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长的话十分尖锐,林祁呵笑一声坚定回应。
“可以。”林祁直视老山长,深邃的眸坚如磐石:“只要是他我便会信。”
此时林祁的神态与记忆中那人极为相似,老山长怔在当场,无意识咛喃。
“若你错了呢?”
“那便错了,将军征伐,权者谋心,又有谁能丝毫无错?错了便认了,担下那果,如此而已。”
老山长面前,林祁目光从容、泰然自若。
眼前人只有自己四分之一年岁,看事物却比自己通透得多。
瞧着林祁,老山长再次摇头笑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苦笑,而是释然。
屋外太阳渐渐西沉,老山长瞧着那日头,悠悠低叹:“日薄西山,我们即将沉没,日后那朝堂终究是你的天下。”
老山长叹罢转过了身。
“阿林,待你掌管了那朝堂,你可会留他周氏一脉一条性命?”
老山长在向林祁要一个承诺,对此林祁仅是淡淡垂眸。
“长月,送客。”
第96章 男女不留
稷下学宫的毕业考核定在每年六月,报名截止时间定在五月底。
段嘉诩本没打算参加今年的毕业考核,但他才刚回学宫就收到了由老山长统一颁发的准考文书。
在段嘉诩满面愕然的表情里,一旁的周不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嘉诩学弟,毕业考核我拿你资料帮你报上去了。怎样,我这学长够意思吧?”
周不疑一脸求表扬表情,对此段嘉诩只能扯唇干笑。
“我真是谢谢你了。”
段嘉诩从商行回来本是想着山上僻静,他能好好休养一番的。
现在周不疑这么一报名,别说是好好修养了,每日课业结束后段嘉诩还得去上毕业考核冲刺课。
幸好一周后就是毕业考核,段嘉诩这苦难日子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毕业考核那日,周不疑半道走了出去,段嘉诩本以为他是去出恭,但直至考核结束他都不见周不疑回来。
事情有些不对劲。
周不疑虽在药理上颇有天赋,但其他文化课可是跟他差不多水平啊。
方才的卷子他是勉强够时间作答,周不疑又怎么可能提前交卷。
此次考核周不疑十分重视,他一直想着通过考核去边境找朱谨和许知意。
以周不疑对这次考核的重视程度,他是绝不可能主动放弃考核的。
段嘉诩正想叫无烬去打听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烬就一阵风似的从学堂一侧的树林里掠了出来。
怕人瞧见无烬,段嘉诩赶忙退到一个隐秘角落。
“出事了。”无烬表情严肃:“先前沧州堤坝决堤一事牵扯到数位朝中官员,有两位是周将军心腹,其中一位今晨将周将军供出后自戕,现下陛下已下旨,将周将军府所有人下狱。”
周府满门被下狱?!
听闻消息,段嘉诩整个愣在了当场。
不对……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
上一世,他十六岁那年林祁官至首辅,他十九岁那年陛下驾崩林祁奉遗诏辅政,直至他二十岁身死周将军府都仍在,林默林一案亦无人平反。
现在林祁未当上首辅,更未成为辅政大臣,反倒是周将军府出事了。
为什么这一世会发生上一世没发生过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次沧州决堤一事死伤近万,若周将军真与沧州一事有关,整个周氏一族怕是……”
无烬都能看出事情现下的糟糕程度,段嘉诩自是更为明白。
“现下已经不是周将军是否与沧州一事有关了,而是他要周将军与沧州一事有多大的关系,是主谋亦或是从犯。”
死伤数万人,此事若不作出处置,只怕就连当今陛下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阿诩,你说的他……是谁?”无烬不解。
段嘉诩垂眸,低声说出一个名字:“林祁。我们在沧州遇到那位林大人。”
上一世段嘉诩与林祁交手数年,他十分清楚林祁的手段。
林祁一出手是不会给人活路的。
若他所料不差,周将军那两位心腹的名字应当不在那两本私账上。
从去沧州开始林祁就在算计了。
那趟沧州之行,他不仅要肃清朝堂,他还要铲除异己与除掉周将军。
一箭三雕。
隐忍数年,林祁终于迫不及待要除掉他的杀父仇人。
段嘉诩念出林祁二字时的熟稔程度令无烬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诩,你从前……认识那位林大人?”
