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抬头,对上段嘉诩手中玉珏。
“这是!”周将军倒抽一口气:“这是不疑的贴身之物!不疑的贴身之物为何在你这!”
面对质问,段嘉诩不答反问。
“将军觉得呢?公子的贴身之物为何在我这?”
“将军想见之人同样想见将军,难道将军就忍心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段嘉诩唇角微弯,语速缓慢,说出的话既是威胁又带蛊惑。
他在警告周将军,周不疑未死,就在他手上,不要轻举妄动。
周将军疯狂的神色有了片刻凝滞。
“不疑……”
周将军低喃。
不远处有道声音跟他相互重叠。
“父亲!”
城下几里,满身狼狈的周不疑策马而来。
看到周不疑,周将军先是一怔,随后表情狰狞地看着段嘉诩。
“你骗我!你跟林祁是一伙的,他做的事你都参与其中!”
周不疑的马越来越近,眼看他要来到城下,周将军突然冲他扬声大喊。
“为父报仇雪恨!段嘉诩是个骗子,不要信他!”
周将军说罢松开了手,自空中直直坠下。
第104章 从没骗过
“嘭”的一下闷响,如石子沉入湖面。
周不疑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在自己眼前坠下,脑袋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红花。
血色在眼前疯狂熏染,聚成一大片铺天盖地的红。
“父、父亲!”周不疑下马,踉跄一下整个趴在了地上。
曾经慈爱的父亲就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
而害死自己父亲的人……
周不疑抬头,城楼上段嘉诩悬在空中,双脚凌空,上头有一人紧紧拽住他的手,哪怕自己已是岌岌可危、险些掉落亦没有松手。
周遭有侍卫顺石阶冲上城楼帮扶两人,那人先被拉了上来,随后是段嘉诩。
晨光下那人同段嘉诩比肩而立,周不疑看清了那人的脸。
熟悉却又有些叫不出名字。
“林大人!”
周不疑听到侍卫叫他官衔。
姓林……
城楼上那位被救下的林大人,全然不顾不管自己周身狼不狼狈,解下身上外衫,就往段嘉诩肩上披。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林林!
当年嘉诩身边那位女婢!
不,不可能!林林是女婢,这林大人分明是个男子!
周不疑先是摇头,随后是难以置信。
若眼前这位林大人就是当年的林林,嘉诩不可能认不出他。
明明认得却故意隐瞒,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嘉诩跟那位林大人合作,联手坑害了整个周家!
段嘉诩!
周不疑握紧拳头,眼中又怒又恨。
他当段嘉诩是朋友,段嘉诩却当他是傻子!
城楼上段嘉诩咳嗽着顺石阶大步走下,林祁跟在他身后,老山长跟在林祁身后,几人后头跟着几个侍卫,一行人朝周不疑走了过去。
另一个方向,褚将军亦朝这头大步而来。
段嘉诩来到周将军坠下的地点停下,伸手要去握周不疑肩膀,却被一把拍开。
“别碰我!”周不疑大喊:“段嘉诩你个骗子!说什么要救我,你分明就是利用我除掉我爹!”
“你们这些杀人凶手!”
周不疑朝段嘉诩、林祁、老山长、褚将军一一指过去。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联合起来逼死了我父亲!”
周不疑目光狂乱,面容崩溃,此时的他已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见周不疑神色不对,林祁伸手去拉段嘉诩,想将段嘉诩拉到自己身后,但他的掌才刚握上段嘉诩的腕,段嘉诩就冲他摇了摇头,将手抽了出来。
段嘉诩上前一步,抬手就给了周不疑一个大耳光。
把掌声清脆,周不疑被段嘉诩打歪了脸。
“周不疑,我从没骗过你。”段嘉诩声音沉稳一字一顿:“从来没有。”
“你父亲坑害同僚、起兵逼城,死有余辜。”
段嘉诩伸手去揪周不疑衣领,让他抬头看清眼前一切。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周遭,百姓遭了无妄之灾面色惶恐,那些士兵因你父亲跋涉而来,现在你父亲死了,他们却要为此背上反叛的罪名。”
眼前一切让周不疑难以承受,对上那一张张或憎恶或嫌弃的脸,周不疑拼命摇头。
“你胡说八道!我父亲是冤枉的!是你们害死了他!”
