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听得厌烦,一把将人拽到身后,“闲了这么久,也该你出力了。”
覃施谷正要问是什么意思,面色忽然一沉,拔刀看向甬道深处,少数怪物身上未被燃烧太过,已循声追了过来,洞口意味着生机的冷风显然对它们产生了极大刺激,一只只争先恐后地向外挤来,覃施谷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拼命抵挡,“你们又从哪里挖出这么多恶心东西!”
谷中光线极为昏暗,依稀为天光将现之时,洞口不断冒出浓烟,于一片索白之中尤为显眼,洛渊看了眼白霁垂于身侧的右臂,眸中难得显出犹豫。
林旸自然清楚洛渊是担心自己方不愿先上去,一面挥鞭,偏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你带着先小哭包上去,也好照应一下冰块脸,我随后便会跟上。”
洛渊注视着她默然不语,林旸便知对方仍是不愿,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若再不上去,我真要撑不住了。”
洛渊听她这般说,终于垂下眸去,转身将钟林晚缚于背上,当先向洞外横出的孤树跃去,她轻功极佳,虽是消耗过多,仍轻松抓住了垂下的绳索,运力向上爬去。
洛渊之后便是白霁,她伤得更重,踏上树干时明显将其压弯不少,险之又险地抓住了绳索。
第104章 传言
林旸余光望见两人身影消失,反手一鞭打在覃施谷身上,“该你了,上去!”
覃施谷清楚自己的轻功几斤几两,摇头不肯上前,“我轻功不好,还是你先走吧!”
两人正处于风口位置,浓烟滚滚而出,几乎淹没两人身形,林旸被呛得呼吸滞涩,连话也不肯多说,我若先上去以你的轻功难道还能逃脱,我看你也不准备死在这里罢?”
覃施谷果然犹豫起来,片刻后,低声问道:“那你还能走脱吗?”
林旸冷冷瞥他一眼,“自是比你有把握。”
覃施谷咬咬牙后撤一步,一纵身直接自洞口跃了出去,双脚甫一踏上树干,脚下便传来清脆的折裂声,身体随之向下一沉,覃施谷自是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也是命悬一线的求生欲望爆发,覃施谷怒吼一声,双腿奋力一蹬,右手前伸,竟勉强抓住了绳索末端。
凄迷的雪色不断飘落,风声呜呜,覃施谷悬在半空呼呼喘着粗气,身体随着碎雪逐渐冷却,三魂七魄也慢慢归了位,这才倏然惊醒自己方才那一脚竟踩断了林旸退路,再向下望只余滚滚浓烟,已然看不见林旸身影。
“林姑娘!你能听见吗!我..…我方才不甚将那树枝踩断了,你等着,我这就上去找人救你!”
覃施谷又急又愧,不住探头向下张望,却始终未能在烟雾中寻到人影,又过一阵,洞口中方才传来模糊语声:“我会自行设法下去,告诉洛渊,我……”
说到一半,渐渐没了声息,覃施谷听不真切,更加心急如焚,“林姑娘?你没事吧林姑娘?”
呼啸风声挟着烟尘迷了双眼,覃施谷等过一阵,见下方再没声音传来,只能继续上爬,即将离开烟雾范围之际,一道微细语声随风飘来,几分释怀,却又难掩怅然,“告诉洛渊,我很快便会回去。
“你找到逃脱办法了吗?林姑娘,林姑娘?”覃施谷心中一喜,再次探身向下望去,只是这次再无任何应声传来。
林旸看着眼前渐愈接近的一团肢体,心中生不起半点恐惧,真正接受现状后,不论境况如何竟都能安之若素,林旸麻木地挥动手臂,眼前恍然浮现出洛渊清冷的面容,这次骗她,想来她一定会生自己的气罢……
“林旸……”
突兀响起的呢喃轻叹瞬间将林旸心神拉回,林旸神情一怔,猛地抬头向上望去,凄迷风雪死死遮挡住视线,入目一片虚无,林旸尚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肩膀倏地被人用力一推,身体随之失力向后坠去,最后一眼只望见一双空洞灰黄的瞳仁,木然倒映出林旸迅速坠落的模样。
呼啸风声一刻不停地刮过耳侧,衣衫被风用力撕扯,猎猎作响,林旸感受着身体的急遽下坠,自嘲地阖上双眼,到底还是一语成谶,最后死在了这些怪物手中。
若就如此死了,倒也不至于如此难过,偏偏半空中感知到一双冰冷的手,牢牢将自己抱入怀中,无需睁眼,林旸便知晓来人是谁,汹涌的委屈感迫得她鼻中发酸,林旸颤抖着将头埋入对方肩膀,语声呜咽,“为何要回来,明明都已上去,你为何还要回来.……”
环抱身体的手臂愈发收紧,仿佛要以此彰显决意,声线却依然温然轻缓,满是眷恋,“回来救你。”
下落的身体随这句话猛地顿住去势,林旸心中一惊,抬眼看去,见洛渊竟将瑶光插入了岩壁,一半剑身没入其中,却依旧无法阻住两人去势,剑身于昏暗中擦出一线火花,飞快向下隐没。
林旸满心忧急,奈何无法帮到洛渊,正是此时,两人同时猛烈一颠,瑶光终于应声脱出岩壁,林旸只觉身子顺势被斜向下抛出,失重感再度传来,只是这次有洛渊在身侧,林旸强行弓起腰身,双手护住洛渊后脑,竭力将她抱在了怀中,身体各处不断传来重重撞击,巨大的眩晕感晃得她脑中昏沉,两人便这般相拥着一路滚下,最终沉沉跌入雪色。
身体各处不断渗入刺骨寒意,刺得身上伤口生疼,林旸指尖动了动,眼前隐约出现一线苍白,片刻后她才意识到,那是山谷的狭窄开口。
意识骤然间回笼,林旸猛地坐起身,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疼痛,她忍耐不住,偏头便咳出一口血来,于素白之中鲜明地晕染开,“洛渊……”
林旸低喘两声,看也未看那片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谷底雪厚,已然没至人腰间,想来也替她们抵消了些力道,林旸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两人落下的痕迹已被新雪盖住,放眼望去,渺渺茫茫,哪里能寻到人影?
