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到符合条件的孩子,着实费了季单山不少力气,这孩子既要亲缘单薄无街坊,又要在官府没有记录,还要机敏不认生,最重要的是血型同她一样。
秦青鱼先用银针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又扎了那女娃,女娃大约是吃过太多苦头,针扎都不怕,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滴了一滴血。
两滴血型相同的血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快融合,公堂瞬间鸦雀无声。
什么是实锤?这才是不容辩驳的实锤!
大理寺卿的脸色立刻格外难堪,不只大理寺卿,堂上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大多都是当日被拦去勤政殿的人。
这些人心里都在喊:可坑死老夫吧!驸马一旦出去,等着我的可不就是秋后算账吗?!
三位大人商议了下,说道:“先将苏月娥关入天牢,改日再判。”
这是要去找小皇帝回禀,毕竟是以皇帝的名义交给他们的案子,流程是必须走的。
拖拖拉拉审了一个月的案子,那幕后人绞尽脑汁想要置秦青鱼于死地,谁也没想到,秦青鱼居然四两拨千斤,仅用一招就反败为胜,再多的证据都敌不过一个八岁的亲生女儿。
不过这驸马是真缺德,为了得到公主的宠爱,连亲生女儿都能不管不顾,真的是最毒妇人心。
秦青鱼倒是不在乎这些恶名,不过为了昭阳的名声,等出狱了她还是会肃清流言,不会让昭阳受到影响。
不管怎么说,住了这么久牢房,终于要出狱了,季单山那边会煽动朝臣施加压力,不管幕后人是谁都得放了她。
经此一事,不会再有人敢质疑她是小秦后,顺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证据,相信很容易就能查出到底是谁这么急着找死。
那幕后之人给的证据越多,破绽就越多,就算想擦屁股也擦不过来。
所以就说,好好活着不好吗?费尽心机搜罗这么多证据图什么?图破绽多?图死得快?
秦青鱼心情不错,躺在草席都不嫌弃那草沾头发了。
秦青鱼美美睡了一下午,傍晚又用了晚膳,躺在草席却是再也睡不着,正琢磨着出狱后怎么快刀斩乱麻,把那些怎么敲打都不肯老实的人最后再摘一遍,就听牢房外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是秦青鱼熟悉的节律,难道是……昭阳公主来看她了?
秦青鱼的心脏停跳了瞬间,那一刹那,笑容爬上了眉梢,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笑了。
昭阳终于肯来看她了。
秦青鱼立刻起身,快走两步到了铁栏边,抓着铁栏翘首以待。
明明晌午在公堂才刚见过,怎么就突然这么期待?或许是当着众人的面什么也说不得,更做不得,私下见面至少能说两句体己话。
走廊火把窜跳着,秦青鱼最先看到的是昭阳公主藕荷色的裙摆,随即便是明黄色的身影。
明黄色?
秦青鱼微微睁大眼,同昭阳一块儿过来的竟然不是狱卒?是……小皇帝?!
昭阳怎么会带他过来?是打算让小皇帝亲自将她带出天牢?顺便给她道个歉?
这不无可能,这次闹得这样大,小皇帝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必然也是听了他人怂恿,不然那夜如何能将勤政殿让出来?小皇帝几次三番与她作对,昭阳敲打他一下也是正常。
可是不对,如果是来带她出去,为什么狱卒没随着一起过来?狱卒手里有很大一串钥匙,那是所有牢房的钥匙,藏不住,只能拎在手里。狱卒没来,昭阳与小皇帝手里也没有钥匙。
秦青鱼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她蹙眉看着昭阳牵着小皇帝的手走到牢房门前站定。昭阳内双的眼皮半敛着,薄薄的眼皮在跳动的火光下镀着淡红的暖光,可这暖光并没有融化昭阳眼底的碎冰,昭阳的眼神出奇的冰冷,仿佛刺破云雾的寒星,只淡淡望秦青鱼一眼,便让秦青鱼心脏骤缩。
“你……”秦青鱼的嗓子黏住了似的有些沙哑,顿了下才接着道:“你来看我?”
昭阳望着秦青鱼,眼睛里是秦青鱼,嘴里却并不应她,而是对一旁的小皇帝道:“你自己说,你错在哪里?”
小皇帝在昭阳公主面前始终都是怯怯的,如今却很是不同,怯懦少了,更多的是敬重。
小皇帝青涩的少年音恭谨道:“朕错在不该杀了崔喜娘陷害驸马,白白枉送一条性命不说,还给自己留了许多把柄。若驸马出狱,追查起来,必然会查到朕头上,朕伪装了这么久,就都露馅了。”
昭阳道:“露馅的后果呢?”
