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来了?”
段嘉诩询问,回应他的却是啪的一下关门声。
林祁离开了,独留手脚被缚的段嘉诩在榻上。
“林祁!”段嘉诩朝外面大喊,“你人走了倒是给我松绑一下啊!”
段嘉诩喊声很大,外头却无人敢应。
榻上段嘉诩瞧瞧有些尴尬的自己,又看了看床柱上那四根垂幔,欲哭无泪地将脸埋进被褥中。
“什么叫我总是作死,明明是你脑子有坑。”
……
太子段标没熬过春季,枭帝没能熬完整个夏季。
八月中,枭帝驾崩,留下削藩遗诏,改藩地为郡县,命林祁、朱谨同为辅政大臣。
林祁除首辅一职外加封帝师,赐黄金十万两,良田五千亩。
朱谨获封太尉,掌晋渊兵权。
自此朝中权柄两分,双双制衡。
枭帝死后,年仅八岁的皇长孙段渊继位,段渊登基那日,秋风方起。
汴京城外,有纸箔簌簌而落,钟子期缓步向前,一只羽箭朝他迅猛而来。
第200章 送归
破风声震颤耳膜,钟子期猛地侧了下身,快速握住箭杆,拔下箭矢顶端裹挟纸条。
钟子期以指挑开纸条,仅有一指长宽的纸条上只写了五个字。
【被困帝师府】
钟子期皱了下眉,刚将纸条收入衣襟,另一支羽箭就朝他飞了过来。
“小心!”
身后有声音传来,原本能轻松躲避的钟子期眸色一转,直接朝地上跌去。
发簪跌落,墨发扬散,一人垫在钟子期身下,抱住他跌落在地。
四目相对,两人面容双双落入彼此眼中。
钟子期面容白皙墨发凌乱,被他压在身下那人则鼻尖微红,眼角含泪。
“你!”身下人认出了钟子期。
钟子期也认出了来人。
这人正是之前跟他在颍川有过一面之缘,想把他当傻子坑的二货小少年。
端渊。
“很痛吗?”
钟子期起身,将手伸向小少年。
“摔哪了,让我看看。”
钟子期的手光洁又极富骨感,阳光下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小少年握上去,紧紧抓在掌心。
玉质冰冷,手中细腻却有阵阵暖意直透掌心传来。
“哪里痛?”钟子期将小少年拉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视他周身。
小少年抬头去看钟子期,对上一双只倒映他一人身姿的黑瞳。
“没摔疼。”小少年嗫嚅,不自觉红了耳根。
“没摔疼?”钟子期皱眉,有些不大相信,“那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我……想我父亲和爷爷了。”
曾经那个精力充沛的小少年失了初见时的轻狂。
“从前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有人挡在我面前,我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不计后果。
但现在,父亲不在了,爷爷也不在了,我看不清前方道路,却又被一只手推着向前。”
小少年的话触动了钟子期,他沉默一下俯下了身。
“既已没有退路,那被推着向前又何妨?”钟子期字正腔圆,吐字清晰:“大不了不过是跌个粉身碎骨,总好过一动不动,待在原地等死。”
钟子期的话感同身受,小少年张嘴看他,有些发不出声音。
周遭有杂乱脚步声传来,很快一个身穿甲胄的将领就绑了个猎户朝这头大步而来。
“臣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将领一句话就暴露了小少年的真实身份。
钟子期目光一停,动作猛顿。
端渊……段渊……
枭帝死后登基为帝的小皇帝!
