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淮此刻就觉得自己是个漏风的大布袋子。
“离城门落锁时间不远了。”杨淮委婉地提醒道,“我还有私事要处理,你们自便。”
心里有鬼,做什么事都会心虚。
谭枫那审视的目光太过分明,杨淮并没有陆应怀那样能够和人虚与委蛇的伎俩,面对这样的眼神下意识会慌张,只能佯装冷静,先走为上。
正当他打算往另一侧绕路离开时,谭枫又叫住了他。
“别这么着急走,都不打算介绍一下自己吗?”谭枫慢慢往他那边走了过去,说,“说不定我们不久后还会见面呢。”
杨淮迈出去的脚一顿,犹豫片刻后又收回来。
他低眉顺目的样子看起来很舒服,对比面前那个步步紧逼的alpha,简直无辜极了。
“我叫福尔。”杨淮说,“是外城区的镇民。”
谭枫在距离他半米外的地方停下,抱着手点了点头,说:“凯文是特殊身份镇民,这件事你知道吗?”
杨淮眉间微动,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反问道:“是吗,我刚刚脱困不久,确实没掌握什么有用的信息。”
“真巧,我和尼克斯也刚脱困不久,四舍五入也算是有缘了。”谭枫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看戏的方栀,淡淡一哂,又转过来问杨淮,“我听说乌鸦在笼子里关久了会自戕,临死前会在笼外自由人类的身上降下诅咒,这件事是真的吗?”
“什么?”
他话题转变的太快,杨淮险些没跟上思路,不由得愣怔起来。
谭枫噗嗤一笑,仿佛自己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也不管杨淮的疑惑,兀自说了下去:“没什么,这是一位叫安妮亚的女士曾给我讲过的睡前故事。”
杨淮瞳孔一缩。
安妮亚…是那位折磨着福尔数十年的亲生母亲。
“安妮亚。”
杨淮呢喃出声,紧接着又倏地抬眸凌冽地盯着眼前的alpha,眼里一扫先前的乖顺,变得些许面目可憎起来。
“你和安妮亚是什么关系?”他咬着牙问。
Beta细碎的小动作被alpha尽收眼底,谭枫本就是主动试探,看到杨淮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有了答案。
他顶了顶腮帮,又往前迈了半步,微垂下头低声对着杨淮说:“传闻中黑色乌鸦的前身是象征光明的七彩雀,只是被自私的人类关进笼子里不见天日,身上的羽毛才开始慢慢变黑。而他冲出牢笼所蚕食的第一口腐肉,则是来自被他诅咒死去的人类。”
杨淮侧过头盯着他张合的嘴,眉间越锁越紧。
“听不懂没关系,你以后会懂的。”谭枫抬起头,撩了撩眼前垂下来的碎发,冲杨淮轻轻挥了挥手说,“有缘再会。”
“你等等——”
杨淮一把抓住谭枫的手臂,五根手指牢牢收紧,整个手背上都暴起了筋。
谭枫冷冷地撩开眼皮看向他。
杨淮心里一颤,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气势便减了三分:“你把话说清楚,别给我套下个迷魂阵就走……”
他话还没说完,抓住谭枫手臂的那只手就被人给按住了。
按住他的手嫩白细长,骨骼分明,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每根指头都极为有力。他尝试着挣动几下,却被死死卡住,直到他松开了谭枫的手臂,那只手才松开了他的。
“尼克斯…你是和索里斯结盟了么?”杨淮怒目圆睁,在两人之间看了一轮,最后落在方栀身上,语气嘲讽道,“索里斯知道你的身份吗,你敢把你的真实身份一五一十告诉他吗?”
“啊。”
谭枫十分配合杨淮,他惊讶地捂住嘴,睁大了眼睛朝方栀那边探头,一整个“你看我表演的还想吗”的大动作,一边问:“你是什么身份?”
方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演戏,眼尾轻轻落下,并没有什么反应。
谭枫眼角弯弯,见逗不到人,立刻把表演的心思收了回来。
“他难道不是偷盗者么,难道凯文没告诉你?不应该啊。”
Alpha伸手把方栀扯过来,丢在自己身后,随后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杨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过来人告诉你,凯文真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多念念经,听说可以积德,还能防小人。”
方栀终于没忍住在他身后笑出了声。
谭枫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玩,但还是佯装生气地回头拍了拍方栀,小声说了句:“别笑。”
方栀绷着脸走了。
谭枫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摆,和小媳妇打趣郎君般单手扯着,人却是在对着杨淮说话:“还有一句,我和尼克斯的感情与你和凯文的感情不一样,你和他之间究竟是谁在一厢情愿,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完,alpha松开了拽着衣摆的手,和方栀并肩往城门口走去。
杨淮看着他们的背影失了神。
是谁在……一厢情愿?
