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一群人,眨眼的功夫就散了个彻底,只余下云冉和燕徊在原地没有动弹。
燕徊是云冉在燕归山上捡回来的,发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人事不知地倒在冰雪中间,三九寒冬呵气成冰,燕徊甚至大半个身子都被冻在了血液之中,云冉甚至还以为他已经被冻死了。
他惋惜着想去帮这个漂亮的少年收尸,却意外感应到对方似乎还有呼吸,这才急急忙忙地把人带到父亲那里,可算是把人给救了回来。
后来燕徊就留在了云门之中,虽然从没行过拜师礼没入过他们的门派,但云冉心中早已将他当做自己最小的师弟了。
又因为燕徊那被血液浸透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当时的彻骨冰寒他永生难忘,也是从那以后他对燕徊格外关注,这个沉默寡言性情淡漠的家伙竟一跃成为了全云门都最喜欢的那个小师弟。
“小徊怎么还没走?”云冉走到他的身旁,朝他笑笑。
燕徊抬起头:“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云冉叹气:“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
春宁府连接了三府一江,是极重要的商业中心,南北商队大多都会将货物带到这里进行交易或中转,人口流动极大,宵禁的时间也要比普通的凡人小城晚不少。
云冉左右看看,干脆拉着燕徊找了棵巨大的梨树,两人一并坐在树荫之下。“自出生起我就一直跟着父亲在山中修炼,小时候做梦都想看看人类生活的地方、想逛逛传说中的大集,如今真的等到了这个机会,反而开始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师弟想去看海,师妹想去草原,走过一条巷子大家都会产生分歧,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燕徊没有接话,云冉也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淡漠的样子,燕徊就是一座经年不化的冰山,一年到头脸上都不会出现三种表情,但他待人待物又十分认真,云冉知道他会认真听云门的每一个人说每一句话。
父亲的修为并不算高,常年居于深山也没什么好的修炼资源,如今年纪大了寿数将尽无心管事,这些弟子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了他。虽然名为弟子但实际上云冉早将他们视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会和燕徊说这么多也只是因为将他当成个树洞罢了。
一个认认真真会听你说每一句话、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的树洞,虽然不会像其他弟子那样给予各种回应,但却反而让人安心。
云冉随便聊了几句,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也没打算拉着燕徊和他一起游玩春宁府,而是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爹爹可就藏了这么点私房,如今全都被我拿出来了,下次出门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徊你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玩上一玩。”
燕徊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静默了许久也站起了身。
其实燕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的记忆起始于被云冉父亲救醒的那一刻,再往前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全身上下只有识海中的一把银白色的法剑,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剑名外更是一问三不知。
云冉也是抱着想让他到处走走看看试图从中寻找些过去记忆的心思。
毕竟燕徊的年龄看起来并不算大,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伤成了这样,年纪轻轻就忘记了一切隐姓埋名呆在这座小小的山里……云门的一众兄弟姐妹都很心疼。
正因为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大家都盼着他能早日寻找到自己的家人,家人和这些朋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燕徊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春宁府的府城规划格外工整,方方正正四通八达,燕徊长相出众又气质独绝,轻而易举地便吸引了街上大部分百姓的目光。
百姓们住在这种地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往来的行商皇室的子弟高官的子侄……春宁府哪个见不到啊?却还是头一回见到相貌这样出众的,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是哪位来府城赶考的举人老爷吗?”