另一头,有侍卫策马而来。
“太尉大人与帝师大人有事相商,请陛下速速回宫。”
段渊朝侍卫点了下头,将脸侧向将领。
“将此人押下去细细盘问,若有问题……”段渊眉间有狠色一闪而过:“格杀勿论。”
交待了要说的话,段渊将脸转向钟子期。
“你住哪?”段渊朝钟子期咧嘴笑,一副没心没肺模样:“我送你回去。”
钟子期垂眸,低声开口,声音疏离:“一介草民不敢劳烦陛下。”
感受到钟子期的不悦,段渊赶紧开口解释。
“子期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先前跟老师去颖川是私下偷偷跑去的,不能让人知道,所以那时才跟你说了假名。”
段渊不顾众人在场,一边解释,一边伸手去拽钟子期手臂。
第201章 去捞小表叔
“我亲自送你回去当赔罪,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钟子期沉默一下将眸垂得更低:“我没有家。”
方才一副冷冰冰模样的钟子期在段渊面前露出了脆弱。
“父亲和爷爷都不在了,没有亲人的地方哪还有家。”
见钟子期这副模样,段渊的心脏忍不住狠狠一抽。
“你跟我去宫中吧!”段渊豪气地拍了拍胸膛:“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你喝粥。”
段渊发出了邀请,钟子期眸色一动,却是沉默不语。
见钟子期不答应,段渊越发不要脸的软磨硬泡。
瞧着段渊那副又哄又骗就差撒泼打滚的幼稚模样,钟子期的瞳越发深邃莫测。
他对小表叔说过,他段嘉诩若归,他钟子期必亲迎,他段嘉诩若不归,他钟子期便来捞。
现在既段嘉诩回不来,他钟子期便来了。
钟子期闭眼,在段渊期待的目光中朝他点了点头。
“好。”
方才的生气与示弱都只是手段,为的是进入宫廷,只有进入宫廷才有机会接触那位帝师大人,将小表叔捞出来。
……
帝师府,段嘉诩打了个哈欠,将林祁的孤本搭在脸上睡觉。
枭帝死不死跟段嘉诩关系不大,但枭帝死后,段嘉诩的生活还是发生了少许变化。
原本林祁将他囚在首辅府,现在变成了帝师府。
从前林祁囚他,除了不让出府,他在府中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却是不许他迈出居住的院子一步。
自成了帝师,林祁的生活单调的可怕。
每日除了入宫,便是回府,两点一线。
每日十二个时辰,段嘉诩起码有十个时辰跟林祁在一起,偏林祁除了按着他做那种事外,一句话都不跟他讲。
段嘉诩有些时候真的很怀疑,在他还没病死前,就已经被林祁给闷死了。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段嘉诩刚将孤本从脸上扒下来,老管事就从外面敲门而入。
“殿下,晚上想吃什么?”
“直接问你家大人不就好了。”段嘉诩有些没好气地瞟了老管事一眼:“哪回不是我想吃什么,你家大人就让灶房别做什么。”
段嘉诩态度不是很好,老管事非但没有在意,反倒躬下身,态度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
“今日宫中有事,大人要晚些才能回,他方才派人回来传话,让灶房先给殿下备饭。”
老管事话语微顿,继续开口。
“殿下自己好好想想,您哪回说想吃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从前吃了哪回不是身体不适?”
老管事态度恭敬,话语谦卑,令人完全挑不出错处,但他的话却字字带骨,直戳段嘉诩脊梁。
眼看继续聊下去讨不了好,段嘉诩赶紧转移话题。
“林祁在宫中被什么事耽误了?”
“听长月讲,小皇帝今日偷溜出宫,在外面碰上了一个拿箭射他的猎户。”
行刺新帝?
这确实是大事。
老管事正同段嘉诩说着小皇帝的事,金銮殿上朱谨同林祁两位辅政大臣正在小皇帝面前针锋相对。
“先帝死前曾有圣旨,封陇西段嘉诩为诩亲王,现在先帝虽驾崩,但依血脉,段嘉诩乃陛下皇叔,臣认为陛下应践行先帝允诺,封段嘉诩为诩亲王,赐府邸,令其即刻搬入。”
第202章 争锋相对
“加封自是要加封的,只是钦天监那头并未给出黄道吉日,王府的选址工部那头亦未完成测算,臣认为既是有圣旨为证的事,便不必急于一时。”
林祁的话四两拨千斤,两句就将朱谨的提议驳了回去。
小皇帝看看朱谨又瞧瞧自家老师,咳嗽两声转移话题。
“那啥,朕突然想起,自己下午出宫,在外头受惊了,得找太医开两剂安神药,诩皇叔一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哈。”
小皇帝想溜,朱谨却上前两步,用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
“加封与迁府一事容后再议,那诩亲王堂堂一个王爷整日宿在帝师府一事,陛下怎么说?”