福尔和凯文在那间不见天日的牢笼中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一起受冻挨打,相拥入眠,哪怕是吊桥效应产生的朦胧情感,又怎么只会是其中一方的一厢情愿?
又不是…又不是他和陆应怀。
杨淮闭了闭眼。
还有安妮亚和索里斯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福尔的母亲会给索里斯讲睡前故事?索里斯频繁提及的“乌鸦”又是什么?是指他吗?
杨淮皱起眉,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最后停在水池边,静静地盯着那一片玄色的池底。
夜晚的池水平静无风,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变成了另一道低矮的平地。
他对着远处呼出一口浊气,左手插入兜中,用指腹摩梭着那片薄薄的药剂粉末。
按照常理来说,藏宝人不可能和偷盗者在一起,而索里斯明显已经知道尼克斯的真实身份——难道索里斯不是藏宝人,塔尔才是?
可索里斯明明是从……
指甲倏地从关节上划过。
杨淮手指一痛,缓缓睁开眼,站在原地轻轻揉着那一块红痕。
他垂下眼眸出神,平静的池面忽然被风吹起一层褶皱。倏忽间,心口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让人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正在此刻,一只手轻轻搭上了杨淮的肩膀。
哒——
Beta一怔,随后听到那本该离去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忽然想起来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和你说。”谭枫站在杨淮身后,忍着不耐将头凑得极近,声音沙哑低沉,“一个人站在水边时别太出神,万一一不小心——”
Alpha脚尖微动,将一块石子踢进了水池里。
“啪嗒。”
石子落水,水面荡开一层浅浅的波纹。
谭枫低吟一句,搭在杨淮肩膀上的手微微转动,将他往水池重重推了一把。
杨淮没料到谭枫的动作,身体被他推着往水池边倒过去。不受控制的失重感让他瞳孔一缩,落入水中窒息的恐惧迎面而来,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震荡,几乎要碎在体内。
而就在此刻,谭枫迅速收紧五指,用劲将他定在原位,而指尖几乎要刺破皮肉卡进肩胛骨里。
“你看,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的。”谭枫顺着他的目光往池面看过去,恹恹地掀开眼皮,笑着说,“到时候要是没人救你,可就太危险了。”
说完,alpha松开手,又在杨淮肩膀上拍了拍,才转身离开。
杨淮心里的恐惧还没彻底散去。
他喉咙一松,仿佛才想起来可以呼吸,眼角被憋得涨红,垂落在身侧的手也不自主地发着抖,直到熟悉的落地感一点一点慢慢渡过全身,他那几十亿尖叫着的细胞才终于安定下来。
虽然他只是个beta,虽然只有一瞬间,杨淮也能肯定,方才谭枫在他身边使用了信息素压制。
杨淮的眸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飞速地眨了两下眼,然后转过身朝谭枫离去的方向看去。
那alpha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轻快,是一副青春昂扬的模样,而离他不远处的位子上,方栀也抱着手臂侧身站着,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谭枫大步迈向方栀,右手搭上他的肩,却将左手背在腰后,找了个刁钻的角度,五指张开,调皮地舞动着手指示意再见,紧接着又把其中四只收拢,只留下挺翘的中指立在那。
先礼后兵,欲扬先抑,更加强调了自己对杨淮的鄙夷。
某位文曲星把语文写作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杨淮的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还在录节目呢,胆子怎么这么大。”
方栀伸手从谭枫后背绕过去,把他乱晃的手指按住,强硬地拉到自己身侧。
谭枫趁机用指尖刮了刮alpha的手掌心。
痒痒的,像羽毛一样的触感,逼得方栀连忙撒手松开。
计谋得逞,谭枫扑哧笑出声,侧过脸冲他一挑眉,说:“我向来张狂。”
第78章 暴风雨前夜
两人在路上交换了手上已知的信息,赶在城门落锁前到了外城区。
谭枫和方栀在外城区都没有游戏中赠与的NPC庇护所,只能乖乖在锦鲤长街上找了家旅馆住下。
大约是这场综艺做的太好,谭火火玩家对节目组表示了充分的信任,以至于他在听到那句标准狗血虐恋爱情剧中的原著台词时,终于忍不住崩了游戏人设——
“只有一间大床房?!”谭枫趴在柜台上嚎了一嗓子。
方栀挑了下眉,冷静地抱着手站在后面等着付钱。
旅馆老板和善地看了他一眼,扬起一个职业假笑解释道:“最近外来客比较多呢,而且主城区都落锁了,现在还有大床房已经是奇迹了。”
谭枫:“……”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
Alpha无力地往柜台上一倒,表情变得无奈起来。
倒不是他不想和方栀住一间房,谁会错过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睡觉的绝美机会呢?
