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三少主君好像不太受宠啊,这么远的路程连个小轿都不给安排,自己靠着两条腿走过来的呢!
小渔并不在意这些,但他害怕这些闲话传到燕夫人的耳朵里,万一让燕夫人觉得燕徊不喜欢他……哪天给燕徊再找几个哥儿姑娘可怎么办?
他似乎就是燕夫人做主为燕徊娶的,余渔此刻还并不清楚燕眠初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没成婚时小渔就没少听人提及燕家的阔绰,从永安镇的镇门城墙一直连绵到大黑山下的所有土地都是燕家的财产,上中下等的田地共有万亩之多,光是租种燕家土地的佃农就有足足百户覆盖了周边的十几个村子。
这一整座山也早已被燕家买下,山中存在着不少药材,三少爷每日服用的药汤中大部分药材都来自于这里。
燕府的宅子直接将镇外的一大片区域和山脚的部分地区都圈在了一起,这才使得这段路程这样漫长。
小渔深吸口气,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恢弘主宅,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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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眠初这日醒的要比之前都早上一些,或者说自小渔下床后他就没怎么睡着,屋里的空气早已流通了几个循环,一夜的休息过后他身上的力气似乎也恢复了一点。
胸前像是压了块有千斤重的巨石,压迫的他甚至无法太大幅度地呼吸。他强撑着身体坐起了身,从空间中摸出了块幼儿拳头大小的灵石,源源不断的灵力自灵石中被抽出,再次摊开掌心时原本还坚硬无比的石头早已化成了滩细碎的粉尘。
不知为何,他竟感觉这日的身体情况要比前几日略微好上一些。
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上存在着无数处缺口,每一处缺口都如黑洞一般无休止地消耗蚕食着他的精力和体力,无论是现代还是这个位面的医学水平都检测不出这些漏洞,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用灵力将这些“黑洞”堵上。
前几个世界的他就是这样做的,但这个位面没有灵力,他只能从第一个世界中储存的灵石里抽取,燕眠初将刚刚汲取来的灵力导入了神格之中,起身到了门前拉开了院门。
燕一仍旧兢兢业业地守候在那里,像是个死物一般一动不动,听到大门拉开的声响骤然回过了头:“主人。”
燕眠初只下达了个简短的命令:“进来。”
燕一顺手带上了屋门。
进入屋中的燕一神情似乎要比刚刚在小渔面前时的呆板上不少,燕眠初也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分毫异色,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了,不过只走了从床榻到门前的这么几步,就已经半天上不来气需要坐在椅子上缓和许久。
“小渔已经过去了?”他平复了下自己的气息,轻声问道。
这具身体甚至连说话都不能耗费太大的力气。
燕一道是,如一部严谨详实的机器一般将这一上午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尽数汇报了一遍,从早上开机时小渔和他进行的沟通交谈到刚刚主宅负责三餐的小厮送来的今日饭食,一件一件事无巨细毫无遗漏。
他说着话,又出去了趟将主宅的“早”饭端了过来,燕眠初仅是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致,他随意地摆了摆手,那些食物又被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您应该吃点东西再喝药,空腹喝药对身体不好。”燕一担忧道。
这也不能怪燕眠初,他身子不适导致食欲大减是一回事,燕府给他准备的东西实在无法入口便又是一回事了。伙房不敢给他弄油腻刺激的食物生怕哪种食材冲了三少爷服用的药汤药性,日复一日地清汤寡水连个油花都见不着,是个人在连吃了几年以后都会吃不下去,他能坚持这么久还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尝不出滋味。
燕眠初自动无视了燕一的话,余光一扫便察觉到了问题:“小渔、咳咳……小渔早上没吃东西?”
