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东阿山那位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都要上门一趟,顺便验证一下她心中的某种猜测。
抱着这样的念头,青鸾长老在次日一早,便亲自去了趟东阿山。
收到了飞书的时候,明见素正在看却尘衣送过来的文书。
不远处的榻上,凤池月正翘着腿玩混沌镜,眉笑眼舒,好不自在。
凤池月的感觉是敏锐的,她顷刻间便察觉到了明见素的视线,将神意将混沌镜中抽了出来,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明见素,眉头一挑,好似无声的问询。
明见素说:“青鸾族的青筠长老来访。”
凤池月大感无趣,摆摆手说:“不想见。”
明见素起先猜测她是为了青洵来的,可过去凤凰山不管是哪一族的事情,都由凤瑶出面,这些长老忌惮着天庭的视线,几乎很少外出走动。或许青洵只是个缘由,深藏的目的是打探师妹的消息?想到了这种可能,明见素眼神一沉。将堆叠的文书交给了不败,她说了声“我出去一趟”后,便起身离开了。
凤池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的视线始终黏在了明见素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将心思放回到了混沌镜上,继续与嬴寸心闲聊。
在删除了初意的名印后,嬴寸心短暂地伤怀了一夜,就将心思放在了神秘的西河主身上。她在与西河主相关的话题中留言,哪知初意会突然间来附和,虽然没有追问她删除名印的缘由,可嬴寸心还是吓了一跳。在某种莫名的心虚催动下,她将前往西河山拜访西河主的计划往后压了压,整日窝在龙宫中不出门。
可她不出门,初意却是能上门拜访的。
嬴寸心不想见她,可又怕她与龙主说上几句,那个“被迫联姻”的谎言会被戳破,无奈之下只得出面相迎。
她没从初意的口中听到“名印”或者“斗战”的事情,她像是只是为了“四海司”来的。嬴寸心暗想,初意毕竟是帝女,有着寻常仙人拍马难及的大度,兴许那点儿小事她顷刻就放下了。嬴寸心就松了一口气,没有管顾内心深处的那点儿微妙的惆怅。可就在宾主尽欢,送帝女离开东海的时候,嬴寸心冷不丁听见初意问了一句:“需要我替你引荐西河主么?”她当时就心跳加速,宛如擂鼓,几乎维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笑了。
好在初意说完后就离开了,可坏在了她没将话说清楚,嬴寸心始终提心吊胆的。她理了理先前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会觉得理亏?这混沌镜里加或者删名印,不是很正常吗?
“帝女是怎么知道我要找西河主的?”汗流浃背的嬴寸心找上了凤池月倾诉。
凤池月的回答也是干脆明了:“是我告诉她的。”最好这两人都纠缠不清,省得一个两个都觊觎她的师姐!
嬴寸心:“?”
凤池月才不管嬴寸心的无语呢,她又说:“初意睚眦必报,你一定是头一个加了她之后又将她删除的人,她一定会记得你的。”
嬴寸心:“……不能吧?”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传言都是假的,凤池月一定是道听途说,将那妒忌心极强的好事仙人说的话当真了。
凤池月:“你以为她跟我是怎么结仇?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仇家,不是吗?”
嬴寸心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她的直觉告诉她凤池月在这里胡说八道,但是初意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和眼神,始终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那我该怎么办?”急病乱投医的嬴寸心虚心求教。
凤池月道:“初意好美色,且吃软不吃硬,你哄哄她吧。”
好美色这一点嬴寸心没瞧出来,毕竟在太虚灵境里,初意那浑身的煞气都是要捣毁美色的。至于“吃软不吃硬”倒是能看出几分。先前她故作病容便引得初意前去西海找敖嘲风算账了。可她就是觉得初意对她一往情深,她的处境很危险才会删除初意名印的。如今再度凑上去,不就是主动踏入了泥潭中吗?或许在这个哄的过程中,可以让初意慢慢地转变她的态度?但是哄人也是一种技术活啊。“凤道友知道怎么哄人吗?”嬴寸心决定到凤池月这儿取经。
凤池月:“我是被哄的。”
嬴寸心:“……”东阿主也太惯着她了吧!
