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粗的一根输液管从他右边手腕支出，殷红的血液缓慢地流淌在透明的液管。
密密麻麻的线缆织就成数据流的莹蓝色蛛网，他是这冰冷仪器里的蝴蝶标本，美丽而脆弱。
这很疼吧？可他还是那么乖。
一时间，时文星与柏正雅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到底是beta，还是omega？”时文星问。
拿着检测报告的医生表情非常古怪，他行医数十载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时将军……这个孩子的身体被人用能量类药品与激素搞得乱七八糟，体内信息素非常紊乱，已经、已经……不能鉴别出他的性别了。”他为难道。
时文星愕然地睁大眼睛：“什么？！鉴别不出？”
柏正雅虽未说话，却猛地回头去看楚波光，楚波光还是低着头，像躲在角落怕受到伤害的小猫猫，莫名让人觉得落寞与委屈。
医生的声音也越来越愤怒：“楚同学的身体状态……太糟糕了！我从来没见过信息素这么紊乱的身体！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过去的日子到底遭受了什么苦难？！”
“他一直被注射大量的能量激素，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也就是说楚家从一开始领养他就没安好心。腺体发育迟缓，身体营养不良，体内激素失衡，他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医生说到最后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他真的、真的太可怜了……如果是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被领养……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父母……”
在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让一个未成年幼崽自小受到这样非人的虐待，是每一个星际公民的耻辱。
“同时我们还检查了他弟弟楚辰光的身体，楚辰光患有先天心脏型天赋失序症，同时在24小时内注射了一种违禁药品，用来刺激潜能的突破，不稳定的愈疗能力确实会导致星兽狂躁加剧，看来就是他害得实验体突破了收容……”
先天患病的亲儿子，饱受虐待的领养子。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了。
医生看着楚波光叹息一声：“恐怕楚家领养197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换心治病。”
时文星的表情逐渐覆上冰霜，冷如寒冰：“这些可耻的真相，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听到。”
临时会议室。
长方形的议桌上，omega权益协会两位专家在两个宽边对坐，长边两道分别坐了六位军校招生老师。
这种情况楚家父母与楚辰光哪里敢坐，站在旁边，恐惧到极点，几乎要晕过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啪的一声，门开了。
“楚俊贤先生、申罗梅女士，我们有证据怀疑你因亲子楚辰光患有重大疾病，蓄意领养、虐待战争遗孤197号，哄骗其长期注射能量类激素，意图交换二人心脏，严重违反了《星际人权法》第三百二十一条虐待未成年罪以及今年新修订的《星际战争法》第一百二十一条遗孤领养失职罪……”
“楚辰光，我们有证据怀疑你隐瞒自身重大病症缺陷，在天赋统测中采用不正当手段、注射不正当药品提升测试等级，并在过程中导致实验体H112精神暴走当场逃脱，给社会造成重大影响危害，严重违反了《星际联盟刑法》第二百八十三条涉嫌考试作弊罪……”
一条一条，一款一款，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迟到的正义终于来临。
世界上竟有这么恶毒的人，世界上竟有这么自私自利的父母，在场所有的专家老师都不由用可怜的目光看向楚波光。
楚俊贤与申罗梅瘫坐在地，无言以对，头发黑白相交，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楚辰光大哭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哥哥，你说句话啊，我们家再怎么也养了你这么多年！我是你弟弟呀！”
他边哭边往楚波光身边跑，一张漂亮的脸蛋哭得狼狈不堪。
“吃的穿的你哪里没有花楚家的钱，你不能这么狠心！你帮我们求求情！楚波光帮我们求情！”
“用了楚家的钱？”巨蟹星军校的招生老师阴恻恻地说，“每年我们巨蟹星都会给领养了夜照孤儿的家庭发补偿金，每年30万星币的补偿金一直发到18岁成年为止，我看你们还赚了不少吧。”
这个倒真没有，因为强心针的确很贵，楚家父母甚至还倒贴了不少在强心针的花费上。
比起钱，时文星和医生更担心楚波光会心软，毕竟再怎么说楚波光和他们生活了十年，这哪里是被领养了十年，简直是被拐卖了十年。
