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能装模作样的,说了这么一句假客套的话。
雪念却不打算接受他这份‘好意’,毫不客气的开口,“你‘丹公子’的丹药,常人哪里消受得起,这世间人谁不知道,‘丹公子’手里的丹药,怕是最常规的款式,吃进了肚子里,也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奇怪的药效……有毒且还是好些的结果,就怕吃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说的极不留情面,算是直接把方郁鹤脸上那层伪善的面具撕了下来。
方郁鹤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度阴沉,“雪师弟,你可不能在小九面前污蔑我,我怎么会给小九吃奇怪的丹药?”
雪念表情冷淡的开口,“那谁知道?”
讲实在的,安九其实挺乐意看他们互相伤害的,但是前提是,不要牵扯到自己……
但这种事,往往就不可能让人真正如意。
方郁鹤直接调转矛头,看向安九,“那便让小九自己来选择吧,小九愿意接受谁的丹药?”
安九假笑了一下,委婉拒绝,“不用两位师兄操心,安九不需要丹药,你们自己留着即可。”
他谁的关心都不需要!
“不能这样回答哦,小九必须选一个。”方郁鹤笑眯眯的开口,却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这种威胁,对以前那个修为低下的安九来说,会十分有效,他总是很能审时度势,会轻易屈服于他人的淫威。
而如今的安九,却变得软硬不吃,方郁鹤敢威胁他,他就敢直接对方郁鹤甩脸色。
安九突然就沉下了脸色,不客气道,“我就是不选,你能奈我何?”
方郁鹤给气笑了,“小九真是出息了……不过没关系,你会有需要师兄的时候。”
安九脸色一变……
他一直都知道,方郁鹤下起药来,手段十分诡谲,通常是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手脚,总之一个照面,什么都没做,就发现自己已经中了药。
安九对此,确实还是颇有忌惮的,方郁鹤那些功效千奇百怪的丹药,可都是曾经拿他做过试药之人的。
安九着实不想再领会一遍。
但也不想再向他妥协。
安九咬牙道,“师兄威胁我也没用,你的东西我全都不稀罕。”
方郁鹤愣了一下。
他不理解的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让安九,对自己如此抗拒。
方郁鹤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前世那些交集且不说,就说这辈子发生的这些事……在安云歌那件事的处置上,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也仅限于,自己没有坚定的选择安九,帮安云歌说了几句话而已。
至于其他的,他还有对安九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方郁鹤至今不觉得,自己那些嘴贱的行为,会对安九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安九被司玄夜囚禁时,多次探望于他,给他送吃的,亲自照顾他,就已经是对他好的表现了。
方郁鹤心中还觉得有些愤怒,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低声下气的让安九接受自己的好意,明明是安九自己不识好歹。
大概是方郁鹤的表情太过狰狞扭曲,安九脸色也跟着白了白,有些害怕的后退了半步。
雪念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见他后撤半步的动作,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冲方郁鹤开口,“别说的你好像很无辜似的,你心里有些什么阴暗想法,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方郁鹤见雪念又来拆台,表情阴郁的磨了磨牙,“阴暗想法?且不说我没有,就算我有,那也只是想法而已,什么时候,没有付诸行动的行为,也能被拎出来作为审判他人的准则了?”
雪念则是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心里却回忆起了上辈子那些记忆。
诚然,这辈子的方郁鹤,没来得及做太过分的事,但他否认自己思想阴暗这一点,雪念却是一点儿不信的……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没有做过,别人又不可能真的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所以才会极力否认罢了。
若真给了他那个机会,他便肯定会把阴暗的思想付诸行动。
上辈子发生的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安九却越发烦躁,“够了!”
方郁鹤以为自己没有对不起安九,可安九才是真正的当事人,他经历了被囚禁暗室时,方郁鹤拿他试药的那些痛苦经历……
那是他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人生昏暗的过去。
“你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事实却是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安九低下头,痛苦的慢慢喘息着,“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了逆转那些痛苦,有些人付出了什么?”
他想到孟扶光,鲜衣怒马少年郎,大好前途风光人生,最后却永远停止在了二十岁的年纪。
他转身义无反顾走向火场,献祭自己时,有没有想过,他的所作的这一切,根本无法在别人心里留下半分涟漪?