“皇叔……整日宿在老师那?”小皇帝在努力消化这个惊天大瓜:“皇叔为何总睡老师那?”
小皇帝惊得张大了嘴。
一旁林祁瞟他一眼,俯身作揖:“诩亲王博学多才,臣有事向他请教,故特邀他入府。”
林祁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小皇帝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老师已是有王佐之才之人,什么事需要老师日日请教?”
“言传身教之事。”
小皇帝问者无心,林祁的回答亦极其自然,一旁听懂林祁话中含义的朱谨黑下了脸。
“强人所难之事倒是被帝师大人说得相当清风霁月啊。”
面对朱谨嘲讽林祁勾唇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确实不懂。”朱谨挑眉,眼间皆是挑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似帝师大人这样变态啊。”
眼看朱谨和林祁要当着他面掐起来,小皇帝赶紧转移话题。
“太尉大人,今日有猎户在城外朝朕射箭,你去狱中好好盘查一番。至于老师……”
小皇帝瞧了林祁一眼,见林祁弯唇,他赶紧吞下了那句本要让林祁去跑腿的话。
“老师要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府同皇叔言传身教吧。”
“是。”林祁双手交叠,再作一揖:“臣遵命。”
一旁朱谨哼了一声,单手抱拳:“臣,”朱谨咬牙:“遵命。”
朱谨同林祁是一块出的殿,门口朱谨拦住林祁。
“你到底把人怎么了?”
林祁双手环臂,斜睨朱谨。
“这是我同他之间的事。”
“小嘉诩的事便是我的事。”朱谨伸手去揪林祁,“帝师大人,若不想本太尉哪天练兵练到你府邸门口,你最好将人给我放了。”
面对朱谨威胁,林祁面色不改。
“若太尉大人不怕文官口诛笔伐,不畏天下悠悠众口,不惧寒了麾中一众谋士的心,林某自是不拘。”
林祁挥手拨开朱谨,整了整身上衣衫。
“太尉大人,你心中之人是林某的志在必得。为了得到他,林某不惜一切代价,亦不惧任何威胁,若你当真妄动,就休怪林某玉石俱焚了。”
林祁说罢大步向前。
身后朱谨因林祁方才那话整个怔住。
心中之人……
一张面容在朱谨脑中浮起,快速凝聚成形。
朱谨苦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心中之人早已成灰成土,不复存在了。
第203章 当年那女孩
帝师府,段嘉诩挑了几筷子碗中米饭,默默将箸放下。
见段嘉诩胃口不好,老管事刚吩咐人将饭菜撤下去,换些新的上来,段嘉诩就按住了他。
“不用麻烦,定是中午吃多了,晚上这才没有胃口。”
段嘉诩用箸敲了敲桌面,突然有些想吃几日前吃过的椰香千层糕。
“给我做份我几日前吃过的椰香千层糕吧。”
“殿下稍等,我去灶房问问,那日的糕点是哪位师傅做的。”
老管事亲自去了趟灶房,问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日做糕点的人,倒是有个婢女说自己会做。
椰香千层糕做法复杂,会做的人少之又少,寻不到那日做糕点的厨子,老管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那婢女试着做了一份出来。
老管事让那婢女将她做的糕点呈上,段嘉诩只咬了两口就放下了箸。
味道不对。
这不是他先前吃过的椰香千层糕。
段嘉诩摆了摆手命老管事将糕点撤下去。
“将东西撤了吧,我有些犯困,想去榻上躺会。”
见段嘉诩眉眼倦怠,老管事吩咐下人将桌上饭菜糕点撤下去,很快屋中只剩段嘉诩一人。
段嘉诩正要上榻,突觉四肢和脖颈传来阵阵瘙痒。
他拉起袖子一看,点点红斑映入眼帘。
这是……
段嘉诩刚伸指扣住自己脉搏,一个人影就从帷幔后跳了出来。
是方才那个做糕点的婢女。
“公子可还记得我?”
一双满是恨意的眼唤回了段嘉诩尘封已久的记忆。
眼前这婢女是……
“我姓付。”
果然……
段嘉诩弯唇,曲起一膝,用背倚住身侧矮柜。
“你是九年前那个小女孩,钟家商行付姓男管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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