医院院长慈眉善目地走到楚波光身边，牵起他的手：“好孩子，你告诉爷爷，他们是不是从不让你到正规的医院检查？有什么病都让家里的医生给你看？或者私人诊所的？”
楚波光想了想：“嗯。”
医生又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会给你注射药品？你都没怀疑过那些药有问题么？”
“爸爸……他们说我身体有问题，打强心针是为了我好。”
楚波光说不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感受，他感觉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疑惑解开了。
那就是他能感受到楚家父母根本不爱他，楚辰光也不把他当做哥哥对待，可他们还是会花大价钱给他治病，给他买药，曾经楚波光天真地以为，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今天他知道了，原来他没病，有病的是楚辰光，他从来没有被楚家视作家人，他只是个为了治病而存在的心脏容器。
原来是这样啊……
楚波光蹙着眉，觉得心里有点钝钝的疼。
他今年才十七岁，心却已经千疮百孔，满是伤疤，就算早有预感，早有自知之明，知道真相的这一天，愈合了的伤疤，也会流血。
时文星走到楚波光的身边，双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是想把他摇醒。
时将军用特别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楚波光同学，你每天都在注射强心针，你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么？不舒服的时候没想过自己去检查？”
楚波光忽然想到什么，从裤兜里拿出慕容医生开的安神药来：“最近有出现幻觉和做噩梦的情况，所以慕容医生给我开了安神药。”
可爱的小天使似乎想安慰暴怒的Alpha，想要告诉他：
你瞧，我的生活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安神药？”
时文星狐疑地拿过那些淡黄色的药片，放在鼻前闻了闻。
橘子味的甜丝丝。
“怎么这么像糖？”
有没有一种可能……
它就是糖？
医生从他手上拿出一片，先是闻了闻，再舔了舔，笃定道：“回将军，这就是糖。”
“我操！”
时文星彻底怒了，把药瓶扔到了地上，淡黄色的橘子味药片，不，糖片，撒了一地，瓶子咕噜噜滚到了楚波光脚边。
“你们！你们！”
他怒瞪楚家父母，像被抢走幼崽的野兽，强大的alpha气息几乎要把他们碾碎了，只能缩在角落簌簌发抖。
“你们还是人么？他还这么小，他都未成年，生病了用糖当药给他吃，就是为了不让他去医院检查，你们领养了他，却把他当傻子一样糊弄，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无耻的人类！你们简直枉为人！”
时文星一转头还想让楚波光骂两句出出气，没想到竟看到对方把药瓶捡起来了，还蹲在地上把糖片一片片捡起来放进瓶子里。
“捡什么捡？不准捡！”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时文星低身把可怜的少年拉起来，语气轻得小心翼翼。
“不要捡了，傻孩子，这些是糖，不是药，从小到大楚家都伙同慕容诊所在骗你……”
楚波光低着头，有点难受：“嗯。”
时文星看他这样子，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又起来了，恶狠狠地瞪着楚家父母：“你们应该庆幸，今天发现这件事的不是盛家，如果盛将军在这里能一脚把你们踹死。”
蓝色短发的omega协会专家冷不丁道：“时将军，快点派人去抓那个慕容医生，免得跑了。再者，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要再浪费时间。”
颜锐意生得蓝发蓝眼，容貌秀美，典型的omega阴柔长相，既是omega协会的专家，亦是凌驾于十二所军校之上的地球帝都军校招生老师。
很明显，他说这话，是有意招楚波光进排名top1的帝都军校了。
第24章
“对，”时文星实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颜老师提醒的是。”
他再次怒瞪了楚家一眼，摆手让士兵把他们带下去关起来：“滚吧，等上了星际法庭，再一条条算账。”
“哥哥、哥哥、楚波光！波光救救我！救救我！我是omega，我还这么小，我不想坐牢……！！”
楚辰光开始奋力挣扎，他那点兔子的气力在骁勇善战的军/人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砰！
不耐烦的alpha一拳把人打晕，像拖死狗一般把他拖走。楚家父母则小鸡仔似的跟在后面，边走边流泪。
门关上了，世界安静了。
“好，现在我们来说说最重要的话题。”
颜锐意将手交叠撑起尖尖的下巴，一双美眸紧盯着楚波光，美人蛇一般摄人心魄。
“院长，这位楚波光同学的身体到底怎么样？那些激素对愈疗天赋的影响大么？”