甚至让这些满身罪孽的人,重新回到了自己清清白白的时候,却连被自己憎恶一下,都会觉得无比委屈……但他凭什么?
安九声音喑哑,眼底的恨意,让人触目惊心。
“孟扶光为了逆转我惨痛的结局,活生生被大火烧死……你以为的什么都没做过,是别人用生命换来的。”
雪念僵住,他也梦到了自己的前世,在听完安九这席话后,他便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来一次了……
转世前的那个自己,是最后为孟扶光殓尸之人。
孟扶光在火海中献祭自己,换来能使安九重生的力量,他为其殓尸,沾了这点力量,才让他也有了能重生的好运。
否则以他上辈子的盲目行为,哪里配重生一次?
雪念还在恍惚中,方郁鹤却听得莫名其妙,他只注意到,安九说了‘孟扶光’三个字,心中暗道,他果然是喜欢那个扶光君的,可那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方郁鹤依然十分不服气,还准备与安九辩驳几句,却突然感应到,西北方向,荡开一阵陌生的威压。
安九脸色一变,急忙朝着西北方向赶去——那边正是无妄峰的所在方向。
而那道威压,很明显便是微生岚的。
他弄出了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惊动万衍剑宗其他人,那各峰长老,现在定是已经赶了过去。
安九也不打算耽搁时间,立即便召唤扶桑,藐视了一次宗门门规,在宗门里御剑飞行,直接奔向了无妄峰低。
方郁鹤见他御剑,眉心一跳,便要上去阻止,却被回过神来的雪念拉住。
他不耐烦的甩开雪念,却见雪念也召唤了灵剑,剑尖直指向他。
方郁鹤冷笑,“雪念师弟,你今天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吧?”
雪念抿唇,“雪念不敢,只是师兄,我有话要与你细说,不用剑的话,师弟担忧师兄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方郁鹤见安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目之所及处,只好烦躁的打消了去追他的念头,转头看向雪念时,眼神有些阴恻恻的,“说吧,师弟有什么想告诉师兄的。”
雪念低垂眼睑,内心挣扎了片刻,再抬头时,眼里已经带上了一抹决绝之意,“师兄,我想与你,分享自己的记忆。”
“……”方郁鹤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古怪又嫌弃,“你疯了吧?谁要看你的记忆?!”
分享记忆,与神识双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分享记忆并没有神识双修那般暧昧,反而会有些痛苦,因为需要分享的那一方,将自己死海里储存记忆的那片神识剥离,然后送到其他人的识海里。
被剥离的记忆便成了一团死物,不会与对方的神识产生共鸣,只是如同一件道具般,被对方浏览,所以不具有暧昧特性。
但是说到底,仍是和识海双修类似,是意识和意识的交流,只不过其中一方,不具备主观性了而已。
而被剥离的那段记忆,在对方浏览过以后,如果对方没有恶意,也可以原封不动的还给剥离者,但若这人心怀不轨,在那承载着记忆的神识上做点手脚,便能将剥离记忆的人的思想都控住住。
所以总的来说,和不够信任的人分享记忆,危险程度,不比与不信任的人识海双修,来的低。
而雪念能作出这个决定,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信任方郁鹤,只是为了赎罪。
他甚至卑劣的想,如果自己也痛了,也受到别人的伤害,是不是就能减轻一些罪孽?或者这样的话,就能在小九那里得到宽厚处理,转变为受害者的形象?
他不介意方郁鹤伤害他,他最好是用些龌龊手段,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至于被对方控制思想什么的……只要控制自己思想的那人死了,自己就能得到解脱,不是吗?
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那些阴暗的过去算什么?难道只让自己一个人被这些罪孽纠缠吗?
这一刻的雪念,心底阴暗念头开始肆意滋长,直到将他整颗心脏,包裹纠缠,密不透风……
方郁鹤对雪念的记忆,其实是不感兴趣的,但奈何,雪念说,这事儿和安九有关,最后方郁鹤还是随他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到了地方后,雪念才终于肯透露一点具体的情况,“你不是听不懂,刚才小九说的那话的意思吗?我如果告诉你,在这一世之前,我们其实还经历过一世,以现在的身份,对小九做过一些无法挽回的伤害呢?”
方郁鹤一愣,“什么这一世上一世的?上一世是指孟扶光那一次?”
