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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物收藏家[无限]——水兵洛

时间:2024-04-11 17:30:04  作者:水兵洛
  望着相片上那个稚嫩到无忧无虑的自己, 沈吉也浮起若有若无的淡笑,却没有吭声。
  “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时间真快啊。”宋丽娟叹气:“其实我以前呢, 不喜欢小孩子, 我跟你外婆讲过很多次, 这辈子绝不会要孩子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她那么喜欢小孩,去没机会看你一眼。”
  最近博物馆里的心印都不见了,花林晚也提出告别,关于沈家的一切,都只剩下仍留在那里的旧物, 如果沈吉也选择忘记, 便是真要消失于世界之中了。
  宋丽娟轻抚相片:“我很感谢小奈,能让你当你外婆, 把你养大,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事,现在我也只有一个心愿,盼着你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
  她的语气实在真诚,沈吉沉默过一段时间后便道:“我挺好的。”
  宋丽娟抬眸看他,又微微笑起来,却没再多说什么。
  *
  努力锻炼过一个月后,沈吉终于可以正常外出活动了,加之李蜀邀约了好多次,沈吉便跟着他溜达出去,研究起新办公室该租哪里。
  跟中介跑过好几个地方,李蜀才终于找到心仪之所,在落地窗外的花园天台上远眺东花,感慨道:“这里真不错,就是有点贵,我得赶紧去拉投资了。”
  经历过那么多事,他还怀揣着创业的激情,实属难得。
  沈吉站在旁边望着遥远到朦胧的高楼大厦,忽然说:“我投资你吧。”
  李蜀震惊:“啊?”
  “是之前馆长说我外公留下的钱,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沈吉轻声道,“不过除了给外婆存着养老的部分,其它我也不知道该用来做些什么。”
  李蜀哭笑不得:“那也不要随便——”
  “不是随便啊,我相信你。”沈吉打断他的妄自菲薄,“就算没有天垣,你还是会成功的,之前的成绩也跟他没关系,他不会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
  李蜀愣愣地瞧着沈吉。
  沈吉:“怎么了?”
  李蜀挠了挠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多少能明白,被控制的感觉不好受。”沈吉态度很平静,“但你从小到大都挺自信的,不要被那个疯子干扰,去做你想做的事。”
  说完他又笑:“我的养老钱就靠你了。”
  “我以为你不相信眼前的生活。”李蜀小心翼翼地提起,“你能体谅我,我却想象不到你经历那些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你好像变了很多。”
  沈吉依然波澜不惊:“我老了。”
  是啊,在幻境里度过那么漫长的时间,所有青春洋溢的热情都应该被消灭掉了吧?可是幻境里的一切都无比混乱,又好似不可能让他变得成熟,只能逼他陷入疯狂。
  沈吉缓缓将目光移动到天台花园下那遥远的楼底,在幻境中,有很多次他都是靠跳楼穿越的,而今再跳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是进入另一个幻境,还是彻底结束了?
  李蜀忽然用力攥住沈吉的胳膊:“你别做傻事啊,你别像楚天琪一样,输给天垣那种怪物。”
  沈吉恍然回神,看清他无比恐惧而担忧的脸,脑海中又飘过外婆的降压药,而后松了力气:“我没想怎样。”
  李蜀不信,可能其他人也不信,因为失魂落魄的沈吉,从来不伪装自己的破碎。
  *
  平淡的日子在毫无期待缓慢继续了下去。
  从医院出来后,沈吉便跟着外婆回到年画店里,一直休息到次年开春,才返回学校继续读书。
  那时已经有整整一百天没再探测到新的心印信号了,特勤部的人员预算开始削减,白尘子也离开实验室返回了美国。
  好像所有事情都开始回归正轨,只有沈吉一个人,偶尔暗暗地期盼着那些痕迹不要太快消散,否则就像……江之野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如果说真有什么事变得和过去不同了,还真有两件。
  一是沈吉变得会画画了,过去他只是个基本功扎实的好学生,可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后的个人创作渐渐有了灵性,甚至拥有了名气,还没毕业就在东花办起了小型画展。沈吉的大部分作品都和心印与环界有关,也有些是馆长的画像。从刚开始认识时,沈吉就觉得江之野美的像画一样,原来那张脸和那具身体,果真适合待在画里。
  “没什么奇怪的,是痛苦教会了你艺术的真谛。”
  沈吉在去监狱探望罗佩瑜时,罗老师这样回答。
  痛苦吗……
  沈吉自己也不清楚,他从来都不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心印消失后,许多涉及心印的嫌疑人和罪犯都通过秘密法令得到了重新评估,吴弥尔已经在沈吉大三那年被遣送回日本,而本该无期徒刑的罗佩瑜因为表现良好,也获得了大幅度减刑的机会。
  沈吉没和他倾诉自己的心结,只淡笑着鼓励说:“罗老师,加油,我等你出来。”
  完全摆脱了心印的控制后,罗佩瑜已经恢复了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弯了弯嘴角,说出句很多人都说过的话:“阿吉,你变了好多,你让我感觉不再真实。”
  事件平息后的几年,沈吉长高了不少,原来仍有些孩子气的眉眼已经完全舒展开了,变得如覆着寒气的淡色玫瑰,只可遥遥远观。
  貌似无可挑剔的外表之下,原本那些生动而天真的东西,已经彻底被江之野带走,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吉还是微笑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如果经历那么些还能不改变的话,才奇怪呢,不是吗?”