“生了这样一幅面容,怕是早就被那些候着榜下捉婿的老爷们给盯上了吧……”。
“马上就到考试的日子了,举人老爷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来闲逛吧?要我说啊恐怕是……”。
虽然那些人距燕徊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却仍旧将这些话都悉数收入耳中,燕徊的动作一顿,直接换了个方向朝着僻静处走去。
春宁府的确繁华富庶,府城被一条小河穿过,岸旁停靠着几条做工精巧的华美画舫,另有几条已经寻到了客人在河中缓缓游行。
燕徊行走的方向有一条石刻的拱桥,弯曲成了新月的弧度,桥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个五颜六色的漂亮灯笼,烛火摇曳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水上传来的画舫中的缥缈歌声。
燕眠初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燕徊在想什么。
反正他在观察河水。
尽管已是夜晚,岸边却仍旧被各色灯笼照的明亮,河水的颜色并不难分辨——不是外面的黑水,而是最普通的河水。
仿佛之前城外的冰排黑水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这一日似乎是凡间的什么节日,燕眠初想着河水的事情没太听清,府城中大半的人家都出来过节,原本就熙熙攘攘的地方更是喧嚣的不成样子。
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精致的灯笼,街上有抱着鲜花香囊的小孩蹦蹦跳跳地雀跃跑过,燕徊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他这种样貌还很难不成为人群的焦点,燕徊连着拐了四五条巷子才终于感觉耳边清净了一些。
小巷漆黑幽深,和外面的热闹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但燕徊到了这里才勉强松了口气,感觉终于放松了不少。
天色已晚,他却仍旧没有找到休息的地方,不过对燕徊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修者取天地灵气修日月精华,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打坐上一夜,反正现在这幅身体的控制权也不属于自己,燕眠初随便燕徊想怎么折腾。
小巷实在是太黑了,他没走几步,突然感觉腿上撞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十分软和的、还带着些许暖意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猛地撞了上来,而后又被狠狠地撞了出去。
燕徊顿了顿,低头看向那个方向。
如果燕眠初此刻不是第一视角……他或许会发现燕徊的眼睛并不是黑色,他的眼睛其实有些偏向于冰层的蓝,只是平时用灵力掩了一点都不显眼。
托修者身体的福,即便是在深夜中他的夜视能力也十分优秀,燕眠初一眼就看到了可怜巴巴窝在地上的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像是个小乞丐。
他似乎是撞得不轻,抱成一团缩在地上窝了半天也没能重新站起来。
挺可怜的,燕徊难得心软,俯身蹲在了他的面前。
这条巷子十分破旧,地上还坑坑洼洼的积了不少昨日下雨留下的污水,小孩似乎本就有伤在身,燕徊清晰地看见了他裸露在外的一块皮肤上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古代的医疗条件本来就不好,有这样的伤口还栽倒在污水里……燕徊皱了皱眉,抬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小孩给提了起来。
他个子不高,人也瘦瘦小小轻飘飘的,燕徊甚至一只手就能轻松把他给拎起来,感觉这孩子还没有一把重剑沉。
小孩本来疼的浑身都在发抖,突然被他拎起来吓的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他也顾不得颤抖了,像是只突然被从水里拎出来的落魄小狗,盯着他看的眼睛湿漉漉的,被鲜血和污水浸透的衣服也湿漉漉的。
燕徊叹息一声。
他不会抱孩子,于是随手就将人给挂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小不点又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身上还在往下淌着污水,一些愈合的伤口也被这样大的动作给生生撕裂开来,猩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蹭了燕徊的一身,他动作一顿,随即又怯怯地要将手给收了回来,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
下一刻肯定是会被狠狠甩到地上了吧。
那么白的衣服,他这辈子都没有穿过……就这样被他弄脏了。
这么漂亮的衣服肯定很珍贵吧……
确实挺珍贵的。
其实衣服并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但是云门吧……它真的很穷。
