊,挨了一板砖的伤……不对,那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肯定是伤口撕裂了,走,我们去医院。”
慕清予说着就要拉她,但姜岑不肯,她无谓地浅笑起来:“没关系,止一下血就好了,才拆了线没有那么脆弱。”
胡言乱语。
姜岑挣了一下想要走,谁知慕清予拉得很使劲,语气强硬地反驳她:“怎么就无所谓了?你受伤了啊!才不是没关系,我们必须要去医院。”
姜岑突然愣住了,她想起了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她都以为自己忘了的。
——“姐姐,妈妈让我问你要钱……最近学校要交书本费……”
——“好,我晚点给你。”
可那时候的她还发着烧,却没有一个人问她一句。
姜岑全当自己自找的,她活该。
慕清予拦了辆车,把姜岑推上了上去,随后也跟着坐了上去。
检查说她就是伤口裂开了,但比较小,止了血上了药也就差不多了。
姜岑出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坐着一堆人,表情有些怔愣:“不是吧,你们怎么来了。”
霍冬阳腾地站起身,抬手想一巴掌拍她肩上,要落下去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我就说你这丫头真不省心!我就没陪你拆个线,你怎么又给自己搞流血了?”
姜岑看了坐着的慕清予一眼,开始哄老头。
两人边拌嘴边往外面走。
孟逐野靠在慕清予身边的墙上,语气半调侃半惆怅地说:“上次是为我,这次是为你,还不如为她自己呢。”
他们跟上去,一起往外走。
“说实话,她对你是真好。”孟逐野说道。
慕清予点点头说:“我知道,她人很好。”
“好人,”孟逐野笑了两声,“我们这三人之中,也只有她配这个词了。但也挺讽刺的。”
“为什么?”
“明明她的经历可以让她选择不要那么好的,这会惹上很多麻烦,就像——”男生抓抓他的短发,“我们一样。”
第49章 错过
“我们?”慕清予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我们指的是他和自己。
孟逐野看她的表情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哈哈笑了两声说:“没说你,我是说我和另一人。”
“另一个人是谁?”
男生摇摇头,不说了。
慕清予偏头看他,上次在男生身上见到的戾气少了许多,像是收起了尖棱的刺,稍微平滑了一些,让人可以靠近一点。
“岑儿,你手上这花谁给的?”
霍冬阳和姜岑走在前面,霍冬阳唠叨完了指指姜岑一直拿在手上的花束,他以为是别人送给姜岑的。
“是……那小姑娘送你的?”他凑近了些,小声说,眼底闪着果然如此的光。
姜岑往旁边退了退:“啧,不是,你别瞎想。”
“我怎么会瞎想,那都是有迹可循。”
姜岑不搭理他,捏着花束的手指却紧了紧。
“又不说话,行,嫌老头子我烦了呗。人老了,就是招小孩的嫌……”
“你别念叨了,”姜岑无奈,“我头疼。”
她不说还好,一说霍冬阳就来劲儿了,“疼,疼不死你,才拆线你就去和人打架,不疼你疼谁!”
“她和你这样说的,我和人打架?”姜岑垂眸。
霍冬阳摸摸自己下巴的胡茬,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低落,若有所思地说:“不是,那姑娘说你为了帮她才把伤口撕裂的,但你叔还不知道你的德行?稍微一猜就猜出来了。”
“哦……”姜岑点点头,嘴角轻轻勾了下。
霍冬阳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边摇头边移开眼,回头望了眼,正看到慕清予直直看着姜岑的背影,碰上他的眼神愣了下,抿抿唇对他一点头又就把视线移开了。
年轻人啊……
姜岑抵了抵他的手肘:“笑什么呢,好像个怪大叔。”
“……是帅大叔!真是没礼貌!”
霍冬阳嘴角的笑意一凝,大步往前走。
姜岑笑了两声,追了上去哄他:“好啦好啦帅大叔,不就说一句嘛怎么还生气了。”
霍冬阳瞪了她一眼,姜岑笑得更开心了。
“哼,趁你现在高兴,我问问你为啥打架。”
“因为那人嘴臭。”
“真的?”
姜岑点头:“骗你干嘛。”
“那你手上打架,怎么把头上的伤口撕裂了?”
“不知道。”
霍冬阳面色扭曲,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的伤口,做出想要戳一戳的动作:“怎么没疼死你!”
“命大咯。”姜岑笑了笑,“但撕裂可能是因为我太生气了吧,那人让我想到了阿沅受欺负的时候。”
“我在想如果那些时候,我能像挡在慕清予面前一样挡在她的身前,可能她现在还活着。”
霍冬阳沉默好一会儿说:“你现在愿意主动提起她了。”
“人啊,总是后悔。”姜岑扯扯嘴角,“总是遗憾,总是做错事……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没办法弥补了。”
“岑儿,你没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事是那两个人的错,是他们对不起你们姐妹两。”
姜岑深呼一口气,微微低头说:“我知道,我也想怪他们。但他们已经缺失我的生活太久了,我连他们的模样都忘了。”
“去怪他们与怪从我身边路过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差别。”
“就连阿沅的葬礼都是我一个人办完的。”姜岑摇摇头,连失望都已经倾泻不出一点了。
他们一个因为孩子生病,一个举家外出旅行,姜岑谁的电话都打不通。
不失望,不绝望,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但姜岑还是心疼她的阿沅。她并没有在两个家庭间像个惹人嫌的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但阿沅从八岁就开始过着这样的生活了。
当意外重逢看到她活泼开朗、爱笑直率的阿沅被人堵在角落欺负的时候,姜岑除了翻涌的心疼外,只剩愧疚。
她想要弥补,想要把阿沅从那道裂开了一条口子的深渊中拉出来,所以她离开了孟逐野和夏昌。
霍冬阳说不出来,他知道姜岑有两个混账父母,却不清楚这些细节。
连女儿的葬礼都不参加……这是有多冷血啊。
“岑儿……”
“说出来好像是好了很多。”姜岑对他笑了下,“就在这里分开吧,回去了。”
霍冬阳理解,点了点头,没多说。
“逐野小子!走了!”
