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安年应道。
他也不戳破,被江竹领着在小院里转了一圈,两人就离开了。
前面又是同样的月洞门,门楣上刻了“草药堂”三个字,是供弟子们学习医术的地方。
再继续走,就看到了通往前院的小路,一共两条。
位于整座院子的中轴线上,立了个影壁墙,上面是画的云景山水,简单大气。
而通往前院的小路,就分布于影壁墙的左右两侧。
这会儿白鹤斋的弟子们都在上课,郎朗的读书声传出去很远。
书斋前面就是宽阔的场院,每天清晨的时候,这些弟子都会在场院里练功练剑,这会儿外面空无一人。
两人没做停留,沿着水潭边的小路继续向前。
没多久,就看到了白鹤斋弟子们的宿舍,在月洞门上刻着“舍院”二字。
“如今住在这里的弟子,林林总总差不多有一百七八十人。”江竹介绍。
叶安年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全是错落有致的二层、三层小竹楼,看样子确实能住不少人。
再往前是连水居,子妤和子末住的地方。
两座二层小楼相对而立,中央是一个人工修缮的小池塘,池塘边堆叠着一座小型的假山造景,两边是对仗工整的花坛,布局规矩而整齐。
沿着水潭走了一圈,两人又回了壹舍。
他们逛了这半天下来,其实还有后山的药圃没去,但叶安年走的有点累了,只能改天再说。
想起还有给家里的信没写,叶安年拐去了书房,江竹赖在旁边给他磨墨。
这次见面之后,他总觉得江竹变得比以前粘人了许多。
“下午带你去镇上逛逛,白云镇有好多新鲜玩意儿,是甜水镇那边没有的。”江竹道。
叶安年手上的笔顿了一下:“这时候下山不好吧。我让柳卓扑了个空,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卫之淮那狗东西应该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柳卓办砸了这件事,卫之淮也不会再派他过来。”
“那好吧。”
想着自己既然短时间内回不去,可以买点东西给两个孩子,到时候让张路一起带回去。
没多久,就有个穿着校服的小弟子跑来找江竹了,说是子妤那边有斋里的事找江竹商量。
叶安年的信才写了一封,有他在旁边捣乱反倒写的慢,正好把人赶走了。
房间顿时清静下来,叶安年一口气把信都写完,江竹还没有回来,
他闲着无聊,就随手拿了江竹放在桌上的书来看,大多是各种医书,还有一些名医的脉案之类。
翻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
叶安年正要把手上的书册合上,余光却瞥见一个让他无法忽视的词“内热而外寒”。
他心头一跳,把这张夹在书里的纸单独抽了出来。
纸上,凌乱的写着很多字,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有的被圈上,有的被划去。
寒冬发作、烈火灼心、毒性烈、渗透血液、攻心而亡……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辨认,却越看越觉得遍体生寒。
好像之前的很多事,都一一对上了。
脑中恍然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却已经站在了栖云阁的月洞门处。
叶安年轻吸了口气,提步迈了进去。
小院里,谢逍公正在侍弄他的药田,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了脸色十分不好的叶安年。
“小叶子?”
老头子的眼睛亮了一下:“怎么突然过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一边说着,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锄头,从药圃里走了出来,拉着叶安年就往阁楼里去。
叶安年被他拉着进了一间放满了各种草药的屋子,各种奇怪的药味混在一起,直钻嗓子,勾的他又泛起了恶心。
“谢前辈,”他用袖子捂住了口鼻,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事想问你。”
见他这副表情,谢逍公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人去了另外的屋子,忙不迭端了装满各种梅子和山楂糖的果盘出来,给叶安年吃。
“难得有小叶子需要我的时候,”面前的老头儿笑眯眯的,“想问什么,说吧。老头子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关于江竹的。”叶安年道,“他没有病,是中毒对不对?”
谢逍公愣了一下。
不待他开口,叶安年又继续说,“他之前骗我,说是胎里带来的弱症,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谢前辈,你不用瞒我,江竹的毒还能解么?他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
“咳,”谢逍公有点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中毒?什么中毒,什么时间?我怎么不知道?”
“不用装了。”叶安年从袖子里抽出那张纸,放在桌子上,“我都知道了。”
谢逍公盯着那纸上熟悉的字迹,懊恼的嘀嘀咕咕:“这臭小子,也不知道藏好一点。”
叶安年无奈:“你们该不会,就只瞒着我一个人吧。”
谢逍公心虚的没说话。
不过,老头子眼珠儿一转,开口道:“那倒不是,除了你,斋里的其他弟子,也都不知道。”
叶安年差点被他气笑了。
“所以,他还有多少时间?三年、两年、还是一年?”
叶安年眼神犀利的盯着谢逍公,老头子却根本不敢看他。
磨叽了一会儿,见叶安年仍然不肯罢休,“啪”地一拍自己大腿。
“哎呀,这是我要操心的事,你如今有了身子,好好养着就是了。到时候,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相公还不行吗?”
叶安年却没有这么容易被骗过去。
“你若真的有办法解,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谢逍公:……
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子末,他随便搪塞几句就能骗过了。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怎么中的?”