小皇帝道:“露馅之后,驸马必会防备朕,朕再想除她怕是不能。”
昭阳道:“只是防备你吗?”
小皇帝道:“不止防备,驸马很可能会对朕起杀心,朕的皇位就不保了。”
秦青鱼听着他们的对话,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突然就通畅了,不过眨眼的工夫,秦青鱼已想透了所有关节。
可是……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秦青鱼抬手攥住了铁栏杆,深吸了口气,望着昭阳公主,一字一句问道:“昭阳,这幕后主使……是你?”
昭阳淡淡望着她,视线不曾移动哪怕半分,眼底没有心虚,只有嘲讽。
昭阳并没有回答她,倒是小皇帝朝前走了一步,胸口挺得笔直,十一岁的年纪,这一刻竟然有了少年皇帝的威仪,与平时的唯唯诺诺大相径庭。
小皇帝道:“幕后主使是朕,你别用那恶心的眼神看皇姐,再看朕就挖掉你的眼睛!”
小皇帝冷笑道:“你该不会真以为皇姐心悦你吧?你长得同妖妃那样相似,皇姐对她恨之入骨,怎可能喜欢上同样的一张脸?”
小皇帝道:“皇姐留着你,纵容你,不过是想借你来教导朕。皇姐说你聪慧过人,又武艺高强,一旦得势,绝对功高盖主,若不能驾驭,便只能利用完之后斩草除根。”
小皇帝微仰下巴,哪怕是自下而上仰视着秦青鱼,依然目光锐利,那是超出他年纪的锐利,是需要经历无数阴谋算计几经生死才能拥有的锐利!
秦青鱼银牙咬死,她居然错看了这小子,或者说,她太过信任昭阳,在昭阳的潜移默化下,先入为主地认为小皇帝怯懦无能,这才大意错判。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大意,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在昭阳这里,她不止一次放松警惕,一而再犯错。
秦青鱼努力自己平静下来,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评判,昭阳对她恨之入骨,利用她不是很正常吗?
没关系的,不就是被利用吗?她与昭阳之间原本就不是和平共处的关系。
横竖昭阳也不会杀她,最多不过她用一生来让昭阳信任,哪怕临终前只做一天女皇,她的任务也能完成。
第104章 公主与太后(完)
秦青鱼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隔着铁栏望着昭阳,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不信我很正常。你利用我也好, 怎样都好,我不在乎, 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证明自己, 你且看着便是。”
昭阳公主就那么站在那里,当年的嚣张跋扈早已沉淀, 厚积成了如今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一身华贵的宫装, 长裙拖曳, 发髻插着金凤步摇, 红唇鲜艳, 蛾眉淡扫,随便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望而生畏。
昭阳对她的表白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小皇帝听不下去了, 刚到秦青鱼下巴的小身板挺得笔直,还未到变声期的嗓音稚嫩地怒斥道:“你不过是皇姐给朕练手的玩意, 皇姐为朕嫁给你已是万般委屈, 你还妄想一生?做梦!朕绝不会杀了你!”
杀了她?
秦青鱼轻笑了声,她不是小看这小皇帝, 才刚十一岁的少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优秀, 昭阳其实教的相当好。
只是,不管昭阳是顾念姐弟情谊自愿帮助小皇帝坐稳皇位, 还是昭阳就是为了毁掉她的任务才协助小皇帝, 她与昭阳之间的羁绊都是其他任何人无法比拟的,哪怕这羁绊更多的是恨。
昭阳不会让她死。
昭阳对她的恨早已不是独孤赤焰那会儿, 独孤赤焰是被心魔刺激才舍得对她痛下杀手,其中也不乏她煽风点火的推动,但凡她乖顺一点,多示弱一点,独孤赤焰就是把她打废了砍残了,也不会真让她死。
唐黎就更不用说了,唐黎最怕的就是她死。
如今的昭阳也是如此,昭阳不仅是昭阳,也是独孤赤焰和唐黎。昭阳虽有独孤赤焰的心狠手辣,却没有独孤赤焰的心魔,再加上唐黎的心软,还有昭阳本身“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属于公主的骄纵,昭阳都不会让她死。
小皇帝看出了秦青鱼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怒道:“你以为朕在开玩笑?朕绝对会杀了你!”
秦青鱼气定神闲道:“皇上为什么非要杀臣?”
小皇帝道:“因为你刻意接近皇姐,居心叵测!你功高盖主,难以驾驭!你野心勃勃,想要将朕取而代之!”