虽然凤池月没有哄人经验可以传授,不过她是个好心人,精心打包了她标记过的仙剧和话本子发给了嬴寸心学习。
此刻,最擅长哄人的明见素正在东阿山外,淡淡地望着青鸾一族的长老青筠。在打过了招呼后,她就在外头杵着,完全没有将人迎入东阿山中小坐的念头。
青筠从明见素的身上看出了“不欢迎”。过去凤凰山就与东阿山关系不怎么好。她也没有动气,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语后,又将话题落到了凤池月的身上,关切地问:“凤司主不在山中吗?”
“不在。”明见素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是去天羽司了?”青筠继续打探。
明见素眉头蹙了蹙,确认青洵果真是个幌子。她对上了青筠的视线,唇角勾了勾,可笑意不达眼底。 “青长老是有什么事找我师妹吗?”
青筠微微一笑,说:“有段时间没有瞧见她,想来问个好。”
“师妹很好。”明见素刻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音,全天下只有东阿山是她师妹最好的归宿。
青筠道:“东阿道友做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在猜测出凤池月身份后,他们其实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将凤池月留下来,结果是不是有所不同了。可后悔无济于事,他们只能设法同东阿山处好关系。毕竟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东阿主是凤池月唯一在乎的人。
“你们放不放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明见素故作疑惑,又说,“照顾师妹是我分内之事,与旁人无关。”
与凤凰山割席的意思十分明确了,青筠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她搭着眼帘:“族群永远都在。”
族群?要是族群能起作用,她师妹用得着孤零零涅槃?又怎么会被困在天河之渊不得自由那么久?明见素的眉眼似是攀上了霜雪,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凛冽猝然间萦绕周身。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很敷衍说:“那就祝你们族群繁衍昌盛,步步高升。”
青筠佯装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说:“谢东阿道友吉言。”
送客之意很是明显,青筠没再继续纠缠。将那表达感激之用的乾坤囊递给了明见素,她就说了声告辞离开了。
明见素看着那只乾坤囊冷笑,东西她还是要收的,本来就是师妹应得的,为什么要拒绝呢?回到了山中,将乾坤囊扔给了祝完让她归入库中,明见素立在了桃花树下,平静内心深处那股猛然间蹿升的怒火。丹穴山朱雀、毕方们该死,凤凰山那群也不是什么好货。瞧瞧最近天羽司考核的结果就知道了,成天嚷嚷着重回巅峰报仇雪恨,可最后还不是跟朱雀他们一样堕落?始终抱着一种傲然自负,远不如那些个血脉寻常的羽族努力。
整个仙界都乱七八糟的,一个个都烦死人了!明见素越想越是火大,原本聚拢在秋千架边嬉戏的鸟雀被她周身沉郁的气息惊得四下逃窜,连着身边的桃花红茵也随风而起,远离她数尺。
“怎么闷闷不乐的?”
一道低语呢喃传入耳中,明见素一低头,就瞧见了腰上攀着的那双如玉般的纤纤手。
明见素覆住了凤池月的手,内心深处的狂风巨浪转瞬间平息。“没事。”明见素扬起了一抹笑。
“骗人。”凤池月才不相信她的话,从背后紧紧环着明见素,下巴也压在了她的肩头,她的双眸有种如横江秋雾般的朦胧。 “你见了青筠就不高兴了,一定是凤凰山那边提出了无理的要求。”凤池月无条件倒向了明见素。
明见素暗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后,说:“她们想见你。”或者说,是想见凤尊。
凤池月轻哼,说:“我是什么人?她们想见就能见吗?”顿了顿,她又说,“要不在东阿山外立一块石碑吧,上头刻着‘魔与凤凰山一众不得入内’。”
明见素被凤池月这话逗笑了,她松开了凤池月,一转身与她面对面站着。抬起手替她将一缕小辫子捋到了耳后根去,说:“这倒不必了。”传出去东阿山面上也不大好看。
凤池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眼也不眨地凝望着明见素。
她在天河之渊中苏醒,明见素是她瞧见的第一个人,对她来说是最与众不同的存在。
微风吹来,一瓣瓣桃花随风飘扬。
明见素将落花一捋,牵着凤池月往殿中走。
不败剑歪歪扭扭地拨弄着文书,见到明见素、凤池月二人,抗议似的一翻身,用剑柄在桌面上一敲,发出了“咚”一声。
凤池月笑盈盈地问:“另外两把剑呢?”