  罗佩瑜没有回答。
  除了在绘画方面取得的进步外,对沈吉影响最大的第二件事,就是宋丽娟的身体一日不负一日。之前他总认为是自己让外婆心力交瘁,除了认真读书,大部分时间都在年画店里陪着她,可无论怎么调养,宋丽娟的健康依然像被神明抽走了似的,怎么也难救。
  面对外孙的担忧与崩溃,宋丽娟安慰:“其实我年轻时身体就不好,是养了你之后才好起来的……那时沈奈跟我保证过,只要我能好好照顾你,就可以一直无病无灾的生活,起初我当然觉得,是她牵挂你才故意那么说的,可从后来看,沈奈还真有什么法子吧?”
  沈吉少见地有些情绪波动:“如果真有那种法子,我也可以找到,让您好起来。”
  宋丽娟笑:“不能这么想,不该困扰着人类的都消失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也许沈奈的力量也一并消失了,就像你再也进不去博物馆的那间屋子一样。”
  沈吉想到依然不复存在的收容室,心情难以形容。
  为了延续宋丽娟的生命,他花了很多钱和很多精力,用尽了人脉与人情,却也只留了外婆六年。
  宋丽娟离开时恰逢沈吉二十五岁生日,他刚带她从日本看画展回来,老人就在年画店的睡梦中安静地离开了。
  其实无论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多久,沈吉大部分时间都会感觉一切虚无,好似自己仍被困在环界里没有返回现实,直至宋丽娟的死,让他在痛彻心扉中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沈吉才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现实,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办完丧事后,沈吉带着骨灰去了游乐场附近的小山坡。那里的野草和野花早都荒芜了,再也没办法闻见属于馆长的味道。本该亮着霓虹灯的游乐场也变得一片黑暗,据说市政府终于决定将这里拆迁,盖上新的公园。
  坐在空洞的黑夜之中,沈吉终于还是崩溃地哽咽了出来。他自己心里明白,不愿意承认现实,就是不愿意接受馆长回不来的结果,可是……江之野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吧,否则,他不会在外婆去世的时候,留自己一个人面对的。
  这是沈吉离开环界后第一次流泪,终于失去控制的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他死死地咬着牙关,感觉嘴巴里好像有股血腥气,却不敢放松力气。
  他不想崩溃。
  可是……江之野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一定会回来吗……
  正无声地哭到几乎耳鸣之时,身后意外地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害我找了一晚上。”
  沈吉怔愣回头,瞧见骆离爬上山坡走了过来,不由眉头轻簇。
  心印消失后,喜福会算是彻底解脱,开始专心发展高科技产业,所以这位表哥过得比谁都要舒服。他提前毕业后,又去欧洲留学,听说最近回港岛总部开始担任要职,前途一片大好,简直是活生生的霸总模版。
  骆离依然嘴上不饶人,拿着手机靠近后便哼说:“原来是躲在这哭啊,干吗这么可怜?”
  两句打岔,又让沈吉恢复了冷淡的神情:“我外婆去世了,难道我该笑吗?”