见谢逍公不说话,叶安年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心绪,然后平静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再想瞒我也没有用。”
“三年前他毒发的时候,你出现了。之后的两年,你年年冬天都会去,他几乎没有再毒发过。”
“但今年冬天才刚过去,你三月的时候就以自己生病为由把他骗回来。为什么?”
“咳,”谢逍公心虚的咳嗽了一声,“你们成亲这么久,都不说回来。我,我这不是想他了嘛。”
叶安年没理会他这拙劣的借口,定定地望着谢逍公:“他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吧。”
“还能……撑到今年冬天吗?”
谢逍公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胡说什么,他肯定要看着你们的孩子出生的。”
“那就是明年一月,正好是快过年的时候。”叶安年深吸了口气。
他没再多问,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谢逍公顿时慌了:“小叶子……”
叶安你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既然知道了,我总要心里有个数的。”
“要不然,到了分别的时候,会来不及……”
第182章 吵架
他抬步往外走, 谢逍公着急忙慌地追出来。
“哎呀,你看你小小年纪,别总说丧气话。老头子我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就算解不了毒, 至少也能让他再撑上几年。”
叶安年心里稍松,若当真无解,哪怕几年也是好的。
“嗯, ”他轻轻应了声, “多谢。”
“谢什么, 他可是我的亲徒弟。”谢逍公一拍胸脯, “我比谁都希望他能活着,希望你俩能好好的。”
叶安年没再说什么, 辞别谢逍公回了壹舍。
老头子望着人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是撑到年底, 但,倘若这中间再次毒发,那真是神仙难救了。
这会儿也没心情再去侍弄药圃, 谢逍公转身回屋,把自己左边的衣袖撸上去,查看自己身上鸩毒蔓延的情况。
他用内力把鸩毒都封在了左臂上,但这才两个月的时间,毒就已经侵蚀了他整条手臂, 正在往身上蔓延。
从左手腕处一直到上臂, 都已经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十分可怖。
“还有一个月。”他嘟囔了一句,“希望能成功吧。”
……
江竹被斋里的事务烦得头大, 忙了半天,已经晌午过了。
便顺路去了一趟大厨房, 给叶安年炖了一份冬瓜排骨汤。
一楼的厅堂安安静静,他拎着食盒一路上了二楼。
进了卧房,叶安年果然在,坐在桌边随意翻着一本书看。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抬头看一下。
江竹莫名感觉他有些不对,放下食盒走了过去。
“年年,饿不饿?我做了好吃的给你。”
叶安年没有回答,手上翻书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其实根本没看进去书里写的东西,只是随便做点什么,好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一些,不总去想那件事。
但,现在江竹回来了。
他将书合上,从椅子上站起来。
江竹没来由心慌了一下:“你怎么了?”
“不是说,什么都告诉我么?”叶安年突然问。
“嗯。”江竹点点头,他是说过。
见叶安年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从斋里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什么。
遂道:“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都告诉你。”
“那,鸩毒呢?”
叶安年望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江竹猛地愣住,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但叶安年已经将他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没想到我会知道是吗?”
“我是从你书里夹着的那张废纸上看到的。”
江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所以,是不是你们人人都知道,就只是瞒了我?”
“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年年……”
叶安年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他没有大吵大闹,声音平静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还有别的吗?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了。”江竹回答的很快,他想去拉叶安年的手,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躲开。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江竹顺着他,走到床边,帮他放下床帐。
叶安年不管他做什么,蹬掉鞋子躺下去,面朝里缩进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江竹杵在床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们好像还是第一次吵架。
可说是吵架,却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一句语气重的话都没有。
但越是这样,越是折磨人。
叶安年闭着眼睛,却没有一点睡意。
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
如果一早就知道,那他可以更加珍惜的和江竹去度过这段时间,一起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而不是一门心思放在开铺子做生意上。
可是他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卫之淮那边,还不知道会怎样。
烦,烦透了。
“明天,我跟张路他们一起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安年突然道。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叶安年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听到动静。
他咬了咬唇,翻身坐起来,江竹就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你……”
“我们聊聊吧。”
“好。”
这会儿正是晌午休息,虽然离得远,叶安年还是隐隐能听见前面白鹤斋弟子们笑闹的声音。
江竹带着他去了一楼的茶室。
这里很安静,竹帘卷起,透过窗子能看见院子的一角,翠绿的南天竹,一丛一簇,茂盛葱郁。
“说吧。”他道。
江竹却没有立刻开口,起身煮了一壶茶,给叶安年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舒展开的茶叶打着旋飘在杯中,清透的茶水映着两人的影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他顿了一下,问:“倘若是你,你会一开始就告诉我吗?”
叶安年被他问的愣了一下。
过了许久才回答:“会。”
江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如果是我,我会告诉你的。”叶安年平静的看回去,“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度过剩下的日子。”
“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哪怕只是待在一起。”
叶安年的神情很认真,江竹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以为叶安年会怪他,会生气。
但到头来,叶安年却只是平静的说想和他一起好好度过剩下的日子。
“对不起。”他道。
叶安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言不发的看着院子里的南天竹,肩膀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江竹心中一紧,起身走过去,却见叶安年脸色白的吓人。
他吓了一跳,伸手把人拉过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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