不败剑听到这话立马就老实了。虽然主人喜新厌旧、三心二意,可它是最早追随的且是唯一熟知处理文书事的!
明见素与凤池月温存了一会儿,再度将心神投入了事业中。
凤池月没去骚扰明见素,而是召出了混沌镜,在上头发表了一通与凤凰山绝交的宣言。
虽然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但书面上的“割席”还是得有的。
她是凤凰,但不是凤凰山或者丹穴山的,她是东阿山独一无二的凤凰。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就发布《与凤凰山绝交书》了呢?
——果然凤池月疯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凤凰也打。
——楼上的道友说错了,还有例外的。
等明见素看到消息的时候,这事儿已经是仙界人尽皆知了,底下看热闹的人不少。羽族里有愤愤不平叱骂的,也有拍手交好的。前者倾向凤凰山,至于后者嘛,一看就是朱雀那边趁机煽风点火、彻底撕裂凤凰山与东阿山交情的。
“师妹,你怎么——”明见素看着面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凤池月,一句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师姐开心了吗?”凤池月眨了眨眼问,“这事情后,凤凰山应该不会再找过来了。”
明见素心中百感交集,开心自然是有的,师妹始终将她放在第一位;可更多的是心疼。她师妹应当一直快活着,怎么过去就遭遇了那么多不平事情呢?她抿了抿唇,找到了那些个在混沌镜里叱骂的人,直接在他们留言后附上约战邀请。太虚灵境也好,实战也罢,只要能够让他们闭上臭嘴,她都乐意奉陪!
自斩杀了白阳星君后,明见素的名声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煞气,都快成为夜半吓小孩的凶神了。她这么一番操作,再也没有谁凑上前来骂凤池月了,一个个闻风丧胆、闭口不言。
明见素可不管别人内心深处怎么想,她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不管是帝女还是凤凰山,都没有上东阿山来扰她和师妹的清静了,这样恰好合了明见素的心意。只是近来还发生几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天羽司考核中,有不少旧日的巡山使出来阻碍。守选仙们犹犹豫豫的,只敢将调查的结果上呈,少有独自行事的魄力。明见素倒是没有太苛责他们,毕竟小族属出身的,不敢得罪朱雀、毕方他们也是正常的。
小族属的守选仙怕那些旧巡山使,明见素是一点都不怕的。她往天枢部走了一趟,强行从天枢部云泽少君手中要来了十几枚缉凶雷令。将那些阻碍公务的旧巡山使以及他们的拥趸打了个半死后,尽数扔到了大诏寺中。
云泽少君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压根不想沾事情,就让天枢部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存在感不好吗?东阿山那边才走,朱雀、毕方又赶着来。最可怕的是天帝与天母的法旨一前一后地到来,前者要求赦免,而后者却要依律断事。这天命所化的两位行事不一,可是头一回,他又该听谁的?这得罪了哪一个都不成啊!无奈之下,云泽少君只得前往天枢殿中请示尚在闭关的道灵星君。没多久,云泽少君便接到了一张飞书,上头只有一轮月。云泽少君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地将飞书收起。以月相喻太阴,道灵星君她果真是倾向天母的!
有主管天枢部的道灵星君做决定,云泽少君那股不安消退了不少,到时候天帝就算要追究,那也落不到他的头上来。
东阿山。
天帝的使者还没有抵达,倒是先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客人——明玉衡。
凤池月没什么心情见客,她缩在了法殿中玩,让明见素和祝完接待去了。
“凤司主不在吗?”明玉衡正襟危坐,她的声音不高,隐隐藏着几分警惕。虽然知道她不太可能去天羽司做事,可心中还抱着一缕微弱的希冀。
明见素道:“在内殿。”
明玉衡点头,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得拘束着点儿,毕竟内殿与这迎客殿没有隔个千百里。
喝了一盏茶、下了一盘道棋,明玉衡才提起了凤凰山和凤池月的事情:“天羽司大变革,已经将丹穴山那边得罪透了。现在与凤凰山也交恶,那在羽族中不是孤立无援了?的确有些小族想要借着变革一飞冲天,可仙界的大势你也知道,小的依附大的,才是族群长久之计。两头摇摆,是大部分部族的选择。”她其实不希望明见素卷进羽族的风波里,发展到如今已经不是羽族内部的事情了,而是天帝与天母的对弈。可惜,她说什么明见素都不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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