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色完全无感的沈吉只觉得不堪入目,他移开目光,打量起端在辅座的陌生年轻人:谈不上一表人材,甚至微胖木讷,让人很难联想到状元这般了不起的身份,多半是不可貌相吧?
只不过刚刚步入仕途,就被拖进这大染缸,恐怕是未来堪忧了。
宴席正在欢乐之时,绿榴找准时机披上衣服站起身来,端好琵琶,笑盈盈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而被配合着抬上来的,果然是笼中的阿金。
那女人显然又已完全失去神智了,她在被绿榴用琴声逗弄过之后,便如蛇般一般从笼内爬了出来,做出各种极为扭曲与荒|淫的姿势,万完全超越人体极限的动作,实在无法用美来形容,大概……只有变态会觉得猎奇吧?
沈吉完全瞧不下去,感觉胸口发闷的同时,目光又在其他人身上乱扫,最后他终于注意到徐大人身后立着的刀疤脸,忍不住问:“梦傀,那是谁?”
梦傀在检索中发出微弱的电流声:“完全没有资料,你这角色应该从来没见过。”
沈吉:“看起来是保镖,但他好像非常生气呢。”
梦傀:“是呢,鼻子都快气歪掉了。”
沈吉:“……如果这大哥不是心里有强烈的正义感,便是本来就认识阿金?莫非阿金真的是柳夫人吗?”
梦傀开始演绎祥林嫂:“我就说让你选小厮,你偏不听——”
沈吉故意不再理睬。
遗憾的是,由于离得太远,他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在聊什么,故而获得的信息实在有限,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凑近点时,却被身后的女声吓了一跳。
“阿吉啊,你在瞧什么热闹?”
沈吉猛地回过头去,瞬间入目一位身穿红衣,容颜娇艳到模糊了年龄的大美人端立在回廊拐角,正是赤花楹实际上的主人:朱容!
朱容身上的香味极重,她带着一众美人款款靠近,闻声质问道:“为何最近又不听话了?不是叫你只算账、不出门的吗?若不是我来给徐大人敬酒,还不知道你这般淘气呢。”
说着,她就拍拍沈吉的脸:“我下留你的命,不是让你随心所欲贪玩的,你搞清楚点。”
沈吉能感觉到自己这个角色对夫人是由衷的恐惧,一刹那间,他竟从脑海中窥见到了不少幻影。
似有人在不断将自己按回到地板乱摸,脸上,眼睫毛上,四处都有血迹横流,以至于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内心只剩下混乱到能够割裂记忆的恐惧,以及心神具碎的绝望……
朱容已经习惯沈吉的迟钝反应了,见这少年不吭声,甚至面色变得惨淡虚弱,便不再继续恐吓:“好了,赶快回去把这月的账目算清楚,交给春尘,今夜就要完成,明白吗?”
沈吉点了点头。
朱容吩咐:“去吧。”
这时候忤逆她没有任何意义,沈吉只得朝仓库迈步,暗自疑惑:“方才我所见的幻觉,是剧透吗?”
梦傀:“不是,剧透只有触及关键道具才能看到。”
沈吉:“难道是我这角色失去的记忆?”
梦傀答不出来。
沈吉摸了摸鼻子上的疤,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的确不太记得来赤花楹之前的经历了,而那些记忆,肯定掩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
沈吉再度返回了自己的小卧房外,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原被关好的门竟在虚掩着。他仗着自己是这里的主人,立刻带着内心的疑问,勇敢地走进去,故意大声问道:“是谁在这里呀?”
结果不请自来的人,竟是方才还在宴席上犯尴尬症的新科状元?!
沈吉茫然眨眼之间,马上听到了系统提示。
“达成NPC主线:认识新科状元。”
这达成方式还挺诡异的……
尽管心知肚明,沈吉还是得明知故问:“你是谁?”
状元原本显得非常害怕,观察过他两秒后,才察觉到这少年的异样。
沈吉继续装傻:“你为什么翻我的账本啊?”
状元将手里的本子小心地放下:“我就是随便瞧瞧,打扰了,我可以走吗?”
沈吉心里无语,面上却只能乖乖点头:“请便。”
如此一来,状元便确定相信他脑袋有问题了,以至于这家伙并没忙着逃走,反而开始故意追问:“你是赤花楹的账房先生吗?小小年纪可真厉害啊,竟然没算出半分纰漏,是谁教你的本事?”
沈吉:“嗯……没人教。”
状元凑近:“为何你这里只有这个月的账单和客人名单?”
