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吐时狸珠没看见,狸珠回头时还以为他吃完了,摸摸他脑袋夸他。
“如此厉害。”
祝融避开他的手掌,不让摸头。
狸珠状若无意地问,“祝融,你似乎很不喜欢我,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一旁的少年未曾讲话,祝融默不作声,压根懒得搭理。莫名其妙地接近,他年少时过得更苦一些,为何当时没有过问他?
如何看都是心怀不轨。
狸珠想了想说,“先前我一心都在修炼上,未曾过问族中之事,你若是怨我我便认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
“你莫要生我的气才是。”狸珠开口,他转身,曳曳的灯火随之流转,抛洒在他眉眼上,镀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芒。
祝融脚步稍稍停顿,随之收回目光,气息依旧阴森冷漠。
狸珠自以为他的伪装无懈可击,见过年少命运悲惨的少年,被人哄骗诬陷,如此令温渠同情理所当然。
因为同情怜悯,所怀慈悲之心,所以会毫无顾忌地包容怜惜。
他伸手要触碰祝融,却被祝融嫌恶地一把推开,祝融绯色的眉眼扫过,似能看穿他,一把推开他。
“别碰我。”
狸珠稍稍地愣了一下,他随即收回手,唇角不由得抿起来,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今日是上元节,听闻你的生辰也在这几日,我们吃一碗长寿面便回去,如何?”狸珠看出来了,祝融一点也没有想要和他一处的兴致,他提议道。
祝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对自己的生辰压根不在意,准确来说是并不在意他的好意。
街头之间便有一家面摊,是夫妻一起经营,丈夫在团面包云吞,妻子在内外招呼客人,顶上几扇柔软的烛灯开合,狸珠领了人过来。
祝融扭脸看向其他处,狸珠耐心地询问,“祝融,想吃云吞还是长寿面?”
“今日是生辰的话,似乎吃长寿面更合适。”狸珠自言自语道。
闻言祝融扫一眼对面的青年,视线凉嗖嗖的,分明已经做好了决定,为何还要问他。
“哎呀,原来是小伙子生辰啊,”老板娘闻言乐呵起来,“那还是选长寿面,我家的长寿面绵延不绝,保准吃了长命百岁福禄绵延。”
狸珠闻言不由得笑起来,眼中柔和了许多,“要两份长寿面便是,有劳了。”
没一会老板娘就把两碗长寿面呈上来,煮的温软可口的面条,葱花漂浮在鸡汤上,旁边还有一枚糖心蛋,青瓷的碗底托着到桌上。
晃荡出来一阵诱人的香气。
两人各自一碗,狸珠没有再讲话,他默默地吃着面,扫见对面的少年一筷子都没有动,他默默垂着眼睫。
“一会可要去看看你娘亲?”狸珠问道。
祝融这才有反应,冷冷地看他一眼,吐出两个薄凉的字,“不去。”
狸珠应一声,慢吞吞的对祝融说,“我未曾在面里下毒。”
祝融颇为不耐地挑起眉眼,张扬的眉眼里不言而喻,所以呢?
狸珠想起温渠的性子,他便什么都没有说,自己默不作声地把面吃完了,随即道:“我们回去吧。”
祝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论他怎么样对方都不会生气,不和他一般见识,他看着狸珠依旧和气的模样,眉眼蒙了一层阴翳。
回到了金乌圣地,狸珠这才开口,“我命人在偏殿为你置办了陈设,你暂且住在那里……待你有自保能力之后,到时再离开。”
“这期间我会教你认字修行。”
祝融直接“啪”地一声关上门,狸珠被挡在了门外,脑袋险些撞上门。
狸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由得扶额,一扇之隔,少年心性,实在难猜。
偏殿之中,祝融进殿之后看了一眼陈设,与先前无而致,只不过多了一些书和笔墨纸砚,还有狸珠给他送来的几身衣服。
他亲娘都未曾对他这么好,这祭司到底打了什么样的主意,要以蜜糖陷阱引诱他。
思及此,祝融连床铺都没上,自己用两张板凳对到一起,靠着窗躺着便睡下了。
睡着时又睁开眼,嘴巴里似乎还有糖葫芦的甜味儿,比他吃过的任何餐食都要美味,怪不得毒药总是裹着糖衣。
连带着长寿面的清香似乎也一并沾染衣衫,人生中第一次生辰有长寿面,他一口都没吃。