听到呼喊的男生往前小跑了两步,又停下步子等着慕清予一起。
到了面前,孟逐野问:“咋了霍叔,去哪儿?”
霍冬阳搭上他的肩膀,“走,跟霍叔回家了。”
孟逐野挣扎了两下,有点懵:“要把岑姐送回去吧,还有这、这位同学。”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霍冬阳拍拍他肩膀,“别说了,跟叔走就是了。”
孟逐野确实没说了,但是看着姜岑像是有话。
“你要说什么吗?”姜岑问。
“过几天你有空吗?”孟逐野在别人面前倒是可以一口一个岑姐的叫,但到姜岑面前却像是个别扭的孩子,扭扭捏捏地说,“我想请你到夏昌家吃一顿饭。”
“夏昌家,你请我?”姜岑笑起来。
男生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反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随时,”姜岑温柔地笑,“逐野,你来接我就好。”
“……嗯。”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跑开的时候像个不好意思的害羞小孩,把三人都逗笑了。
霍冬阳朝她们一点头,也跟着跑出去了,边跑边喊他等等自己。
姜岑笑了笑说:“他们的关系好像好了很多。”
“因为你。”慕清予下意识接了句。
姜岑点点头,然后看向她:“走吧,我先送你回学校。”
“不用,我送你回家,你家近一点,而且你还受着伤,我没有让伤者送人回家的习惯。”
女人没有和她多纠结,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
打了车,一路上都很安静,慕清予也终于发现了她还捏在手里的花,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说什么。
老城区再往前的地方出租车不送了,两人就下了车走了一段路,在小巷子口准备分开。
姜岑说:“你快回去吧。”
“我送你走过这条巷子吧。”
“没事,这又不是晚上。”姜岑往后看了眼,“还亮着呢。”
慕清予抿抿唇,眼睫颤动,想往上抬又犹豫着,看到了姜岑手上的花。
眨了下眼,女生抬眼去看姜岑。
她轻勾唇角,眼眸沉静地看着慕清予,一只手放在衣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捏着花束,肩膀垂成一个放松的弧度。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慕清予移开了视线,“那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姜岑往前走了一步,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花带着芬芳靠近慕清予,“还有,你的花。”
空气中蔓延着水汽,似乎是要下雨的前兆。
“谢谢。”慕清予接过花,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才轻声说出了口,“我很喜欢。”
姜岑把拿花的手也塞进衣兜里,轻轻笑:“喜欢就好,那……再见。”
慕清予:“再见。”
女人转身走进小巷子里,慕清予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眨眼,水汽席卷着睫毛和花瓣,润湿了嘴唇。
啊……她刚刚是在等着什么吗?
舒展的肩膀,正对的身体,还有静默的眼神。
慕清予反应过来,她似乎——错过了一个拥抱。
第50章 家法
雨,意料之中地落了下来。
傅止宜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地飘落在车窗上,划出一道一道斜着水痕。
她伸出手摸了摸,只触到指尖冰冷。
父亲要她今晚回去吃饭,没有说为什么。
傅止宜也习惯了顺从父亲,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反驳也不反抗。
大宅亮着灯,等在门口的佣人上前打伞,将傅止宜笼罩得严实,不论他自己站在雨中湿了半个肩膀。
傅止宜看了一眼,淡淡地移开了。
进了门,她换掉了沾满水渍的鞋,脱掉了外套,接着才继续往里面走。
听到动静,继母钱盛美先朝她看了过去,勾着笑喊她:“小宜回来啦,外面冷吧,快来坐。”
傅父背对着她看报纸,根本没有转头看她一眼,傅止宜便知道了,她一定是哪里又做错了。
傅止宜没有搭理钱盛美,径直站到了傅父身边,小心翼翼地喊他:“爸……”
“你回来晚了。”傅父的声音浑厚,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吓人。
他把报纸压在膝盖上,朝钱盛美抬了下下巴,后者立马明白过来,往楼上走去。
傅止宜眼神追随了她一会儿,听到傅父说话的时候转了回来。
“你在学校怎么样?”
女生紧张地抿了下唇:“挺好的。”
“好?”男人的眼神凌厉,望向她的时候看不到一丝父女间的温情。
男人沉声说:“跪下。”
话音才落傅止宜就跪了下去,咚的一声,却眼也没眨。
一进来她就看到了父亲腿边的竹条,那是“家法”。
竹条细长圆润,尾部镶嵌了一层便于抓握的镀层,傅父将它捏在手里,突出的青筋和有些细纹的手背与竹条有些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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