状元郎打探这些做什么?看来是想和夫人做对喽?
沈吉很多想法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过,随即做出决定,决定亲近这个特别的角色,所以故意讲漏了嘴道:“我做好后就交给夫人,她负责保管呢。”
状元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见这家伙都快把自己的目的写在脸上了,沈吉忍不住提示:“你快走吧,夫人不让别人来看的。”
听到这话,状元更相信沈吉不仅脑袋傻乎乎,而且很善良,不由拱了拱手:“多谢小兄弟,方才鲁莽,我还没来得及请教尊姓大名?”
沈吉照实回答。
状元轻笑:“在下顾长卿,沈兄仗义,还望别与人提起我来过这里,不然当真很麻烦。”
沈吉很痛快:“好。”
顾状元这才心事重重地溜出了门。
梦傀道:“他很可能是个主线人物,至少不是来赤花楹上享乐的,而是有属于自己的剧情目的。”
经历过两次副本后,沈吉已经熟悉了故事节奏:“我猜那个徐大人和他的疤脸保镖,亦有所图,这赤花楹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
宴席落幕时,已是漫天群星。
哗啦一声巨响,是绿榴回屋就砸碎了她桌上的瓶瓶罐罐。
她可爱的脸因气愤不甘而狠狠扭曲,命丫鬟将个五花大绑的年轻奴隶丢在地上后,随即不耐烦地催促说:“滚滚滚,都出去!”
吓人都晓得绿榴性格扭曲,自然匆匆离去。
等到屋子里没人了,这姑娘竟掏出了把匕首,奴隶见状吓得浑身发抖,挣扎着后退,奈何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躲闪。
绿柳不屑地哼了声,竟一把抓住奴隶的长发,没有半分犹豫便直接抹了他的脖子,转而用碗接起血来。
傍晚时沈吉偷看的配方没错,人血确实是她制药的材料之一。只不过那青春永驻的药方绿溜还没研究通透,以往只会少量采血浅浅尝试罢了,若不是今夜实在是心情不好,也不至于忽动杀心。
这般生气,原因无它,怪只怪徐大人又留了白朵过夜。
经历过方才一番卖力表演,绿榴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却又心有不甘,对着空荡的房间骂道:“什么玩意,糟老头子!不点我就别动手动脚的,恶心死了!”
“你什么破事没见过?这又是何必呢?”
朱容的声音柔柔地响在门口。
绿榴立刻收起自己的嚣张,端血起身:“夫人。”
朱容并不在意地上已经咽气的奴隶尸体,她缓慢走进室内:“我说过,就算没有客人点你了,我也不会赶你走的,毕竟你有你的本事。”
绿榴偏不这么考虑,气鼓鼓地问:“夫人,我真比白朵丑吗?我真老了吗?为什么她总是能赢过我?”
朱容侧头愣了愣,忽花枝乱颤地大笑。
绿榴不明所以。
朱容抬袖擦了下眼角:“别的美人都只是混口饭吃,求个活路,偏你这么上进,我倒是真不懂了,受客人欢迎有那么重要吗?”
绿榴使劲点头:“当然重要。”
朱容叹息,亲昵地揽住她的后背:“人心易变,男人个个都是喜新厌旧之徒,何必在乎那些呢?来,我跟你说点正事。”
*
笙鼓少歇,夜似深渊。
被迫干起活来的沈吉用最快的速度把夫人所要账目核对清楚,而且留下了点纰漏之后,才交给她贴身婢女春尘,之后又暂时得了些清闲。
此时多半已是后半夜了,可惜他还没搞清核心矛盾,再累也不可能睡得着觉。
赤花楹越显得“岁月静好”,越会惹人不安,谁知道暴风雨是不是等在下一秒钟?
披上件隐秘的黑斗篷后,沈吉重新跑出船舱,打算出去寻找线索。
梦傀偷笑:“承不承认自己选的角色太没用了呀?”
沈吉很平静:“凡事因果相随,没必要后悔。”
梦傀没吭声。
沈吉:“怎么了?”
梦傀:“好像之前也有人这样说过。”
而后它便下断言:“沈家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沈吉只淡淡一笑,摸着黑靠近了天字号房附近,那位徐大人身份如此尊贵,肯定会住在这里,可以趁机偷听些属于他的秘密。
梦傀有点紧张:“你小心点吧!那老头子带的疤脸保镖可不像个吃素的,别两刀就把你砍出副本了。”
沈吉本来也担心这一点,但在暗处观察半晌后,发现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
或许那个疤脸男本就有别的任务,故意溜了?