夜半,祝融警戒的闭上眼,在他假意睡着之后,房里又多了一道人影。
喉咙处传来柔软的触感,指腹碰了碰,狸珠见状没有什么大碍,这小子的恢复能力不错,短短的时日伤口便长得差不多了。
“他白日里没有出声,我不知伤势到底如何。”狸珠同一旁的鸟面侍卫低语。
鸟面侍卫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再为他涂些药便是。”
祝融随即感到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喉咙处,渗透皮肤落入喉间,温润的滋养着他的伤处。
他佯装睡着,手指紧攥着一旁的椅背。
若是这祭司再随意抱他,他便和对方一决死战。
“他似乎很喜欢睡椅子……依他的便是,明日可以把床撤了,多给他打两张椅子。”狸珠斟酌着开口。
祝融:“……”
第六十章
原本他并不识得金乌一族的字, 如今借温渠的身,一并拥有了通晓金乌族文字的能力。
白日里他将祝融传唤过来,教祝融念书识字, 祝融前两回还不愿过来, 后来发现他书架桌上族中典籍诸多, 便自发地过来了。
狸珠不知幻境之中与外面的时间流逝比例,一晃数月时间便过去了, 祝融待他依旧不冷不热。
不知这少年是天生的冷漠性子,还是他花的时间不够。
狸珠这么想着,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祝融看典籍的时候倒是认真, 他天生模样有瑕, 却生了一副好音嗓,只是鲜少开口。
察觉到他的目光, 祝融在书案之中抬起头,三眼白随之挑起, 视线阴冷,平静地翻了他一眼。
如今不再恶狠狠地瞪着他了, 也算是一种进步。
狸珠稍稍叹口气,他揣着手, 问祝融道:“祝融啊,你学了这么久了,渴不渴,饿不饿?”
祝融冷漠地回了个“不”字。
狸珠看了眼桌上的典籍, 多亏了这在幻境之中, 他看了许多金乌一族相关的典籍,甚至九州之内的界域之事了解的更多。
他不似祝融这般坐的住, 这小孩耐心比他要好上许多,狸珠闲来无事,便打听起来,问的最多的便是那位白衣鬼相。
“归元,你上回去鬼界,调查的如何了?”狸珠撑着下巴同身边的鸟面侍卫说话。
鸟面侍卫闻言道:“那位行踪诡秘,鲜少出现,我在鬼界未曾打听到他的行踪。”
狸珠莫名有些失望,幻境之外对鬼相所知甚少,若是能在此地多寻些线索也好。
“可见过他平日里喜好和哪些鬼接触?可有什么喜好?”狸珠又问。
鸟面侍卫随之摇头。
对面的目光随之投过来,祝融眼皮翻起来刮了一道,视线凉嗖嗖的。
狸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如今又哪里惹得小阎王不高兴。
“啪嗒”一声,祝融起身去了书架,在那里翻了一本书册,另外有一本飞到狸珠桌上。
狸珠愣了一下,看祝融重新坐下来,他不由得多看两眼,再看书册,是金乌一族用来警戒族人的手册。上面写的故事,族中少年因为贪恋美色,被地下的艳鬼蛊惑,其后不得好死。
现在都学会嘲讽人了,狸珠看的不由得瞪过去,对面的少年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啪”一声,原本想发火,后来想着温渠的性子,生生的又忍了下去。
“这段时日你多去看看,阴窟盯紧一些,”狸珠又对鸟面侍卫道。
归元应下,随即退下,殿中只剩下他与祝融两人。
“祝融今日随我出去逛逛如何,”狸珠闲不住,他凑在祝融身边,脑袋凑过去,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便想伸手摸,被祝融侧头避开。
“你可是我们金乌一族未来的希望,说不定出门便能遇上契机呢?”狸珠说。
飞升需要契机,他们一脉里出了祝融,金乌已经百年未曾显象。
祝融换了个方向继续看书,狸珠扫一眼,这小子看的都是应对邪祟的书册。想来是个记仇的,上回在鬼界吃的亏,半分不愿意放下。
原以为小孩不会答应了,他要自己去,傍晚却见屋檐下立了一道身影。祝融的羽翼展在屋檐之下,一双绯色的双眼遥遥地看过来,虽阴森却又可爱。
狸珠便明白了意思,他不由得想笑,眨眨眼对祝融道:“祝融,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出门的意思?”