见周不疑还不清醒,段嘉诩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我入学宫,夫子教我们要忠君、爱国、护民,周将军为一己之私起兵逼城,既非忠臣、亦不爱国更非良民,他做下这些便当知晓,自己会不得好死。”
段嘉诩的话跟他甩巴掌的力道一样,毫不留情,周不疑被扇得耳尖发疼。
“我父亲那不过是一时之过!”周不疑捂住耳朵大喊:“这世上谁没犯过错,难道你段嘉诩就没有吗?”
面对质问,段嘉诩神色从容。
“这世上有些过错可以犯,有些却不可以。医者用药,失之毫厘便会取人性命。将军定战略,失察些许便会万人送命。商人贩情报,仅是一条便会导致军队战败。”
“我自也会错,铸下大错无可挽回,自会不得好死。”
上一世他为陇西当了乱臣贼子,最后跳崖惨死尸骨无存。
他曾经造过很大的孽,后来他得了他应有的报应。
“周不疑,你父亲的性命是命,难道我、林祁跟城中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吗?今日兵临城下,你有想过蓝田军入城,死伤的会是谁吗?”
段嘉诩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周不疑被他逼得狠狠倒退一步,双手抱头。
方才那些话花了段嘉诩所有力气,见周不疑不再发癫,段嘉诩掩唇低咳。
开始只是两声,后面逐渐加剧,很快有血顺指缝流淌而下。
见段嘉诩咳血,林祁目光一冷,大步上前。
“药呢?”
段嘉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林祁却并没放过他。
“是殿下主动拿出来,还是我将殿下衣服扒了自己搜?”
大庭广众之下,林祁的话惊世骇俗。
老山长和褚夫子瞪大了眼,从瞭望台上走下来的枭帝也是瞳孔大睁。
这俩人怎么回事!
段嘉诩没想到林祁竟如此大胆,怕他真做出什么出格事,段嘉诩赶忙从衣襟摸出装药瓷瓶。
林祁接过瓷瓶拧开,从里头倒出两颗药丸塞入段嘉诩口中。
段嘉诩吞下药片刻,终于止住了咳。
林祁附身,认真检视段嘉诩的面色,却发现他眉头微蹙。
“可是还有哪不舒服?”
林祁还想再倒一枚药丸,却被段嘉诩按住了手。
“你别再喂了,这药一次只需服一枚,吃多了会气血奔腾,身体发热。”
林祁皱眉,对段嘉诩的话有些狐疑。
他张口欲言,周遭突然跪下一大片。
“陛下!”
听到周遭声音,段嘉诩下意识就将瓷瓶往林祁怀中塞。
“陛下。”段嘉诩两手交叠,俯身行礼。
枭帝在几人面前停下,沉声开口:“今日之事谁来给朕一个解释?”
段嘉诩俯身上前正欲开口,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
“回陛下,臣有罪,今日之事,皆是臣的过失。”
林祁上前一步,将段嘉诩整个挡住,护在身后。
第105章 太子收人心
见林祁开口认罪,一旁老山长赶忙上前。
“今日若非褚将军及时来援,只怕我等与城中百姓皆会陷入危险之境,林大人向褚将军求援实乃无奈之举,还望陛下宽恕。”
老山长俯身,跪地叩拜。
“今日之事,老夫亦有罪,请陛下降罪。”
老山长一认罪,周遭有官衔在身的朝中之人纷纷俯首下拜。
“臣亦有罪,请陛下降罪。”
见众人纷纷俯首跪拜,枭帝凝眸摆手。
“尔等护城有功,何罪之有?”