  “对不起,飞机晚点了,又赶上堵车。”
  骆离放缓语气,递过个手帕,想伸手拉他起来。
  沈吉没接,自己站起身:“没事,早就跟你说不用来的。”
  “那怎么行?好歹我也吃过几顿老人家做的饭。”骆离见他要走,立刻跟在旁边,“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了。”
  沈吉抱着骨灰盒默默迈步。
  面对沉重的生离死别,骆离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一直走到马路边,才借着路灯看清沈吉的模样,叹息说,“你再瘦下去就该消失了,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沈吉勉强笑了下,走到车边,把骨灰盒稳稳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道:“谢谢你跑了一趟,我外婆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骆离追问,“虽然画画很自由,但多少也该做点其他事,多接触接触人。”
  沈吉对未来没有太多期待,只回答:“再说。”
  “跟我回港岛吧。”骆离忽然很认真,“我来照顾你。”
  这话终于让沈吉看向他的眼睛,觉得好笑似的:“照顾我?”
  骆离态度直接:“你想过什么生活,想做什么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我会努力让你活的高兴一点的。”
  “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我误会了?”沈吉前半句语气轻松,转而又冷淡下来,“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实现不了。”
  骆离有点没好气,拧眉说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哈,干吗讲这么纯情的话?”沈吉反应平静,“再说和那没关系,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不顾骆离的阻拦,直接开着车走了。
  东花的夜依然流金溢彩,明灭的光照在沈吉的脸上,让他迟迟地发现,原来方才那么痛苦的泪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干涸了。
  眼泪当然会消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会消失。
  但为什么……每每想起江之野时几近窒息的痛,却从来无法产生任何变化呢?
  沈吉无声地驶入了东花的夜中。
  *
  随着宋丽娟的离世,年画店也失去了它应有的生机,如今沈吉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花林晚恢复正常时,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再种花了,以前江之野让沈吉去和外婆学种花,这几年确实学了不少,但人一没,就真的种不了了,因为看着花开花落,便会不断地想起从前的日子,那种感觉实在难熬。
  之后,他开始沉迷装修,把江之野之前买的那个大平层全部重新拆了,亲自画设计图、亲自挑材料,甚至亲自上手干活……好像可以用无比繁琐的事情填满空洞的生活似的。房子从冬天装到夏末,当他终于等到空气达标,抱着呆呆住进去后,又是冷风渐起的日子了。
  天真的猫咪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圈,最后心安理得地在阳光中舔起了毛。
  沈吉安静地望着它,忽然又有种想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这感觉很久不曾出现,结果仍未曾消失。
  时间过得好慢啊,但流动如此缓慢的时间,也足足过去了七年。
  呆呆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溜达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沈吉捞起猫咪抱住它说:“我想外婆了。”
  呆呆喵了一声,用小脑袋靠住了他。
  *
  新年前后,沈吉去了趟北海道。他当然没靠近获麟出现的那座山,也没住进曾和馆长住过的酒店,只是找了间还不错的民宿,每天喝喝小酒、泡泡温泉,来了精神就画两天画,心烦了就一连睡上二十个小时,依然是得过且过的状态。
  某日大雪纷飞,他在居酒屋里独自发呆,酒喝了两杯,面前的食物却没怎么碰。
  正要再倒酒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却把酒壶拿走了。
  沈吉疑惑侧头,望见个稍显陌生的年轻男人,努力想了想,才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找到过去的影子:“……找我有事?”
  来者是吴弥尔,三年前他被遣送回日本,如今应该已经自由了。
  看样子,这家伙被心印搞得一团糟的身体好了很多,至少看起来像个健康的人类。不过听秦凯说,吴格予的状况却不怎么样,可能要步吴家人的老路,没几天活头了。
  吴弥尔哼了声,坐到沈吉身边:“你来这干什么?缅怀过去啊?”
  说也奇怪,心印消失后,那些剑拔弩张的关系变得毫无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也便自然而然变了味道。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纷争本来就和他俩没有关系,他们都曾是受害者。
  沈吉抢回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闷地喝着不讲话。
  “你现在……就每天这么混着吗?”吴弥尔眉头紧簇地打量沈吉,“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老这样啊。”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正常,被他讲却古怪的很。
  沈吉有点微醺,眯着眼睛嗤笑了声,眼神却是冰冰凉凉的:“不然呢?我该有什么宏图大志,你帮我规划一下?”
  吴弥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口嘲讽:“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是去自我的人,恋爱脑有什么意义?”
  “男人?”沈吉小声嘟囔了句,“江之野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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