“洛渊,洛渊.……”
林旸口中低唤着洛渊,发了疯般不断拨开周遭积雪,不应如此,就算她们落地前被甩飞出去,应当也不会相距太远才是,怎会寻不到人?
急促的气息被心绪搅动得越发紊乱,堵在胸口不停损耗着生机,林旸身体已僵硬得失去知觉,依然一下下固执地抓刨着身前积雪,天地间一片寂寥无声,只余推开积雪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林旸……”
微弱语声便于这满心绝望之际突兀传来,林旸浑身剧烈一颤,循声望去,只见到一道纤细身影自雪色中缓缓坐起,一见她眉眼间便晕开柔色。
林旸踉跄起身,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一把便将对方拥入怀中,力道之大险些令两人一同摔倒,“我找不到你了……….你穿着白衣,我便找不到你了……你怎能在雪中穿白衣?”
洛渊单手撑住两人身体,下巴搁在林旸肩上,笑意温柔,却又含着几分歉意,“林旸,我的手……好像断了。”
林旸身体一僵,低头看向洛渊右手,对方手臂掩于袖摆之中,乍看上去并无异样,林旸深吸一口气,放轻动作将袖摆挽上,柔白修长的手随之一寸寸露出,继而是如玉的小臂,下端扭曲着偏向外侧,断处已有几分错位。
“确是断了,得赶快接上才行,我这就去找小哭包……”
林旸双目失神,眼眶瞬间便红了,刚要起身,身体便给人从前拥抱住,洛渊身体没了支撑,软软依在了林旸身上,左手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我无事林旸,都结束了。”
林旸这才发觉自己正无意识地发着抖,连声线都跟着断断续续起来,“你为何偏要下来,方才若稍有差池,你便会同我一起..…”
“林旸。”怀中之人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洛渊慢慢扶着她的肩膀直起身,掌心温柔地拂上林旸侧脸,将她面颊的泪水拭去,“我并非想追寻你来寻死,我来是为了救你,我想要你好好活着,你可明白?”
林旸怔怔看着洛渊双眼,许久,缓缓点了点头,洛渊唇角勾起些微笑意,有意放松了语气,“我的瑶光不知落到了哪里,怕是比我还要难找了。”
林旸仍深处失而复得的战栗之中,闻言伸手捉住对方袖摆,轻轻叹了口气,“我替你找,你先莫要乱动,我替你固定断骨。”
说罢,正要动作,顶头上方却凭空传来一缕歌声,凄凄袅袅,悲戚幽咽,林旸面色一变,抬头向上望去,洞口处依然只见浓重烟雾,歌声自其间传出,逐渐汇集,声线竟似来自多位女子,连词曲亦是鲜明独特,宛如一场盛极而衰的欢宴,苟延残喘地持续一阵,最终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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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糖!嗯!
第105章 雪寂
最后一缕吟唱消散于风中,山谷中再次恢复寂静,林旸听罢这一场生之终曲,视线久未收回,直至掌心中再度传来熟悉的冰冷触感,林旸怅然若失地看向洛渊,“我是被棺椁中的东西推下来的,这座墓中葬的根本不是人。”
洛渊闻言眸色微沉,“你可还记得我们于鼎身上所见的绘像?”
林旸心思通明,一点便透,却还未忘记手上动作,自怀中掏出一支莹润精致的骨笛,“你是说这些怪物便是乐师为其伴奏之物,而墓主是有意令它们模仿女子歌声,以供享乐?”