面对询问段嘉诩的回答模棱两可。
“段嘉诩同林祁,从前未有过交集。”
段嘉诩的话无烬没听懂,虽说没懂,但于无烬而言,接下去要干嘛才最为要紧。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要不我去宰了那位林大人吧,反正你又不认识他。那位林大人死了将军府就安全了,周不疑也就安全了。”
无烬并不知道林祁是从前跟在段嘉诩身边的林林。
不仅是无烬,就连周将军和皇城司副使都没认出来,现下陛下的心腹宠臣林祁,就是当初跟在段嘉诩身边的林姓女婢。
大牢中,周将军怒骂站在他面前的林祁。
“当初陛下就不该听信老山长的鬼话,赦免你这身上流着林姓血的罪人!什么母亲是林姓血脉,父亲却是旁姓平民,你只是随了母姓的无辜稚子,我呸!”
相较于周将军的激动,林祁则冷静从容许多:“怒会伤身,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对了,我已让人去稷下学宫请贵公子下来,想来再过几刻钟你们父子二人便能再次团聚。”
“你!”周将军气得额上青筋猛跳:“陛下呢?我要面见陛下当面陈情!”
“陛下已将此事全权交托于我,待我审出个结果,将军自能见到陛下。”
林祁微微一笑,容色温和。
“至于将军说的无辜……将军的罪状可是您心腹亲自招认的,他现下已是死无对证,将军这无辜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呢?”
“姓林的是你在害我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要为你母亲一族复仇!你要除掉当年与林默林一事有关的所有官员!”
周将军的揣测虽不是正确,方向却是对的,对此林祁笑意更深。
“不是母亲。”林祁朝前走了一步,正好停在周将军面前:“是父亲。”
天窗有光漏下,落在林祁脸上。
林祁嘴角微勾的神态像极了记忆中那位故人,周将军骇得连退两步。
见周将军退,林祁继续向前,步步紧逼。
“文官当道哪有我们武官的地位,借首辅李谦之手除掉帝师林默林,再用林默林的声望迫李谦离开朝堂,届时这朝堂不就是我们武官说了算了。”
“一箭双雕,好算计啊,周将军。”
林祁话语温和面容亲昵,周将军却似见了鬼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是!”
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林祁呵笑,一指压住周将军上唇。
“嘘……我就是来复仇的。”
“就算将军知道又怎样?”
“如今陛下已听信我的谗言,将将军你下了狱,接下来将军一族都要为当初的林氏陪葬。”
“从前将军还是心软了些,并未让林氏一族死绝。这回林某必吸取将军教训,让周氏一族断子绝孙,男女杀尽,鸡犬不留。”
第97章 密匣纸张
林祁的声音始终平稳如初,这平稳是从容亦是毫无感情。
对他而言死个人跟死只鸡犬毫无区别。
看出林祁心中所想,周将军又惊又恐。
他想继续退,却发现已被逼至墙角。
“疯子!你个疯子!”周将军崩溃大喊:“难道现下就没有能反制你的东西吗?我不信,我不信!”
“反制我的东西吗?”林祁勾唇:“那将军当真要好好想想了。”
大牢中周将军大声质问林祁的问题,学宫这头的无烬亦在问段嘉诩。
“阿诩,我方才的提议的怎样?将那位林大人给宰了。”
“不好。”段嘉诩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宰还能怎么办?难道周将军有法子反制那位林大人?”
无烬的话问者无心,段嘉诩脑中却有灵光一闪而过。
“有。”段嘉诩声音很低。
“什么?”
无烬想再问,段嘉诩却不愿意说了。
“给我搞两根大山参,晚些随我下山一趟。”
“两根大山参……你这是要把陈管事补吐血吗?”
“不去商行。”段嘉诩垂在身侧的指微微曲起:“去林府。”
“欠了债都是要还的,周将军当年既种了那样的因,他便要承担今日的果,此事我本不应该掺和,但相识数载,我同周不疑之间到底有些情谊。”
……
段嘉诩带无烬登门拜访林府,递了拜帖,接待他的是长月。
沧州山庄上段嘉诩抛下林祁的事长月一直记恨着,现在见到段嘉诩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殿下倒是还有脸登门啊,先前在沧州不是将我们大人丢得挺利索吗?”