沈吉很想多探听到点情报,故而不再犹豫,马上猫着腰绕到船屋后方,吃力地在货箱间寻找起位置进行躲藏。
正专注时,忽有双大手伸过来,稳稳地捂住他的鼻息,沈吉险些吓到失声,直至闻见熟悉的草木香,才松下紧绷的肩膀,回头对上江之野迷人的眼睛。
馆长在他耳畔低声道:“这副本凶煞,小心丢了性命。”
沈吉赶紧点了点头。
“跟我来。”江之野又道,而后拉着他隐入右侧被阴影覆盖的巷道,精准地绕到了卧房的位置。
即然来到赤花楹消费,徐大人定不会安然入睡,沈吉本来很害怕听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声音导致自己和馆长太过尴尬,没想从墙内隐隐传来的却是白朵无比伤心的啜泣。
“我本是良家,爹爹已给我许了亲,要不是被姓江的那个混蛋拐卖到这里,何至于沦落风尘……大人,您想象不到妾身从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若不是得您青睐,怕是等到年老色衰,便要被丢到湖里喂鱼了。”
徐大人的声音显出几分老谋深算:“哼,那柳家没落多年,却敢在此经营如此嚣张的生意,早就被朝廷暗暗调查上了,就算我们不动手,他们也活不过几日。”
白朵开始担心:“那……若是大人接管赤花楹,朝廷还会来派人抓捕我们吗……”
徐大人哼笑:“别怕,我自有办法打点,关键是得拿到赤花楹的宾客名单,只要有那铁证在手,谁又敢不卖老夫几分薄面?”
听到这里,沈吉不由蹙眉看向江之野,很诧异这两个人竟然会想鸠占鹊巢,然而馆长大人毫不意外,只示意他继续偷听。
白朵好似受到安慰,哭声渐小,温声说:“全听大人安排。只不过赤花楹侍卫不少,怕是不好对付……”
徐大人很自信:“我带来的一千精兵早已潜伏在附近水域,等我们用这东西将赤花楹的形势控制住,立刻便能将朱柳二人拿下,所谓兵不血刃呐。”
闻言白朵态度更是讨好:“还是大人想的周全。”
徐大人:“到时候,这赤花楹我就交由你打理。”
白朵哽咽:“妾身何德何能?”
徐大人笑:“别这么说,现在实在是委屈你了,论能力你可不比那朱容差,再说,交给别人我怎放心?”
白朵撒娇:“大人……”
之前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竟是宾客先要引战,沈吉难免开始思考徐大人所谓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在担心官兵是否真能分分钟荡平此处,却又听到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正朝这附近靠了过来。
江之野反应十分机警,马上拉着沈吉绕过船屋撤退。
*
再返回卧房之际,形势已有些危急。
江之野不兜圈子,把门关好后便坦诚任务:“夫人早就怀疑白朵居心不忠了,对他们并非毫无防备。等一下我便会去处理这件事情,刀剑无眼,你别靠近硬闯。白朵知道账本都囤在夫人那边,肯定要杀到他屋里的,不可能会来找你的麻烦,明白吗?”
沈吉点了点头,忽想起那状元的行径,小声说:“顾大人来过。”
江之野愣了下,马上明白发生过什么,蹙眉分析:“徐顾二人表面同流合污,但未必齐心。”
而后又道:“若那人再来,你及时告诉我。”
说完他便拿出把匕首塞进沈吉手中,紧接着便扶着长剑,闪身冲进茫茫夜色之中。
梦傀:“你这角色主线不多,但臭猫倒挺忙活的。”
沈吉担心:“我猜江之野的身份算是夫人的心腹,很大程度上在为虎作伥,但即使他积极行动,也都是顺着剧情往前走,最后真能破局吗?”
梦傀显然不熟悉非侵入者的状况,自然想不出答案,毕竟机器人只对它已知的逻辑笃定,面对复杂的人性,是很难道出一二的。
沈吉拿着匕首坐回床边,再次思考起根本问题:这个心印的力量,是满足那些在人际关系中欲求不满的玩家,虽然此刻自己对玩家们戏里戏外的困境不完全了解,但从主播绿榴的状况来推断——
她在现实中会焦虑直播的粉丝人气,在故事里则焦虑逐渐被宾客遗忘的窘境,表面上,困住这姑娘的难题确实是心印之力可解决的,所以绿榴才被吸引到副本里来。
但她所求,本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啊,互不相识之人的喜欢,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所以破局的关键到底是……
无数想法在沈吉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本已快捕捉到几分灵感了,却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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