燕一点头:“是的,没来得及。”
食盒里的东西明显不是燕眠初平时的分量,联想到小渔早起的时辰就能反应过来的事情,他透过略敞着的窗户判断了下当前的时间,很快得出小渔怕是无法在午膳前赶回来的结论。
燕夫人不可能让他孤零零地饿着肚子在饭点回来的。
他抱着只软枕窝在椅中,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塌塌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格洒在桌面地表,晒得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
新换上的红绸还没有被撤下,大红的囍字也仍旧好好贴在它应在的位置,明明房间里还是那些他曾看过了无数次的眼熟布局,此刻再看却无端觉得这些家具摆件都一同泛起了如阳光般的朦胧暖意。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难得地离开了屋里那一亩三分地,又或者是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于是世间万物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您确实应该多到外间坐坐,根据从周围人类处搜集到的信息推断,长期躺在屋中不加以运动可能会导致身体机能减弱。”
燕眠初没有理他。
这具身体极容易犯困,正午的阳光又让人懒散懈怠,燕三少爷明明才刚睡醒不久,就禁不住又开始打起了呵欠。他强撑着抵抗如潮水般涌上的睡意,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比起睡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譬如坐在屋里等着小渔回来。
“我看看回门的礼单。”他朝着燕一稍稍抬了抬下巴。
燕一即刻转身出屋。
燕徊是完全没有精力打点这些的,三少爷的院里也没个能做主的人,给余家下聘的那段时间正是燕徊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聘礼等事全是由燕夫人一手操办。
燕夫人早就备好了回门的东西,燕一很快便将单子拿了过来,燕眠初的视线逐一在那些小字上掠过,工工整整的字体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看的他大脑发晕眼睛生疼。
“这几样勾掉。”他满是困顿地打了个呵欠,抬手轻按着自己的额头,话刚说到一半眼皮已经沉重地垂了下去,神情萎靡昏昏欲睡。
燕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疲惫,他的主人总是这样突然陷入精力不济,系统早已输入了这种情况下应该做出的对应举动。他俯身将那张从燕眠初手中落下的轻飘飘的纸张拾起,又伸出一手探到燕眠初的颈后,试图将他的主人抱到床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在干什么?”
他的手才刚有动作,身后蓦地传来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
燕一的动作顿住,余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一路小跑着进到院里的。
今日燕夫人拉着他说了不少话,见着日头渐起又如燕徊预料的那般留他用了顿饭,临出门时“恰好”遇见了燕家的其他几位少爷,一来二去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余渔满心都是他那身子不太好的夫君,尤其是今日多多少少在闲聊间听到了些关于燕徊的身体情况,巴不得长出双翅膀早点飞回小院子里,没想到好不容易赶了回来一眼就看到这极度刺眼的画面……
燕一放下手:“三少君。”
刚要睡着的燕眠初也清醒了些许:“小渔?”
小渔的脸色在视线对上燕眠初的霎那瞬间转为了愧疚:“我、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燕眠初摇头,止不住地又咳了起来:“没有。”
但小渔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放松,他仔细观察着燕眠初的神情,嗫嚅道:“对不起。”
燕眠初将他拽了过来。
在小渔的印象中,他和燕三少爷的亲事是燕夫人一手促成操办的,燕夫人需要个人给自己的儿子冲喜,而他又恰恰八字属性都与燕徊相合,这才有了后面的事。但实际上……燕夫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将自己最挂念的儿子给安排了出去?燕眠初的身子虚弱成这样,住的偏远身边又不允太多小厮盯着,万一娶进来个别有用心觊觎燕家财产的在背地里对燕眠初做了什么她都未必能第一时间知道!
银钱事小,影响到本就可能随时倒下的燕徊可就糟了!