段嘉诩搓了搓鼻子,将一根大山参塞进长月手里:“这不是知道错了,现在特来向大人赔罪。”
长月接过大山参,却没让段嘉诩进门。
“我们大人在午睡,殿下先在这候着吧。”
在沧州丢下林祁一事确实是自己理亏,现在长月给他脸色看,段嘉诩倒是乖觉地受着,并未说什么。
段嘉诩没意见,一旁的无烬却不乐意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客人带礼登门拜访,竟让客人站在门外。”
无烬向前走了两步挡在段嘉诩面前。
“先前在沧州山崖上阿诩自己都只剩半条了,他还是我捡尸捡回来的。至于你家大人,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要给他捡尸。”
无烬这番话把长月给说愣住了。
“先前是你将我家大人丢在山崖上?”
“不然呢?阿诩要能将你家大人丢下,我倒是要烧香拜佛了。当时他在榻上躺了足足十日,每日喂下去那些珍稀药材都够我砍好几颗脑袋了。”
知自己误会了段嘉诩,长月连忙将门让开。
“殿下这边请。”
长月并未将段嘉诩引去正厅,而是直接将他带去了林祁书房。
“正厅有旁的官员在等候,还请殿下在书房稍候,我去请示我家大人。”
长月说罢伸手去揪无烬。
“那谁,你跟我一块出来。”
长月年岁比无烬稍长,亦稍微比他高大一些,他一揪,猝不及防的无烬就被他揪了个正着。
“哎,你一男的别跟我拉拉扯扯啊。”
“你跟我出来,我自是不会跟你拉拉扯扯。沧州之事你得随我过来,跟我家大人解释清楚!”
无烬被长月扯走了,很快书房便只剩下段嘉诩一人。
段嘉诩环顾四周,书房宽敞,却甚少摆件,仅有几件日常书房的必备之物。
窗台处窗明几净,有光从外头透入,落在墙壁一侧的书架上。
书架共五层,上面三层距离较窄。
第一层依次摆放《诗》、《书》、《礼》、《易》、《乐》、《春秋》,《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从上往下数第二层,依次摆放各朝各国史记手札。
从上往下数第三层,全是各地风物志。
第四层距离较宽,左侧摆放笔、墨、宣纸,右侧放了一架古琴。
第五层是个上了锁的矮柜。
段嘉诩寻思着林祁醒了会先去寻那几位官员,便去书架找本书看打发时间。
最上层的四书五经段嘉诩是不感兴趣的,第二层介绍北境的手札他倒是有些兴趣。
书架很高,最上面那两层段嘉诩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得着上头的书。
段嘉诩踮脚去摸书,无意触及上头一个机关。
书架向一侧移动,露出了后面的暗门。
书房如此简陋林祁竟还设有密室,人家都说财不外露,林祁该不会是在里头藏了小金条吧。
段嘉诩瞅了眼屋外,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走了进去。
密室小小一间,里头只放了个盒子。
难道真藏了小金条?
段嘉诩伸手,正要将盒子打开,身后有道声音突然响起。
“殿下在此做什么?”
突来的声音吓了段嘉诩一跳,他手臂一抖,失手将那盒子打了下来。
“啪”的一声盒子落地,里头有张纸条飞了出来。
纸条背面落地,段嘉诩看不到上面写画的东西。
但观背面墨渍,纸条上写的应该是字,且有四句。
“我……”
段嘉诩扯唇干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闯入人家书房密室一事被主人抓了个正着,他还能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找茅厕找错地方误闯此地吧……
段嘉诩笑了半天也没蹦出第二个字。
林祁睨他一眼,弯腰将盒子捡起。
在林祁捡盒子的同时,一旁的段嘉诩十分乖觉地将纸条捡了起来。
“呐。”段嘉诩闭上眼,将纸条递了过去:“林大人放心,我方才什么都没瞧见。误闯此地是个意外,我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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