“林卿早已料到周将军手握重兵,若情况不妙必生反意,故此特意向朕请旨命褚将军来援。”
枭帝这么一说,倒是把老山长说懵了。
褚将军来此是奉了圣旨,那阿林自请的罪责是……
“臣隐瞒身份罪犯欺君,请陛下恕罪。”
一林祁俯身朝枭帝深深一拜。
“臣从前还有一个名字,林闲斯,家父乃前帝师,林默林。”
“当年家父叛国一事实则有冤,望陛下重查当年之事,还家父清白。”
当年的叛国案是枭帝亲定,让枭帝重查当年之事,这无异于是在打枭帝的脸。
没人会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枭帝这种一国之君更是不可能。
枭帝深凝林祁,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林卿朕虽宠信你……”
枭帝话还没说完,官道一侧,一道颀长人影大步而来,俯身朝枭帝深深一拜。
“求父皇应允。”
来人衣着简单,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穿戴皆非凡品。
这人正是枭帝与已故马皇后独子,太子段标。
“林默林乃皇祖父养子,从小教养父皇长大,更是儿臣授业恩师,其蒙冤十三载,望父皇重查当年通敌书信一案,还林帝师清白。”
段标是枭帝最宠爱的儿子,从小就敢跟枭帝叫板,枭帝要揍人别的皇子乖乖站着挨揍,仅有段标敢满宫殿跑,段标的话对枭帝而言十分有分量。
“标儿……”枭帝犹豫了。
“方才周将军已当众承认,当年买通前首辅家仆,引前首辅前往帝师府搜证一事。方才一事众目睽睽,父皇已堵不住悠悠众口,既如此何不遂了林大人的意?”
段标再次俯身,朝枭帝深深一拜。
“林大人不仅是父皇宠臣,其入仕前更是儿臣府中门客深得儿臣信赖,他乃林帝师亲子一事他早已告知过儿臣,是儿臣隐瞒了父皇。”
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揽下了一切,枭帝对此只能无奈深叹。
“既太子坚持,那便由老山长与大理寺共同协查当年通敌书信一事,若林帝师实属无辜朕必为他正名。”
枭帝话落,林祁当即俯身深拜。
“谢陛下,谢太子。”
枭帝答应了重查当年通敌文书一案,段标却仍未起身。
见段标如此,枭帝顿时感觉有些头痛。
“你小子还想干嘛?”枭帝低头压低了声音:“大庭广众之下好歹给你老子留些脸面。”
段标半抬起头,冲枭帝微微一笑。
“父皇赐将军虎符,将军凭虎符掌兵,军令如山,蓝田营士兵今日所为大逆不道,亦是父皇识人不清。既此事父皇亦有错,恳请父皇赦蓝田军死罪。”
对段标,枭帝早就没脾气了。
“允了、允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多谢父皇。”
蓝田营一众士兵皆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现在段标出面保下他们一众士兵当即感恩戴德。
“谢陛下,谢太子。”
面对蓝田营一众士兵的道谢,段标微微一笑并未领受。
“各位先别谢本宫,本宫虽保住了各位性命,但本宫认为今日之事,各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所有参与士兵皆应痛打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纵是年轻壮汉也有可能因此半身不遂!
段标的处罚相当严厉,但在场一众蓝田营士兵仍是对他感恩戴德。
“谢太子,我等愿意领罚!我等日后愿追随太子,唯太子马首是瞻!”
一众士兵声音宏亮,缭绕城墙周遭。
段标处置了蓝田营士兵,枭帝开始问责周不疑出逃一事。
“那姓周的小子不是在大牢中被火烧死了吗?一个死人怎会出现在这?到底是谁暗中助他离开?”
枭帝环顾四周一圈,要众人给他一个解释。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朕将相关人员抓入诏狱一一拷问?”
段嘉诩知道,本应死去的周不疑突然出现在这一事,定会引人怀疑,遭人问责。
事情至此已没有其他搪塞法子,盼只盼枭帝看在他这陇西人质还有用的份上能从轻发落。
段嘉诩正要上前将私放囚犯一罪认下,一旁的林祁却突然拽住了他。
林祁冲段嘉诩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自己主动上前一步。
林祁正要开口,一道狼狈身影自十步开外大步而来。
来人一身衣衫被剑割得有些破烂,却不掩其飒爽英姿。
这人正是先前被长月拦住的朱谨。
见只有朱谨一人出现,林祁对眼下状况已了然了九分。
几个回合斗下来,长月被许知意拖住,让朱谨给溜了。
“是我暗中助周不疑,帮他越狱。”
朱谨出现在这已经够让褚将军吃惊的了,现在朱谨一张口他更是差点惊掉下巴。
“朱谨小子,你瞎说什么!助囚犯越狱,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纵然你有军功在身亦难逃责难!”
“褚老头你闭嘴,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朱谨朝褚将军大嚷一句,俯身朝枭帝深深一拜。
“往昔我与周不疑同在学宫修学,皆为丁班学子,感情深厚,日前听闻周不疑因周将军府蒙难,故特意披星戴月来救。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请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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