秦青鱼笑着抿了下唇:“哦,这么复杂,臣还以为因为臣是秦青鱼呢。”
小皇帝冷笑道:“你是不是妖后重要吗?你是皇姐送给朕练手的,这才是最重要的!皇姐眼光独到,选你当真没错,你文可做佞臣,武可为叛将,学会对付你,将来再有奸臣当道,朕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原来昭阳公主还真是拿她给她弟弟练手呢。
秦青鱼颔首道:“话是不错,可皇上杀不了臣。”
小皇帝脸色更沉了,到底还是年纪小,好不容易不用伪装,眼神就藏不住了。
小皇帝恶狠狠道:“谁说朕杀不了你?朕只消找一队御林军,就站在这里,全部站满!他们所有的箭都对准你,一同往牢里射,朕就不信射不死你!”
秦青鱼微抬了下眉梢,笑道:“皇上要这么说的话,弄死臣可太容易了,这些天臣吃的可都是牢饭,随便在饭食里加点毒药就能毒死臣。甚至都不用闹这么大一出,太妃寿宴上就能偷偷毒死臣,皇上何必要绕这么大个弯子?”
小皇帝脸色瞬间更加难看,若没有皇姐教导,他还真想这么干,可如今的他已知道,这法子只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小皇帝的语气弱了下来:“朕还没那么蠢,若你被毒死,戚将军第一个就不答应,你的那些亲信也不会罢休,尤其是嘉兴关那边你声望正盛,若军心动摇让外邦钻了空子,朕这皇帝就真坐到了头。”
秦青鱼点了点头:“看来皇上跟着臣的夫人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学得还不够全面。那些世家大族虽流放的流放,外放的外放,基本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可也只是基本。若皇上失了民心,边关再不安稳,那些沾亲带故的旁支外戚,可未必就不能摸一摸皇上的龙椅。”
秦青鱼进一步详细道:“比如皇上太姑母的曾曾孙子,论起来该唤皇上声叔叔的,虽说不是正统,八竿子都不打不着,可若真正的正统死绝,他也是勉强能拉来凑数的。”
昭阳公主显然教过小皇帝这些,小皇帝无可辩驳,只能放狠话道:“虽然朕斗不过你,不过朕有皇姐,皇姐一定可以杀了你!”
秦青鱼看了眼昭阳公主道:“说起臣的夫人,她既有心栽培皇上,那臣作为皇上的姐夫自然也不能藏私,臣便帮皇上分析分析这次皇上到底错在哪里。”
小皇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谁要你教?!朕是来杀你的!”
秦青鱼敷衍地点头道:“嗯嗯嗯,那臣就分析分析皇上到底该怎么杀臣。”
小皇帝气得还想再说,昭阳拉住了他,小皇帝仰头看了眼姐姐,忍了忍,这才憋住了。
小皇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青鱼看了眼昭阳拉着小皇帝的手,知道昭阳对她还是不信任,又补了一句道:“臣只是帮皇上分析分析,皇上拿臣分析的招数来对付臣是没用的,臣不会给皇上那个机会,而且臣心里只有夫人,夫人爱重弟弟,臣自然也忠心耿耿,皇上根本没必要忌惮臣。”
说完,秦青鱼才继续道:“皇上聪慧,臣便不分析那么复杂了,只讲一句——直击要害。”
秦青鱼道:“皇上的思路臣大约明白,崔喜娘不过是个引子,皇上想由崔喜娘的死牵出臣的杀人动机,也就是臣是秦青鱼这个秘密。皇上认为只要钉死了臣就是凶手,就能钉死臣就是秦青鱼,就能除掉臣。”
秦青鱼道:“皇上借助刘嬷嬷牵出周晴雨,周晴雨牵出申公公,申公公牵出那锭金子,那锭金子再牵出小太监,小太监最后指认臣,再加上最后重磅出现的与小秦后笔迹一致的信,照理说,还真能定了臣的罪。只是……”
小皇帝还挺上进,嘴里说着不用秦青鱼教,实际听得却十分认真,听到这里还忍不住问道:“只是什么?”
秦青鱼道:“只是皇上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看上去确实挺真实,不像是处心积虑地陷害,可皇上却从一开始就抓错了重点。”
小皇帝微微睁大眼:“什么意思?”
秦青鱼笑道:“皇上说自己是幕后主使,臣是信的,臣的夫人可设计不出这么愚蠢又啰嗦的招式,臣的夫人一向都是直击要害,比臣还直接。”
独孤赤焰从来都是直接动手揍她,唐黎则是直接绑了她,昭阳公主……虽然她不记得了,不过也早就打听清楚,昭阳公主与她刚重逢就捅了她,真是直接的就像一根筋。
小皇帝一听就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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