他不关心楚家如何，他只关心能不能为学校招到最好的学生，军校的招生将会直接影响军队的质量。
院长把楚波光的身体报告发给大家：“其实按照楚波光在数据库里的分化评估，他既可能分化为alpha，也可能分化为omega，甚至还有小部分概率分化为beta，三种性别都有可能，但因为激素的干扰，仪器已经检测不出了。”
听到院长这样说，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同情，就好像从深山里营救出被拐卖的小孩，就算救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坏掉了。
但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之所以检测不出来，是因为楚波光现在既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更不是beta，而是更不可描述的存在……
不过院长又说：“幸好通过今天的统测，我们可以看到他的愈疗天赋没有受影响，还是能够人为地判断他omega的身份。”
颜锐意点点头：“没错，我作为omega权益协会的副理事，现在就可以给他写性别证明，在等级上只能暂时空白，等他到了蓝星总部再去做双S的测试。”
竟然许诺去蓝星？看来颜老师准备招楚波光去帝都军校？
院长突然露出迟疑的神色，小声道：“颜老师，我们借一步说话。”
柏正雅眼神一沉，楚波光还在想楚家的事，压根没注意他们三人出去了。
到了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这里只有颜锐意、医院院长以及时文星三个人。
时文星现在超级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忙问：“院长，他到底怎么了？需要你出来说？”
院长长叹口气，鼓起勇气低声道：“他的身子已经被强心针毁了，属于omega的腺体完全没有发育，成年后有没有稳定的信息素都不一定，更别说怀孕了，楚波光同学他……没有作为一个omega的生育能力。”
看一个omega的生育能力强弱，只要看体内的omega信息激素含量以及体外的腺体和生殖腔发育程度。
很遗憾的是，楚波光体内ABO三种激素都不稳定，处于莫名的动态平衡，而体外的腺体和生殖腔根本没有。
“什么？！”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颜锐意和时文星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楚波光不能怀孕？！
一个优秀的S级omega不能怀孕是多么大的损失！
omega享受如此优厚的待遇，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在战场上愈疗安抚狂暴的alpha与星兽，此为战争资源；二是生下强大的alpha战士或者杰出的omega愈疗师，把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此为生育资源。
可以说怀孕，是omega最大的优势之一，也是他们享受一切人力物力财力供养的前提。
现在院方却告诉他们楚波光不能怀孕？
不能怀孕的omega，价值就少了一大半。
“双S的能力其实有点超出他的上限，为了他的身体健康，还是少用为好，随意透支能力会极大地减少寿命。”院长的意思是就让楚波光停留在S段，也挺好。
现在都不是S或者双S的问题，楚波光竟然不能怀孕……
这还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毕竟这个残缺的omega生得这么招人，自在O里都是绝对的颜值天花板，进入军校后肯定会受到无数alpha狂蜂浪蝶般的追求，搞不好哪个alpha和他相好了，一起不生孩子，这就又少了一份优质基因。
而且皇太子殿下也在帝都军校里上学，颜锐意有种预感，楚波光的长相会是皇太子喜欢的类型，皇太子的审美是那样直男，就喜欢绝美娇柔小兔子似的omega ，到时候把皇室搞得风风雨雨、断子绝孙就更是大罪过了……
一个不能要的残次品，不管他有多可怜多无辜。
这样想着，颜锐意脸上的笑意就收了一半，尖尖的瓜子脸显得有几分刻薄。
“这种隐私，应该只有omega权益协会内部的人才能知道，其他人应该没权利知晓吧？”
时文星看颜锐意翻脸无情的样子，就知道楚波光去不了最好的军校读书了，不由得感到可惜，但从尊重人权的角度，楚波光无法怀孕这件事，是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公之于众的，毕竟不能怀孕，他还能愈疗，在战场上依旧非常重要。
“这件事是他的个人隐私，我希望你们院方都守口如瓶。”颜锐意道。
院方低头哈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三人重新进入房间，十二军校的老师们暗自打量他们的神情，颜锐意只道：“我直接开S级的性别和等级证明了，各位慢聊，我们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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