祝融瞥他一眼,“碰巧顺路。”
用那张未长开的脸说出这么冷酷的话,狸珠不由得抿起嘴巴,他嗯了一声,又看身旁的人一眼。
“你莫要随意再去鬼界,想报仇来日也不迟,不着急着一时。”狸珠担心祝融又一个人跑过去。
祝融没有搭理他,他便没有当一回事,在街巷之间思绪飘忽地有点远。
在现实世界里,最后飞升的是温渠,如今幻境之中原先命定的飞升之人是祝融,这其中不知生出了什么差错。
“祝融,你可有什么心愿?”狸珠踩在青石巷上,他问道。
祝融翻了他一眼,脸上的疤痕侧过,他原本以为祝融不会回答,没想到祝融对他道,“报仇。”
“报仇?报何人的仇?”狸珠想了想地说,“按照你先前的记仇程度,仇人应当多的数不过来。”
他这般打趣人,引得祝融又阴森森地盯着他,唇畔盖住了紧咬的牙齿。
祝融冷笑一声,“待我出师,先斩祭司大人。”
如此威胁,狸珠不由得眨眨眼,“是吗,我便等着那一天。”
他又扫到了酒馆门口案板上卖糖葫芦的小贩,先前几次便发现了,祝融路过时眼角总会扫一眼,这小子嘴硬的要死。
“祝融,你方才叫我祭司大人,”狸珠从袖口里取出来了一部分碎银子,放到了祝融手里,“如此通晓尊卑礼仪,去帮祭司大人买两串糖葫芦可好,我们一人一串。”
狸珠笑意盈盈,他眼睁睁地看着祝融脸黑了,钱却已经到了祝融掌心里,祝融留了个背影,看样子像是要转身便走。
“不要耍花招,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狸珠这么喊了一句,他看到祝融走进人群之中,倏地,他眼角扫到了什么。
人群之中一道白影出现,白色虚无缥缈一般的兜帽袍,斗笠遮住面容,在擦身而过时似乎有视线投过来。
如枯骨修长的手指垂落,黑深艳沉的一双眼转瞬而逝,又形似人间一道微不足道的沙尘,很快便消失了。
狸珠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追了上去,他钻进了潮水一般的人群之中。
“殿下——”他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四周却已经无了对方的人影。
狸珠在原地看了会,消失的仿佛是他的错觉,他不由得抿唇,转而想到祝融那边,在折返时发现酒馆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
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女童抱着自己的母亲,母女衣着华贵,身旁的侍卫挡在了母女身前,女童一边抓着自己母亲的衣角一边瞅一眼祝融,脸都被吓白了。
祝融方拿了两串糖葫芦,面无表情,他十三四的年纪,还不足侍卫高,加之面容阴沉,看起来更是骇人。
“买完赶紧滚,你可知若是冲撞了州府夫人是何下场!这年头城中当真是什么人都让进了。”
人群在议论纷纷,妇人虽未言语,蹙眉之间却显现出几分厌恶之色。
周围多是看热闹之辈,低声议论,声音低而密,四下的打量着买糖葫芦容貌可怖的少年。
“原来是州府夫人!去去去,不卖你了,你这丑八怪,另外去买别处的。”商贩说着便要去夺祝融手中的糖葫芦。
祝融眼中压抑着一道阴影,戾气方散发出来,“啪嗒”一声,他的手腕被握住,面前多了一道人影。
狸珠在一旁听了一会,他挡在了祝融身前,看着对面的妇人侍卫与商贩,清澈的瞳仁浮出几分薄凉来。
“我素来不知这城中还有如此规矩,”狸珠看向侍卫道,“何时贵府要以容貌来定高低贵贱了……这州府之中有些人虽有皮囊,心肝却已经腐烂发臭。”
狸珠一番话说的侍卫面容羞恼,一旁的人群议论声也在此时彰显,朝侍卫投来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
“就是,方才我便说了……有这般的侍卫不难看得出州府品性。”
“贫民百姓何出仙人之姿,容貌又不能自行选择,如此恶毒之言。”
“难道容貌不堪便不应在城中生活吗?”
狸珠复又看向商贩,“城中有规定,若是不卖,你用先前十倍的银子赔付便是……我们上别家买。”
“你……你这……”商贩脸都跟着青了。
最后商贩赔他们十倍的银子结束,狸珠有些小心眼,他还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拿稳,两串糖葫芦摔在地上,他口口声声地赔礼道歉,最后也没赔钱。
“他们怎会如此没眼光,这般的容貌放在千年之后,定然很多人喜欢。”狸珠在一旁碎碎念,发现祝融跟在他身后,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历史上许多朝代以疤痕为美呢……我前几日方看了话本,里面的男主人公便是天生战损,脸上有疤痕,据说是上天的赏赐。”
“作为了不起的人物,总是会坎坷一些。”狸珠说。
祝融冷不丁地避开他的触碰,刮了他一道,冷凝的目光方折转落在方才羞辱他的侍卫商贩身上。
前方的青年停下脚步,随之一沓银子映入眼帘,挡住了他的视线。
狸珠笑嘻嘻,“我们平白多得了五两银子,祝融,这些给你,你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买欢喜之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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