只是现在是在录节目诶,万一他一个没把持住对方栀做点什么……那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谭枫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倏地松下来。
“那就一间。”
谭枫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听到方栀站在旁边拿出了钱袋,金币在袋子里叮咚撞了两下,淡淡的信息素味从周围覆过来。
Alpha撑起身子往边上看去。
“大床房很大的,足够你俩在上面滚。而且都是男孩子,别这么害羞。”老板娘收了钱,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掩着嘴角打趣起来。
方栀接过房间钥匙,抬手在谭枫眼前打了个响指。
“回魂。”他说,“去房间,刚刚是谁在一路上嚎着自己累死了。”
谭枫顶着一张生无可恋但内心有点点小激动的脸,跟着方栀的指尖点了点头:“那时的我。”
方栀说:“这话你要是让政治老师听到,非得让你手抄一遍教课书。”
“唯心主义有什么错,书上也说了万物都有两面性。”谭枫双手捂住心口,跟在方栀身后边走边感慨道,“人就应该用自己毕生所学来逗自己开心。”
方栀歪着头往后看了一眼,喉结上的小痣颤了颤。
谭枫踩着小碎步跟着他上了楼,楼梯走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不对,往前多跨了两步问:“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我俩这么聊天没事么?”
“没事,节目组会剪辑,不用时时刻刻把自己拘束在人物角色里。”方栀说。
“哦哦。”
谭枫点头如捣蒜,放下心跟进房间里去了。
-
Alpha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间房间不算大,但比之森林中的托马斯旅馆要华丽许多。
就是风格不大对。
十几平的空间里铺着厚厚的米黄色地毯,房间中央靠墙的位子上则摆着一张粉嫩嫩的公主床。蓬松厚软的被子上绣着掺了金丝的浆果色蝴蝶结,而床的四角向上架起一顶正四方的盖头,柔软顺滑的纱布沿着四方的边倾泻而下,尾端耷拉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往左右两边看去,床的两侧立着两栋粉红色的床头柜,上面摆着的小玩意无一不是:橘黄色的塑料梳子、糖果模样的香水盒子,以及笑得一脸灿烂的芭比娃娃。
谭枫:“……”
方栀:“……”
两位alpha抱着手,站在床前无言地沉默着。
“你说这镇子里有天桥吗?”谭枫皱起脸问道。
方栀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抱着这一床粉嫩可爱的公主被去桥洞丢人现眼?”
谭枫绷着脸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忍不住捏着喉咙咳嗽两声,略显犹豫地往床那边走过去,单手拍了拍可爱的被套,尴尬地夸赞着:“忽然觉得这床也不错哈、哈、哈。”
方栀动了动嘴皮,忍不住扭头走了。
节目组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爱好,每天都只想着该怎么坑害嘉宾。
这房间一看就是道具老师们的发疯产物。
“这里有换洗的内衣裤。”方栀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藏在角落的暗格,一手拿着一条裤子,用眼神掂量了一下。
谭枫抬头问:“他们还知道我们的尺寸大小?!”
Alpha表情太过震惊,狰狞出一张不可置信的脸,转头往床边立着的摄像头看去。
“尺寸一样。”方栀随手丢了一条过去,言简意赅道,“都是我的尺寸。”
谭枫捏着内裤咳成了半个肺痨。
他下意识侧过身,用后背遮住了摄像头的视野,然后抖开了那块布料。
Alpha的视线沿着布料中央那块裁边检查了一圈。
尺寸还……挺不错?
方栀把那一块暗格搜刮完毕,站起来看向谭枫正要说话,却看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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