洛渊见林旸要以骨笛为自己固定,下意识想要收手,却被林旸抬手按住了肩膀,“这是于你十分重要之物……”
她们因骨笛产生纠葛,她也曾因骨笛致洛渊伤重,林旸看清洛渊眼底不愿唐突的小心,用力抿了抿唇,眸中满是珍而重之的认真,“是很重要,但远不及你重要,于我而言,任何东西都不及你的安危重要。”
洛渊显然未料到林旸会这般郑重其事,神情微怔,旋即淡淡笑起来,“原来林小姑娘也有这般直言爱意的时候,倒叫我受宠若惊了。”
林旸面上肉眼可见地染上一片红晕,气闷地瞪了这人一眼,“我几时又未说过……心悦于你,难不成要每日挂在嘴边你才高兴?”
话甫出口,林旸立时便觉后悔,果然听对方面不改色道:“若是可以,林小姑娘但做无妨。”
林旸唯恐言多又失,抿唇不再应声,只是神情愈发气闷,洛渊瞧得心软,轻声缓气道:“来寻你之前我曾告诉阿霁来谷底与我们汇合,想来也快到了,不如先找一下瑶光。”
林旸将最后一个解扣系好,自行站起身来,“我去找,你于此处等着,莫要乱动触到了伤口。”
洛渊见她这般妥帖,眼底氤氲温柔,轻声应道:“好。”顿了顿,又不忘嘱咐对方,“剑未收在鞘中,小心些,莫伤到手。”
林旸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随即弯腰摸索起来,大雪纷扬而落,通体雪白的瑶光于其间当真毫无痕迹,林旸摸索了好一会,指尖终于隐约感知到寒气,再一向前探,手中便握住了一把冰凉。
不知是否因受寒气浸染过久,掌心传来的触感竟比积雪还要冰凉,丝缕寒意由手腕缠绕而上,霸道十足地侵入筋脉,林旸垂眼看着手中之物,口中轻轻呵出一团白雾,“好冷……”
“过来,林旸。”
右臂即将失去知觉之时,清冷低语蓦然自不远处传来,林旸循声看去,洛渊依旧倚身靠于墙边,静静注视着她,柔白修长的左手无声向她伸出,“来我这里。”
林旸习惯性地听她所言,迈动脚步向洛渊走去,洛渊注视着林旸近身,不动声色地将其手中瑶光接过,“这里太冷了,你运功驱一驱身上寒意,莫要受凉。”
手心中的寒气仍萦绕未去,林旸目中浮显些许迷茫,“你的瑶光……”
“林姑娘!”
一声明显惊喜的呼喊遥遥传来,打断了林旸心中尚未成型的怀疑,林旸遥望着来人一路狂奔,险些刹不住脚步,“太好了,你们两人竟然都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覃施谷高兴过了头,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林旸顾及洛渊与白霁的伤势,蹙眉打断对方,“你最先出来自然无事,却不瞧瞧旁人伤得如何,还不快带路回去。”
覃施谷有此一番经历,脾气显然好了不少,竟未就林旸毫不客气的言语发怒,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不的不是,咱们这便回去。”
钟林晚仍未醒来,白霁怀抱着她,神情不显半分情绪,面色却已白得近乎透明,洛渊亦是惯常的清淡神色,林旸看着这二人,无奈地叹气出声,也不知是谁教的她们,伤也隐忍不显,痛也不知出声,活活能将旁人闷死。
五人就此动身往谷外进发,一出山谷,林旸才发觉雪积得比谷中厚重得多,天地间苍茫一片,入目皆白,积雪几乎埋过人胸口,便连入城街上后都见不到半个人影,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神都近二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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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啦~
第106章 名唤
一路涉雪而行,抵达燃旗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幸而进入主城后没多久他们便碰见一队燃旗弟子巡逻,覃施谷自作主张地将领头那人的黑马和大麾抢来,递与白霁,白霁淡淡道了声谢,接过大麾盖在钟林晚身上,抱着她骑马而行,这才尽快赶回了燃旗。
守门弟子远远望见有人接近,上前便拉扯缰绳,“什么人,敢擅闯燃旗门!”
哪知白霁早已是强弩之末,这般一拉扯竟令她身子一晃,直接栽倒了下来,林旸心中一惊,眼疾手快地奔上前去,将人接在怀中,这才发觉白雾周身无一丝热意,面色惨白,已然昏晕过去,也亏得这人能一路忍耐至此了。
覃施谷见人摔落马下,顿时暴跳如雷,一脚便将守门人踢开,“眼瞎了是不是,连你爷爷我都不认识了!”
守卫听着熟悉的暴躁吼声,登时打了个冷颤,手忙脚乱地起身来替他们牵马,林旸早已将白雾横抱而起,钟林晚亦被洛渊抱住,两人脚步不停,同往大门内走去。
覃施谷不能上手抱人,急躁地又踹了守卫一脚,“还在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投入了整个燃旗门人手的秘密事件似乎仍未结束,整座府邸空空荡荡,竟只有门外留有几个守卫,林旸循着记忆返回四人留宿的客房,令白霁平躺于床上,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便提着药箱赶了进来,着手为白霁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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