“不,你还是方郁鹤,我还是雪念,小九还是小九,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世,已经是重回某个节点后的开始了……你记得你之前维护安云歌的事儿吗?你想一想,如果你立场一直站在安云歌那一方,师尊也偏向安云歌那一方,最后的安九,会得到怎样一个下场?”
方郁鹤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多么难进行的猜想,因为它差一点,就成为了真实的发展。
雪念见他面色发白,心里竟产生一种扭曲的痛快。
他道,“想象到了,是吗?如果我再告诉你,你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现实,还比你猜想的更加残酷,你又该作何感想?”
“没有发生的事,我为何要去想象,那些猜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方郁鹤勉强找回理智,却仍然嘴硬。
雪念轻笑了一声,他就知道,方郁鹤一定会这样回答自己。
所以一开始,他就已经做了最决绝的决定,“那么,你就亲自看一看,你做过的那些好事吧。”
雪念上前一步,掐住方郁鹤的胳膊,他一边在辞海里剥离自己的记忆,一边疼得大汗淋漓,指尖几乎掐进了方郁鹤的肉里。
方郁鹤想要甩开他,却发现雪念指节都要拗断了,也不肯松手。
见他那般痛苦又偏执的盯着自己,方郁鹤只好皱眉忍耐下来……左右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对于一名皮糙肉厚的剑修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害。
最后,雪念剥离出一颗墨绿色的记忆光球,只单单看这光球的颜色,便能想象其中的苦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已经是没什么好拒绝的了,但方郁鹤看着这颗记忆光球,心里诡异的产生一种想要退缩的情绪。
……如果,雪念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颗记忆光球,成为定下他罪名的铁证。
“看啊!你难道不敢了吗?”雪念向来淡雅冷清的面容变得扭曲,此刻竟写满了癫狂和恶意。
所有的人,都该和他一起,下地狱!
凭什么!凭什么就他记得那些错误?
如果安九不知道还好,他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可以弥补。
可是安九知道,他记得!安九才是重生的人,他不会原谅自己了……
而除此之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罪,只有他一个人画地为牢。
这不公平,这对他不公平!他只不过是好意帮孟扶光收殓了尸骨而已,为什么要惩罚他一个人?
……为什么,只惩罚他一个人?
“你看看呀,你真的不好奇,你都做过什么吗?”雪念低语,将掌心的记忆光球,又往前递了递。
记忆是绝对主观的,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所以记忆也是绝对真实可信的,他与人的想象是完全两码事。
方郁鹤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知道雪念不可能欺骗得了他,心底才越发胆怯。
真相,往往会是一把利刃。
……
安九赶到无妄峰下时,看见万衍剑宗的所有长老,果然都已经到位了,司玄夜站在最前方,面容冷峻的望着一个方向。
安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见是峰下一个黑漆漆的洞,而那洞口上方,只有海市蜃楼一般的一处幻景。
景象是半透明的,如同一面水镜一般,倒影出一副离奇的画面。
画面中,层层叠叠的金色锁链和符咒在空中拉扯飞旋,通过这些金色锁链的缝隙,安九看见一只体型庞大的九尾狐,处于锁链的正中心,被锁链及符咒,压制得严严实实。
那狐狸是微生岚本体。
虽然只是一个幻景,并非实物,但九尾狐带给修士们的震撼和威压,已经足够强大,让人心悸。
九尾狐本身是很美丽的生物,但实力强横到微生岚这个地步的,便只会让人感觉恐惧了。
安九躲在人群最后方,安安静静的伺机而动。
画面中,九尾狐身后的尾巴铺开,瞬间便有遮天蔽日之效,他在控制着尾巴一顿乱甩,那些镇压他的锁链、符咒,便绷断的绷断,损毁的损毁,只一息的时间,画面里的金色便淡了一个度。
有长老见状,忧心忡忡道,“这些符咒的威力怎么变得这么不堪一击?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这妖修便要破山而出了。”
另一人接话,“对啊,到时候我们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将其击杀。”
安九一听这话,便有些义愤填膺,“他是个妖修,但不是个畜生,就算是畜生,也没有随随便便就喊打喊杀的道理,你们将其关押了一千年!难道还不够吗?直到现在人家要自由了,你们想的却是怎么杀了他!但真是见不得人一点点好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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