他不清楚燕家也曾专门派人打听过他——这很正常,渔村里的普通人家在说媒下聘前都会去对方村里问问情况呢。他家的事情又不难打听,一同逃难过来的几户人家几乎是有问必答,燕夫人前前后后明里暗里考察了数日,对小渔的人品和行事俱是非常满意。
哪怕没有冲喜这事,只凭小渔的为人也足够在燕府这里捞个小管事的位置坐坐了。
“我知道你原本不是这样的性格。”燕眠初垂眸看他,无论是燕夫人打听到的还是根据燕眠初自己对小渔的了解,这个世界的小渔都不是这样的性格。
“有人算过你的生辰八字吗?”燕眠初突然问他。
小渔不解,但还是认真点头:“当然。”
村里人都说他命格不好,克父克夫克家里的汉子,否则那两个人怎么都会惨死海上尸骨无存?每次听到小渔都直接不屑略过了,他才不在意那些闲杂人等的碎嘴闲言,但说的人多了说的久了,这一切就形成固定概念仿佛真正成了事实了。
甚至于燕家给余阿爹递话那天父子两个在屋里面面相觑了许久——真的不是燕家找错了人吗?
小渔险些就劝燕家再多考虑一下了。
“别听那些村人乱说,”燕眠初否认:“你生来便身负大气运,是那间小渔村容不下你。”
天灾人祸接连发生,海盗的事情无法避免,小渔的气运还没强到能控制其他人的行为,至于天灾……要不是小渔也在那座村子里,被大水冲走的就不仅仅只是房屋了。
渔村本就不大,村人那天又恰好有事外出聚在了一起,整个村子几乎没什么伤亡,这都是靠着小渔气运加持的结果。
尽管余昭里的气运被尽数抽走,但或许是经历了数个世界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时间,他身上的运势似乎又开始逐渐旺盛了起来。
小渔一脸茫然地看他,完全没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也可能是听懂了,但全然没往心里去,这些东西神神叨叨的,听起来反倒像是燕徊哄他开心的玩笑话。
“你大可以大胆一些,搞不好现在是我在靠着你的气运活着呢。”燕眠初摸了摸他的头。
这句小渔终于听明白了。
他才不信这些东西,他更觉得这是燕三少爷编出来的胡话了,但燕眠初肯为他编造这样的故事……单是这个行为就已经足够让小渔的心软成一片了。
燕眠初的身体并不允许他长时间地在外间停留,小渔起身将窗户掩上,燕一刚刚应当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想将他送回屋里,毕竟睡着的人更容易染上风寒。
只是……想到燕一,小渔心里的那滩春水便瞬间化为了陈醋,他拢了拢燕眠初膝上的绒毯,手上用力便将他名义上的夫君给抱了起来。
燕眠初:“……”。
燕眠初蓦地笑出了声。
常年劳作的哥儿力大无穷,况且里外两间总共也没几步路程,燕眠初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上个世界他抱着余少将走来走去的画面,继而那些碎片又散成了个“我好脆弱啊”的表情包。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竟干脆将头靠在了余渔的胸前半天抬不起来了。
他笑的太肆意了,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胸口的疼痛,顿时整个人又开始剧烈地咳嗦起来,连累着小渔也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小心照看着。
比起昨天的手无足措,今日的小渔再面对这种情况时显然已经熟练了许多。
“你刚刚在想什么?”燕眠初看他。
每个世界的小渔外貌性格都存在着些许差异,但仔细看却总能分辨出几分相同之处,譬如一些不经意间的微小动作,又譬如……暗搓搓地戒备每一个试图靠近燕眠初的存在。
哪怕经过了这么多世界,余昭里却仍旧把吃醋这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成为了本能。
燕一早在小渔进屋时就悄然离开了,回门的礼单被他认认真真地放在了桌子上方,和昨日的那张和离书重叠在一起。小渔想往门口的方向扫视一眼,视线却被横亘着的屏风给彻底阻拦,他只能收回视线落在燕眠初的衣袖之上,江南一带万金难求一匹的上好料子甚至比不过他夫君的一截手腕莹白。
“我听燕一说……后院和药房的钥匙都存放在他那里?”小渔试探道。
燕眠初想笑,却强掩着表情:“嗯”。
小渔脸色有些纠结,似乎不清楚自己应不应当问接下来的话,而他的夫君正柔柔弱弱地靠在榻上,背后倚着个裹了数重兽皮的靠枕笑望着他。
于是小渔深吸口气:“您……你似乎很看重他?”
话出口的一瞬,他反而在瞬间松懈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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