穷到云冉甚至要组织门中弟子偷偷去凡间卖艺……骗人家百姓说这是戏法,实际上却是“魔”法。
他甚至想过拉着燕徊去卖,毕竟燕徊长的好看哪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一块金字活招牌,但这个念头在看到燕徊那张冰山脸的一刹就烟消云散不翼而飞了。
燕徊看小孩马上要从他的身上摔下去了,本来就一身的伤痕再这样摔一下想也知道会有多严重,于是伸手扣住这小家伙的手腕往自己脖子的方向带了带:“抓紧些。”
他轻声道。
小乞丐却是僵住了。
由于玄阴灵根的缘故,燕徊的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在深夜中这凉意就更加明显了。
小乞丐本来就穿的十分稀少,在冰冷的泥水地里滚了一圈后冻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可他却在发现燕徊没有嫌弃他后……忍着那股彻骨的凉意,又悄悄地往燕徊的身上蹭了蹭。
哪怕自己被冻了一个激灵,冻的牙齿都打起了冷颤。
他天生就是个小火炉,或许离的近一些可以让这个长得漂亮的好心哥哥也能觉得暖和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要是会生火就好了,肯定会把这个漂亮哥哥捂的每天都暖洋洋的。
血液在他的身上蜿蜒出了道鲜红的痕迹,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地想到。
第三十七章 清冷师祖x门派师兄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 却没想到睁开眼睛……竟又看到了月光。
云冉给每个弟子都分了七百枚铜板,七百枚想找客栈实在是在做梦,于是燕徊直接带着小孩去了城中的一间医馆,又从空间中找了株草药换了点银子。
他空间中多是灵草灵丹, 普通人类能用的草药实在是没有多少, 不过最基本的止血草还是能找到几株的。且他空间中的草药常年都归置在一起, 多多少少沾染了些灵草的灵气, 价格反倒比普通草药高上了不少。
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府城, 城中的老大夫也颇有见识,这种被灵气浸润了的草药可遇而不可求, 不光价格让燕徊很满意,甚至还免费帮着将小乞丐身上的伤口全都处理了一遍。
也是在这时候,燕徊才发现这小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可怖的伤痕。
老大夫边处理边叹气:“这些年啊,一直都不消停,天灾人祸一样接着一样, 大人都活不下去了何况这些孩子呢……”。
春宁府是这个国度出了名的富庶城池,仅次于天子脚下,但一个国家又有几个春宁府呢?别的郡县照样吃不起饭甚至易子而食。
前几年还好一些,后来蛮子那边又开始打仗,地动旱灾一样接着一样, 到了现在甚至连人牙子都不愿意收这些个子不大的小孩了——年纪小卖不出去,身子弱容易生病,又不像大人那样能做很多活。
老大夫知道燕徊应该和修者有些关系, 他帮不了太多人,但能帮一个算是一个吧, 于是又道:“前些年城中有个小乞丐,被位阵法仙师看中给带走了, 说是将其给收为了徒弟。”
“虽然不知道修真界是个什么样子,但总不会比这吃人的世道还可怕吧。”
燕徊没有答话。
老大夫也就是想提这么一句,毕竟最后怎么选都是燕徊自己的事,他叹了声气将最后一处伤口给包扎好:“这些天注意点,不要让他伤口见水,再晚一点他那肉都要烂掉了。”
燕徊点头。
他拿草药换来的银两租了间客房,燕徊对外面的街景并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在屋里一边打坐一边守着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小乞丐的身体亏空的太严重了,这一睡就是整整两天,最后还是燕徊怕他真的一觉不醒才伸手将人给推醒了过来。
可能是睡的太多了,小乞丐刚睁开眼时还晕晕沉沉的,他直勾勾地盯着燕徊的脸看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昏迷前死死抓住的那个漂亮哥哥。
他抬手想抓漂亮哥哥的衣角,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被绑满了白色的布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草药的清香气息,那些无时无刻不带来剧痛的伤口似乎也愈合了不少。
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动一下都有些困难,于是勉勉强强勾起唇角冲着燕徊笑了起来。
燕徊:“……”。
这是小乞丐第一次进入“客栈”这种地方,他以前倒是没少经过客栈的门口,只是他穿的肮脏又破烂,大部分小二看见就赶避他们如蛇蝎。
他怯怯地扫了周围的环境一眼,旋及又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了,像是担心自己这幅没见识的样子会惹得这位漂亮的小公子反感一般。
燕徊不知道该怎么做,这孩子的自卑和胆怯都快要写在脸上了,他又完全不懂得应该怎样和人类相处——大人他都不会相处呢,更不用提这种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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